※ [本文轉錄自 NTU-Fantasy 看板]
作者: shoushun (瀟湘神) 看板: NTU-Fantasy
標題: [創作] 安息之夜.52~完結
時間: Sun Dec 7 09:11:55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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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多鐘前,彼德他們正奔跑在主教門一帶,從時間來看,他們會在三點
十六分剛過不久後衝進教堂。雖然也許在那之前就會遇上幽靈,但他和曉雲身
上有火星第五魔法陣,應該可以撐上一段時間。但是,為何本來開車來的他們
現在是用跑的呢?原因很簡單,他們遇上了塞車。
就算是在倫敦土生土長的彼德,也無法用平常心看待這件事。
這是怎麼回事?倫敦不是有收塞車稅嗎?怎麼交通還是這麼爛呢?市長到
底在幹什麼!他不瞭解情況緊急嗎?就算不論他們,要是有人需要急救已經送
到救護車上卻遇上塞車怎麼辦?別說大家都會禮讓救護車,塞倫已經拉了警笛
,但就算拉了,會塞的路況還是會塞,根本沒有幫助。
本來他們該在三點到聖海倫主教門教堂,但結果他們三點時才從南華區經
威廉國王街開到城區。眼見明明只剩三條大街了,但前方卻塞得一蹋糊塗,這
讓他們決定棄車從恩典教堂街直直前往主教門。雖然知道咒罵是沒有用的,但
彼德還是決定把多餘的心力拿來咒罵失序的交通。
好不容易他們終於跑到萊敦霍爾街,從這邊到教堂只要一百五十幾呎而已
,但彼德的胸膛已經快炸了。雖然有些無濟於事,但如果能存活下來的話,他
決定要好好運動。這時,他的手機響起,他邊喘邊拿起來看。
打來的是艾德華.菲德瑞克.米爾。
彼德可以瞭解艾德華為何這時打來,他也很「疑惑」為何自己這時還沒趕
到教堂,明明自己和曉雲是最早知道此事的啊!他接起來,喘著氣說:「我快
到了!艾德華!」他本想抱怨這一切,但他沒有時間,所以他打算馬上就掛電
話。
「彼德,你聽我說!」但艾德華嚴厲的聲音嚇到了他。他一時氣虛,停了
下來。忽然停止激烈運動讓血湧上他的頭,他覺得頭快炸了。艾德華到底想說
什麼?他的大腦因充血而像是爆炸般地震撼著,他必須努力才聽得到艾德華。
看到他停下來,前面的塞倫他們忍不住回頭。塞倫叫道:「你在做什麼?快點
!」
但彼德沒聽到,因為他正在聽艾德華講話。艾德華用難得的快速語氣說:
「那傢伙出現了,這不是正解。快,找出所謂的『庇護』是什麼意思,不然就
算來了也……」艾德華的聲音消失了,手機傳來斷訊的聲音。
「艾德華?」彼德對手機叫了一聲,但這是沒有用的。他覺得一陣錯亂。
那傢伙?誰?他無法思考。彼德喘出的氣息在低溫下形成白煙,幾乎吞沒了他
的視線。他的耳中只有血管因血行跳動而發出的碰碰聲,像是戰鼓,又像是喇
叭。
庇護?那是什麼意思?艾德華怎麼了?為何忽然斷訊?其實這一切有著非
常明顯的答案,但他無法往那個方向想,因為那對他們來說跟絕望沒有什麼兩
樣。他握著手機的手開始顫抖,感到這個城市彷彿要往他身上崩塌下來。都到
這個時候了,就只差這麼一點了。彼德差點跪下,明知沒有意義,但他還是對
著手機大喊──
「艾德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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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華呆呆地看著斷訊的手機,發現它自動關機,或是當機了。大概就和
昨天騷靈現象出現時,電腦螢幕也失去作用一樣吧?艾德華心想。也許騷靈現
象對電子儀器有一定的影響。在他的前方,教堂牆壁上正寫著大大的血字:
你需先尋得庇護。
艾德華完全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但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把這些事告訴其
他人。雖然,這帶來的幫助可能有限。他轉過身面對自己的命運,就如他所料
,那個東西就站在那邊,離他只有幾步之遙。它的臉像是被布罩住一樣,沒有
任何表情,手上的刀則閃著嗜血的光芒。
他應該慌張嗎?但他一點也不害怕。也許就是這種時候才不害怕吧?反正
慌張也沒用。他異常的冷靜,甚至感覺不到悲哀和憤怒,連不甘心都沒有。他
拿出護身符,試著回想曉雲說過的咒文。那到底是什麼?賀曉雲明明說過,在
「旺記」裡,回答提歐多瑞克的時候。
對了,他想起來了,他說:「你要踹在獅子和虺蛇的身……」他才說到一
半便忍不住停下來,驚訝地看著手上的項鍊,只見那像是銀的東西,竟以驚人
的速度開始失去光澤。它的表面開始脆裂、風化,就好像那是泥土做的,而他
正在看一段加速影片。
艾德華的心臟收縮了一下。沒用嗎?他心想。這樣的話,大概二十秒都撐
不到。他向旁邊移動,但那東西立刻跟了過來,越來越近。這就是獵物被盯上
的感覺嗎?即使在這種時候,他敏銳的知性仍為這種全新的體驗覺得「有趣」
。忽然,他發現牆上原先的紅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紅字。
他睜大眼,驚訝地想著那是什麼意思?難道是那個?但就算告訴我也……
不。
還有機會,他心想。看著手中的項鍊,他開始盤算自己還有多久時間?十
秒?那連門口都走不到。如果無法告訴基斯的話……他有些動搖。十秒的話,
也許他還有機會逃走。但是十秒後能逃去哪裡呢?他是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
如果他死了的話──不,他一定會死,他覺悟到了。重點是,如果他什麼都沒
做就死了的話──
艾德華迅速地拿出筆,將重點寫在自己的左手。他向來隨身攜帶紙筆,但
已經沒有時間去拿紙了。他寫下第一個字母,同時覺得手裡一輕,護身符霍然
瓦解。一切都發生得很快,就好像天崩地裂,那個東西光是靠近過來就讓他窒
息,像是古老的巨石朝他頭上砸來一樣。但他的意志都放在手上。
嗤。艾德華的意識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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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H。
不會錯的,這一定是靈騷現象的血字訊息,提歐多瑞克盯著艾德華的左手
心想。沒有其他的可能性,在這個時間點,會讓艾德華不顧一切地留下的訊息
,只有這個可能。可是,這是什麼意思?他怔怔地想著,同時感到自己的心臟
劇烈跳動。
他不能失去冷靜。
縮寫。這一定是縮寫,他心想。跟RUN不同,B.H不成字,一定是縮寫。但
是是什麼的縮寫?他看到正抱著艾德華流淚的基斯,忽然想起來了。是這麼簡
單的事嗎?提歐多瑞克有些驚訝,但是,為什麼不?如果艾德華看到的是那樣
,會縮寫成這樣不是很自然的嗎?他跳起來,對基斯說道:「史特勞森,那本
《殉教者書》放在你身上嗎?」
基斯看著他,濃厚的黑色雙眉皺在一起,然後點了點頭。
但那又如何?提歐多瑞克心想。就算知道艾德華留下的訊息的意義,如果
他們都不能逃過這劫,那又有何意義?他看向艾薩克,艾薩克也正看著他,表
情十分冷靜。提歐多瑞克知道這是因為艾薩克相信他的原因,但他能怎麼做?
不甘心的惱怒感襲上他的心頭,這時,他的手機響起來。
他拿起來一看,是賀曉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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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曉雲只覺得心都要碎了,在聽了彼德簡短的話後,絕望感幾乎要吞噬她
。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卻什麼都不能做,就是這種感覺嗎?她心想。只聽塞
倫喃喃說道:「庇護?」他似乎仍想要解決問題,但時間夠他們解決問題嗎?
已經夠了,曉雲心想。她沮喪地想跪坐下來,甚至連旁邊的葛瑞絲都咬著
下唇,臉色慘然。彼德更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不只是因為他們正處於極大的
危險中,還是因為他擔心艾德華。他們現在已經在主教門和萊頓霍爾街的交岔
口,明明離聖海倫主教門教堂只有一點距離,但他們卻停了下來。
去了教堂,有用嗎?艾德華就在教堂裡,但他還是出事了。他們真的過去
的話,誰知道是不是自投羅網?但不去的話,難道不是一樣絕望嗎?葛瑞絲一
咬牙,說:「所以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我們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會不會米爾不在教堂裡?」塞倫問,但彼德大聲說道:「如果他不在教
堂中,就不會說那不是正解了!」也許是因為悲愴,他幾乎是用頂撞的語氣在
說的。不要這樣,曉雲心想,不要這樣。但她說不出口,她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她的心智被帶到遠方,一切都變得不現實起來。
「但是教堂就是庇護所,不是嗎?如果我們不去教堂,我們還能做什麼?
」塞倫說。
明明他們都在想該怎麼解決,但賀曉雲卻覺得離他們很遠。她輕輕搖頭,
那沒有意義,只是直覺反應。她想起兩天前,自己還立下決心要幫艾瑪報仇,
但那又如何呢?她太無力了。她無法實現為艾瑪報仇約定,雖然那只是她跟自
己的約定,但挫折感還是將她打倒在地。事到如今,有沒有逃過一劫,有什麼
差別呢?
艾瑪絕不希望她如此。
但那又如何呢?她能做什麼呢?她好想見艾瑪一面!如果被那東西殺掉的
話……她幾乎就要順從這個慾望了。一陣荒謬感上她露出苦笑,但她無法改變
現實,她只是個身在異鄉、無力的小女孩的現實。這時塞倫正繼續說服別人:
「無論如何,艾米歐活了下來,他一定做了什麼,而且就在教堂附近。」
艾米歐一定做了什麼,而且就在教堂附近……?
忽然這句話在曉雲心中迴響,她呆住了。艾米歐一定做了什麼……是做了
什麼?重點是,做了什麼?曉雲的苦瓜臉鬆了開來,她覺得這好像是一件很重
要的事。剛剛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是什麼?她努力地想,對了,塞倫說過,
教堂就是庇護所。
對。但是,不對。不是那樣。雖然結果是那樣,但……不對。什麼是庇護
?忽然一個聲音在她心中響起。那不是她的聲音,是她記憶中的,她靈魂中的
聲音。塞倫他們繼續討論著,只聽彼德說:「但是去了有什麼用呢?艾德華也
去了啊!如果我們不知道什麼是庇護的話……」
什麼是庇護?那個聲音說,聽起來有些暖暖的。
所謂的庇護權就是,宗教在一定的範圍內可以保護罪犯。只要罪犯達成了
條件,就可以獲得四十天的時間,這段時間內,政府不得以世俗法律處罰罪犯
。當然啦,四十天之後,犯人還是要面對現實,要不就是向政府認罪,就不就
是接受流放國外,這是中世紀便有的制度喔,以前英國甚至有相關法律呢。她
的聲音在曉雲腦中越來越清晰。那聲音是輕快的、開朗的、帶著笑容的。
也難怪曉雲你不知道啦。那個聲音繼續笑道。畢竟,中國應該沒有類似這
樣的情況吧?那聲音越來越接近她的心靈表面,像是施施然走來,而聲音主人
的面貌也越來越明顯。她在曉雲的腦中露出燦爛的笑容──艾瑪.尚。
曉雲流下眼淚。
「不是庇護所,是受到庇護的狀態。」她喃喃說道,聲音充滿了感情。其
他人看向她,驚訝地問:「什麼?」只見曉雲腦海中的艾瑪笑了笑,繼續說話
,跟曉雲的聲音一起:「宗教可以保護犯人,但犯人必須先達成某些條件。」
在英文中,「庇護所」這個字同時有著教堂、聖地、還有受庇護的狀態等意思
。一個人可以向宗教尋求庇護,有時是跑進以教堂為中心的範圍內,有時必須
達成某些條件,像是坐在正確的椅子上。只有在條件達成時,庇護的狀態才成
立。雖然就結果來說,教堂是庇護人的地方,但尋求庇護這件事的條件,卻未
必只是進入教堂而已。
這就是正解。曉雲說:「艾米歐先生一定是無意間完成了某個動作,一個
非常簡單,非常容易達成的動作……」
「那是什麼?」彼德緊張地問。其實這個問題是很蠢的,曉雲怎麼會知道
艾米歐做了什麼?但在曉雲停止說話的同時,她腦海中的艾瑪說話了:「舉個
例子來說,聖海倫主教門大教堂的庇護條件就是……」曉雲心領神會,她微微
笑了出來,幫艾瑪說完:「觸摸教堂的門環。」
當然她並不知道莫欣德為何會摸門環,她不知道莫欣德的叔叔曾拉他去摸
,進而救了他一命。但她知道條件,那就夠了。只見塞倫點了點頭,說:「原
來如此,所以只要我們趕到教堂去摸門環就可以了?」曉雲點點頭。她還浸淫
在再次見到艾瑪的喜悅,但塞倫知道,光是找到答案是不夠的,現在已經超過
三點十六分了,為何幽靈還沒出現?他唯一想得到的理由是,它正在對付其他
人。塞倫說:「沒時間了,我們必須馬上到教堂去。」
眾人點點頭,便到馬路邊按紐等待綠燈。這時對面也剛好也有位婦人抱著
大袋的水果準備過馬路,她按了按鈕後退了兩步回到原來的位置,卻發現旁邊
多了位不速之客。她看過去,只見原來自己站著的地方,竟有個東西像是霧一
樣地成形了。寒風颯颯地吹來,但那些霧沒有被吹散,反而像是吹畫一樣,在
風中越來越分明。而且它手上拿著一把刀。
那婦人發出尖叫,忍不住用力把紙袋朝那東西丟去,但卻像是撲打空氣一
樣,紙袋毫不費力地穿過它的身體。它「看向」那名婦人,但她不太確定,因
為那東西沒有臉。她再度發出尖叫。那東西沒理它,再度看向馬路對面的眾人
,當然,它是不會等紅綠燈的。
「跑!」葛瑞絲當機立斷地叫道。但是,跑向哪裡呢?曉雲心想。必須過
馬路才能到聖海倫主教門教堂不是嗎?現在再去找新的教堂已經來不及了,就
算附近有教堂,如果不是聖公會教堂怎麼辦?更何況他們也不知道庇護條件。
但這時塞倫已經拉著他們往右跑到萊頓霍爾街上,葛瑞絲殿後,叫道:「快跑
,我會擋住它!」
「你要怎麼做?」曉雲叫道,但葛瑞絲沒有理她,根本沒時間理。那幽靈
本就離他們只有二十呎左右,這一轉眼間就更近了。曉雲絕望地發出尖叫,這
時忽然「碰」的一聲,有人開槍了!曉雲嚇得全身一震,但當她注意到時,那
幽靈竟然整個向後飛去。
開槍的是葛瑞絲,她朝幽靈開槍了。曉雲和彼德怔怔地看著,十分震驚。
只不過是槍而已,甚至不是法器,怎麼可能傷到幽靈?難道幽靈怕槍嗎?只見
那幽靈向後倒在馬路上,立刻被車子碾了過去。但這沒有影響它,反而後面一
輛車子以為它是人類,連忙緊急煞車。幸好塞車時車速不快,這才沒變成連環
車禍。
葛瑞絲確實是用槍,但不只如此。她平常就有練習用單手握槍,但這一次
,她兩隻手都放在前方,一隻手射擊,另一隻手則拿著一個瓶子抵住槍口。現
在那瓶子已經碎了,但瓶子裡面本來裝著的東西,子彈已經確確實實地沾上了
。
那是一瓶聖水,她就這樣用掉了一瓶。
塞倫沒讓他們發呆,他說:「你們往前跑,等下會在對面看到一條小巷,
你們從那邊走也能通往教堂。快走,我們會保護你們。」他邊說邊將手槍掏出
來,這時彼德叫道:「那我們把一個護身符給你們……」
「不用!」塞倫和葛瑞絲一起叫道。這時幽靈再度飛了過來。雖然剛剛的
槍擊對它造成一定的傷害,它的形體似乎變得脆弱,但現在又復原了。葛瑞絲
拿著聖水,遲疑了一下,沒拿到槍口。她朝幽靈手上的刀子開了一槍,只聽清
脆的一聲,那刀子竟絲毫未傷,幽靈雖然因為刀子被命中而停下,但這沒有拖
延太久;葛瑞絲馬上將聖水舉到槍口再開一槍。
另一邊,彼德已經將護身符拿出來了。他本想交給塞倫,但塞倫卻大喊一
聲:「快跑!」彼德聽了還在猶豫,塞倫見狀卻立刻二話不說地一發子彈射在
彼德腳邊。「走!」塞倫邊說邊轉過身面對幽靈。他不是刻意兇惡,但現在根
本沒有時間說話。他會這樣做,不只是因為他們是教徒,不願使用異教的護身
符,同時也是因為讓曉雲他們有兩個護身符比較保險。
最壞的情況就是全滅,所以一定要為這兩個孩子爭取時間,避免這種情況
。這也是他們警察的義務。塞倫把所有子彈都退出來,對葛瑞絲說:「葛瑞絲
,再為我開一槍。」
葛瑞絲點了點頭。
彼德退了幾步,終於下定決心。他對曉雲大叫:「曉雲,直接過馬路!」
雖然這邊沒有行人穿越道,但他們還是闖了過去。當然,他們很擔心塞倫和葛
瑞絲,但他們能做什麼呢?他們必須保護好自己,才不會辜負塞倫他們。
他們跑進小巷子中,曉雲邊跑邊喊:「我們必須跟偵探說!」彼德點點頭
,他們現在根本不知道提歐多瑞克的情況。最壞的情況就是已經……但他們非
試試不可。他說:「你打過去。」曉雲問:「如果他又沒開機怎麼辦?」
該死的,彼德心想。他叫道:「那神也救不了他!上帝保佑!」
他覺得自己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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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賀小姐。」提歐多瑞克冷靜地說。掛上手機後,他終於放下心
來。他很感謝曉雲打了這通電話,因為這通電話,一切都不一樣了。推理沒有
不對,只是缺乏細節。現在他真正地冷靜下來,而且能活下去的希望,也讓他
覺得心裡一片澄靜。
他面向好友,說:「艾薩克,去大門那邊摸門環,你就沒事了。」
「那你呢?」艾薩克驚訝地說,但他只是說:「我還有事。」他從基斯手
上接過《殉教者書》,但基斯沒有放手。基斯盯著提歐多瑞克,聲音低沉地說
:「你能幫艾德華報仇嗎?」提歐多瑞克對上他的眼神,沉默片刻,彷彿要將
他看穿一樣。其實,基斯也知道這是無理取鬧。他知道真相,也知道沒有人能
幫艾德華報仇。
「我向你保證,艾德華不會白白死去。」提歐多瑞克說。基斯點點頭,放
開手。因為剛剛扶起艾德華的關係,基斯身上沾滿了血,而現在,一部分的血
被印到了書上。對於艾德華,提歐多瑞克是感到尊敬的,他能夠想像艾德華面
臨的情境,也能想像艾德華是如何做出選擇,留下了訊息。
他沒有慌亂,選擇了能夠幫助別人的方法。
艾薩克看著他的好友,提歐多瑞克只頓了一下,便看向他,說:「走吧,
到大門去。」
他們向大門跑去,提歐多瑞克邊跑邊翻開《殉教者書》,找到瑪麗一世時
期那一章,並很快地找到了托馬士.華特,莫欣德在那邊作了記號。當然,既
然幽靈還在活動,就可以肯定不是它了。他繼續尋找有作記號的人,有了,威
廉.達利,但這也不是他要找的。他翻了五、六頁,喬治.奧斯本?也不是。
他嘖了一聲,看著接下來的名字,羅蘭.墨菲特,也不是。那麼一定是最後一
位了。他翻了幾頁,看到最後的名字,尼可拉斯.布萊斯──
怎麼可能?他忍不住停下來,怔怔地看著書頁。
怎麼會沒有?不可能的。他又翻了一次,但確實沒看到其他記號。這是怎
麼回事?難道他弄錯了,艾德華留下的訊息指的不是這個──不可能,他心想
。艾德華留下的一定是個極簡單的東西,但是作記號的地方沒有符合的人也是
事實。怎麼會?
「多瑞克!」這時艾薩克已經跑到門邊摸了門環,他對提歐多瑞克喊道:
「快摸門環!」
不可能!這本書上一定有,如果沒有的話,艾德華的死就沒有意義了啊!
提歐多瑞克惱怒地心想。不行,他必須冷靜下來。但是冷靜又有什麼用呢?這
本書上有作記號的部分沒有是鐵一般的事實,是明擺在眼前的證據,不是冷不
冷靜能扭轉的。
「多瑞克!」艾薩克用警告的口吻叫道。
等等。他忽然想到,跟莫欣德面臨的前提不同,艾德華看到的紅字不是在
正確性上絕對地優先嗎?在開膛手傑克最後的瑪麗.珍.凱利案中,法醫曾經
說過一句話。那才是對的。他錯了,莫欣德也錯了,甚至十九世紀末的那些警
察也錯了。他迅速地翻到目錄,果然找到了他要的東西。這時艾薩克過來抓住
他的手要往門環上按去,他叫道:「你還在等什麼!」
但是提歐多瑞克縮回手,他冷靜地說:「抱歉,艾薩克,必須要有人引它
來。」
艾薩克驚訝地看著他,但他不為所動,只說:「這是我現在惟一能為米爾
做的事。」
57
「葛瑞絲,再為我開一槍。」塞倫說,然後把子彈都退出來。他拿出一瓶
聖水,灑在子彈上。葛瑞絲說:「沒問題。」她將聖水放在槍口前,「碰」的
一聲,裝著聖水的瓶子霍然蹦裂,而那東西則應聲倒去。它落在地上,身體如
霧般消散;它發出痛苦、憤怒的嚎叫,為了維持外形而波狀地顫抖著。
沾了聖水的子彈,似乎能在射中它的瞬間將它實體化,讓它被擊飛出去。
這能確實地對它造成傷害。它的身體又慢慢聚集,彷彿全世界的陰冷都朝那方
向匯集一樣;它發出的憎惡與寒氣簡直讓人的皮膚刺痛,它的呼吸甚至能凝結
空氣。
葛瑞絲不敢鬆懈。那幽靈左右搖晃,像是喝醉酒的人;但它還沒站定,便
像箭般地朝葛瑞絲飛去。
「碰」、「碰」兩聲,子彈分別擊中那幽靈的右肩和左膝。塞倫將子彈上
膛後立刻朝幽靈補了兩槍,它的身體分散,失去具體的形象。塞倫將一瓶聖水
丟給葛瑞絲說:「換你了。」葛瑞絲接過,立刻將剩下的子彈取出。本來,就
必須要先有一個人撐著,另一個人才有時間把聖水灑在子彈上。她為塞倫爭取
到了時間,所以現在換塞倫掩護她。
靈體聚集了,它似乎對這種情況很疑惑,所以開始遲疑。塞倫對葛瑞絲說
:「你會停下來擋住它,不會是因為不想接受新教教會的庇護吧?」他是有些
苦笑的,但他知道天主教徒的立場。葛瑞絲將子彈入膛,努了努嘴說:「還好
,畢竟天主教跟聖公會的關係不錯。」
幽靈霍然接近,塞倫開了一槍,說:「是嗎?也是,生命可不是能隨便拿
來開玩笑的。」那幽靈發出一聲怪叫,也聽不出是痛苦還是憤怒。葛瑞絲站起
來撥了撥頭髮,說:「話不是這麼說,我還是有些不甘心的。」然後跟塞倫並
排著,一起拿槍指著幽靈。
幽靈困惑了。這樣的傷害對它來說是前所未有的,自從成為幽靈後,從未
受到這種抵抗。它似乎變得比較謹慎了。它有智能嗎?能依現場的情況判斷,
改變行動模式嗎?葛瑞絲心想。或是,他們的舉動已經造成了另一個「意外」
,成為影響它活動的條件之一?
幽靈朝他們前進一步,但也僅僅一步。它不像剛剛那樣莽漢地衝過來,他
們也沒有開槍,雙方形成微妙的對峙情勢。這時有行人剛好從主教門的方向轉
過來,看到幽靈嚇得發出尖叫;萊頓霍爾街上的一些駕駛也看到了這個畫面,
並差點因為沒看前方造成車禍。
「話說回來,你會比我先開槍,我倒是想不到。」塞倫說。在他說話的同
時,幽靈又朝他們接近了一步。塞倫和葛瑞絲同時後退,他們必須跟幽靈保持
一定的距離,又不能一直開槍,畢竟子彈和聖水的量都有限。葛瑞絲邊退邊回
答說:「我打算說克萊普先生有點可疑,然後他打算逃走,我不得不在大街上
開槍。」
她是微微笑著說的,塞倫吹了聲口哨,說:「那克萊普先生可糟了,不過
比起這個,上頭恐怕會要你重新訓練射擊吧?畢竟你已經射了三發子彈,克萊
普先生卻沒什麼傷啊。」他風趣地說,但葛瑞絲卻笑著說:「你不也是一樣?
」
其實他們非常緊張。
但就是因為緊張,他們才要靠這樣的談笑來穩定自己的情緒。對他們來說
,這甚至比他們完全不說話更能集中精神。他們只是隨口反應,其實並不是很
在乎對方在說什麼。
幽靈忽然加快速度接近,塞倫再開一槍,只聽「噹」的一聲,幽靈竟用手
上的刀擋住了。它的身形頓了一下,但它調整過刀子受彈的角度,讓子彈是順
著刀子的方向滑開,而不是整面承受攻擊。它繼續前進,這下出乎塞倫的意料
之外,但旁邊的葛瑞絲立刻開槍,一槍爆了幽靈的頭部。幽靈的身體不自然地
後仰,然後像是彈簧一樣,在上半身彈回來的瞬間借勢向前躍起,竟想從上方
攻擊。但這不是個聰明的主意,它在空中並沒有比較靈活,塞倫連開兩槍,將
它擊落在地。
幽靈墜落地面,身體像是沙般地慢慢向旁邊流洩開來,已經看不出人形。
那白色霧狀的物質就是承載幽靈形象的靈質嗎?才幾秒的時間,一隻手就從白
霧中伸出。幽靈的形狀出現了,它邊回到這個世界邊撐著還沒現形的下半身,
用爬的向他們接近。
葛瑞絲駭然。他們分明對幽靈造成了不小的傷害,但幽靈卻仍不斷向他們
接近,這是多深的執念?還是說,只不過是幽靈的法則?它不得不這樣做?不
得不去殺死召喚它的人,才這樣無視疼痛?他們又退了幾步,幽靈慢慢地爬了
起來,它發出了像是野獸喘息的聲音,再度襲擊。
塞倫的子彈擊中它的膝蓋,它向前一跌,竟用手使力一撐,整個身體翻轉
著向他們撲來,它左手的刀子直直地指向前方。葛瑞絲一槍命中刀子,塞倫則
射擊在空中的它的胸手。只聽「噹」的一聲,刀子幾乎被擊飛,這甚至將幽靈
往後拖去。然後塞倫的子彈也將幽靈擊落。
幽靈發出怒吼。
塞倫和葛瑞絲的陣線是完備的。如果幽靈有常人般的思考能力的話,也許
會誘使塞倫先用完子彈。很明顯地,現在是塞倫主攻,葛瑞絲輔助,因為葛瑞
絲用的子彈必須比塞倫少,好讓塞倫在接下來換子彈的時候能由她撐著。那時
將會是他們的空隙最大的時候。
塞倫他們已經注意到了,所以除非幽靈非常接近,不然他們不會浪費子彈
。這也是為何幽靈慢慢接近時他們會選擇後退的原因。對他們來說,僵持就是
最好的情況。如果運氣好的話,甚至可以撐過幽靈的出沒時限。雖然不知道是
多久,但當莫欣德不在教堂時,幽靈並沒有前往殺害離開庇護範圍的他,可能
就是因為幽靈的行動有時間限制。
幽靈不顧一切地向他們衝去,它作勢跳起,塞倫瞄準了,誰知它只是虛晃
一招。它很快地在地上翻了個身,像是野獸般地伏低身子,靠後腿的力量快速
躍來。葛瑞絲開了一槍,幾乎將它釘在地上,但它的四肢分別用力而繼續前進
。葛瑞絲對它的逼近漸漸後退,塞倫又補了一槍,幽靈發出悶哼,跳起來大吼
一聲,便往馬路上衝去。
要從旁邊襲來嗎?還是想繞到身後?葛瑞絲心想。她警戒著,手槍一直瞄
準幽靈,但幽靈卻森然飛越馬路,穿進了小巷之中。小巷?怎麼會?葛瑞絲臉
色大變,那不是之前彼德他們進去,通往聖海倫主教門教堂的小巷嗎?原來在
他們跟幽靈且戰且退的時候,竟已到了小巷對面。
「該死!」塞倫罵道。但是車子來來往往,現在再回到人行道前去按鈕等
綠燈只會浪費更多時間而已。葛瑞絲咬著下唇,希望已經為彼德他們爭取足夠
的時間了。這時忽然一聲槍響,她前方不遠處的一輛車子緊急煞車──不對,
不是緊急煞車?看這個樣子,簡直就像是爆胎。
她驚訝地看向塞倫,只見塞倫走到停下的車子前方。因為這輛車停得太突
然,所以後面的車子已經撞了上來,但另一個車道的車輛還在行駛。塞倫又開
一槍,現在它們也被堵住了。塞倫作了個手勢,然後持槍追入小巷。
葛瑞絲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但她馬上回過神來,追了上去。雖然她覺
得有些頭痛。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塞倫惹出來的麻煩,向來是由她來寫報告的
。她該怎麼解釋這種情況?
但現在不是煩惱這個的時候,她追入小巷之中。
58
提歐多瑞克站在教堂門前,神情平靜。
陽光慘淡地照下來,在樹下形成了斑駁的陰影。寒冷就像是蜘蛛般地爬上
了每一個角落,但提歐多瑞克的心中卻有股平靜而溫暖的力量。他深深地吸了
口氣,開始想像四周的環境變得純淨、充滿靈力。他舉起兩根手指,憑空畫了
一個圖案,然後換一個方向,畫了另一個圖案,就這麼做了共四次。如此一來
,這個地方就凝聚了靈力。
這邊本就是教堂,本就滿是神聖之力。他只是將這些力量借為己用。
對一個神秘學家來說,提歐多瑞克是絕對不合格的,因為基礎儀式日課,
要天天修行,但他只做過一兩次就沒再繼續。他只對魔法的知識層面有興趣,
所以在修練上非常怠惰。但也多虧他之前做過,現在才能慢慢回憶起來;這沒
有什麼特別的用處,只是讓他的話語更有力而已。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些冒險。不過,如果不在這個地方把事情定下來的話
,未來會更加不可收拾。如果不在這個地方找到答案的話,就算能多活一天也
沒有意義。所以雖然知道是在冒險,他還是決定要做。這也是為了艾德華的意
志,還有他為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錯。
他靜待著,靜待亡靈出現。面對不知何時會出現的敵人讓他覺得恐怖,但
在危險的預感中,他的心靈反而能維持在無上的平靜,因為危險讓人集中注意
。這時,遠方兩個人跑了過來,是曉雲和彼德。艾薩克一看到他們便向他們招
手,他們跑了過來,直到摸到門環才終於鬆了口氣。
彼德才休息了一會兒,便立刻抬起頭問道:「艾德華呢?」
艾薩克露出悲傷的表情,搖了搖頭,說:「他在裡面,史特勞森跟他在一
起。」彼德臉色慘然。他早就知道了,但在被證實前,他還是帶著期望。先是
莫欣德,現在是艾德華?彼德只覺得天要塌下來了。曉雲從一旁扶住他,說道
:「彼德,你先坐下。」
彼德點點頭,曉雲便將他扶進去,找了張椅子坐下。她回到門口,忽然注
意到了。這個地方有著某種靈場。她朝靈場的中心看去,發現站在那的竟是提
歐多瑞克。這個靈場既緩慢又薄,但很平均,曉雲知道這是初學者展開的能量
空間,但是,為什麼?她朝著提歐多瑞克走去。
但提歐多瑞克只是看著前方,彷彿根本沒注意到她一樣。她轉向艾薩克,
問道:「他在做什麼?」但艾薩克只是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她再度好奇
地看向提歐多瑞克,並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然後心臟差點停止;在那個地方
,一個白色的身影正慢慢現形。怎麼會?怎麼可能?他們明明摸了門環啊!難
道她弄錯了?她害怕地退後,幾乎要哭出來,但艾薩克卻沒有動,他只是表情
嚴肅地跟著提歐多瑞克一起看著幽靈。
他們知道它會來?曉雲驚訝地想著。為什麼?
那個亡靈朝這邊來了,它露出騰騰的殺氣,本來就已經蕭瑟的空氣變得更
加蕭瑟,彷彿黃葉都瞬間枯萎,草木結霜。它一開始是用飄的,接著慢慢加速
。它的目標很明顯,就是提歐多瑞克。曉雲注意到它看起來跟剛剛不太一樣,
彷彿有點殘破。提歐多瑞克在幹什麼?他為何不防禦呢?她覺得毛骨悚然,因
為她知道提歐多瑞克會被殺。這時幽靈已經衝進了提歐多瑞克佈下的場域,他
們間只有十五呎的距離。提歐多瑞克暴喝一聲:「巴奈斯.海爾斯,停下來!
」
他的聲音在靈場間共振,以某種波形穿越了幽靈;這一瞬間,它彷彿變慢
了。但是沒有。曉雲驚呼一聲,那幽靈沒有停下,它手上的刀揮了出來,直指
提歐多瑞克的咽喉!艾薩克衝過去,抓住提歐多瑞克的手往門那邊拖。
但他的速度太慢了,幽靈一瞬間拉近了十呎;它左手的白光劃出,這把不
知有多少歷史的薄刃,在陽光下反射著,簡直向彩虹一樣。曉雲發出尖叫,她
不想看再一次,她已經看兩次了,太殘酷了、太殘酷了……她遮住臉,幾乎跪
了下來。
但刀停了下來。提歐多瑞克直直地看著幽靈,一動也不動。剛剛曉雲尖叫
的關係,所以她沒聽到,提歐多瑞克說了下一個命令。
布萊德利.赫伯特,停下來。
那幽靈僵住了,彷彿有什麼東西從後面拖住它一樣。然後,它那白霧般,
在臉孔的位置,忽然出現了一張臉。這是賀曉雲第一次看到這個幽靈生前的樣
貌。它看起來並不十分特別,但是蒼老、哀傷、消瘦,他的臉拖得長長的,每
個皺紋都刻了悲傷的痕跡。
B.H──布萊德利.赫伯特,這就是幽靈的名字。在任何古老的神秘傳統
中,名字都有重大的力量,既能束縛,也能控制。提歐多瑞克的能力不足以控
制它,但已經足以喚醒它的自覺;它不再是受規則擺佈的條件組合,而是一個
「人」。那幽靈發出蒼老的聲音說:「你……是誰?」它聽起來十分困惑,好
像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曉雲看旁邊看著,幾乎要發抖。這個幽靈竟然醒了,還跟他們對話。
在發現莫欣德作記號的人中沒有B.H時,提歐多瑞克立刻發現到這件事的
嚴重性。雖然開膛手傑克案中,研究者普遍地認為兇手有解剖方面的知識,但
瑪麗.珍.凱利案的法醫認為,兇手不用懂這些也做得到。所以莫欣德尋找的
方向錯了,這個幽靈不一定是醫生。
這讓他發現了,基於同樣的理由,幽靈的名字可能不在《殉教者書》上。
因為艾德華看到的紅字,從一開始就站在不同的立足點。他不需要透過線索來
尋找真相,而是直接通往答案,反過來說,他們手邊的資料卻未必能推導出那
個答案。就算幽靈一定是聖公會牧師,一定是殉教者,但他的名字會不會被記
下來,只是機率問題。也許機率偏高,但所謂的機率,就是在結果出來前沒有
意義的東西。
布萊德利憂傷地看著四周,現在它看起來這麼孱弱,完全不像剛剛充滿殺
氣的亡靈。對於它的問題,提歐多瑞克輕聲道:「已經不重要了。」他走到門
邊摸了一下門環。布萊德利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這個動作的意義。他問:「
你是……犯人嗎?」
提歐多瑞克搖搖頭:「我是無罪的。」
提歐多瑞克必須確定結果。如果幽靈的名字不在書上,就意味著無法逃避
的全滅,因為他們沒有其他線索了。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遺憾。因為推理是
完整的,他已經盡了人事,他無法為機率負責。反過來說,在這邊就確定對方
的名字,會比他們照著書上的不確定對象一個個進行安息儀式來得安全。所以
他決定……在這個地方冒險。就像艾德華一樣,他也有犧牲的準備。
布萊德利瞇起眼看著他,嚴肅地說:「願上帝赦免你的罪,阿門。」提歐
多瑞克點點頭,說:「願上帝赦免我們的罪。赫伯特,安息吧。」
布萊德利彷彿在思考,像是瞭解到自己死亡的事實。它露出憂鬱的表情,
然後嘆了口氣。那口氣十分古老,簡直像是洞窟的回音。當風吹動樹梢的時候
,發出了沙沙的聲音;回音消散時,它的形體也消失了。
賀曉雲目瞪口呆地看著,然後慢慢坐倒在地。它有遺憾嗎?曉雲心想。當
然有,因為它被燒死了。懷著遺憾而死,真的能安息嗎?這時,忽然有人出現
在她旁邊,嚇了她一跳。她抬頭一看,發現是塞倫他們。他和葛瑞絲摸了一下
門環,然後塞倫露出嚴肅的表情,說道:「他死在哪裡?」
要進行安息儀式,地點和名字是必要的。提歐多瑞克看向他,緩緩翻開手
上的書,唸出了布萊德利被處以火刑的地點。
59
復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雖然死了,也必復活。凡活著信我的人,
必永遠不死。
〈約翰福音 11〉
我知道我的救贖主活著,末了必站立在地上。我這皮肉滅絕之後,我必在肉體
之外得見神。我自己要見他,親眼要看他,並不像外人。
〈約伯記 19〉
因為我們沒有帶甚麼到世上來,也不能帶甚麼去。
〈提摩太前書 6〉
賞賜的是耶和華,收取的也是耶和華。耶和華的名是應當稱頌的。
〈約伯記 1〉
出自一五五二年,「通用禱書」,第十八章,葬禮
最後他們用短祈禱作結:「鑒於此,我們懇求您,噢,仁慈的天父,通過
我們的調解者和救主耶穌基督。阿門。」
60
最後這個案件被稱為「倫敦教堂連續殺人案」。
明明第一個案子被是發生在倫敦大學學院這所沒有宗教立場的學校,卻因
為後面兩件案子太駭人聽聞,結果變成這樣。因為犯人來無影去無蹤,而且還
不是在暗巷犯案,一時間引起社會很大的恐慌。當然,警方成為指責的對象,
而一同調查的政府部門也被同聲譴責,社會輿論給予他們很大的壓力。這段期
間,是塞倫保護賀曉雲等一干相關人士的。
至於這個案件中神秘的部分,則無視眾多的目擊者,被常識吞噬、否決了
。就算有一群人津津樂道,那也只是少數。
因為後來沒有其他的案件,再加上機關高層卓越的踢皮球技術,最後這些
負責人竟然一起過關,沒有高層被替換掉。當然,底下的人事調動是難免的,
但因為塞倫主動出擊跟其他關鍵人物取得默契,因此有如在颱風眼中,一點也
不受影響。
本來曉雲想直接回台灣跟家人聚一聚,但作為相關人物畢竟有些敏感,所
以就拖到了聖誕節。這也十分的名正言順。據說在新的一年,彼德主動出擊了
,這個情報是來自基斯.史特勞森,但他沒有透露結果。雖然艾薩克認為結果
應該是好的吧?
艾薩克跟提歐多瑞克去參加了艾德華的喪禮。雖然跟艾德華不熟,但他還
是很哀傷。任何人死去都是可惜的,何況是一起經歷了這一切的人?相較之下
,提歐多瑞克就很冷靜。他一邊看著喪禮進行,一邊小聲地發表一些評論。但
艾薩克知道這不過是他掩飾心情的方法。
這件事對彼德那個小團體打擊很大,據說他們是從一年級就熟識的朋友。
但世界上大概沒有比基斯更能面對現實的人了,在他的影響下,彼德他們也能
夠走出這些陰霾吧?
一段時間後,葛瑞絲打電話給他們。她提案,在他們一起經過這些事後,
何不找個時間出來聚一聚呢?她很樂意讓大家到她家用餐,而且也可以慶祝艾
薩克完成這個故事。不過,艾薩克只是成書而已,還沒有出版。雖然提歐多瑞
克堅持這是個二流恐怖故事讓他很苦惱,但他還是決定以自己的步調寫作。
有時他會想,以後經歷的事,還會比這個更不可思議嗎?當他這樣想時,
就會有種「乾脆不要出版算了」的心情。不過那未免太小看自己了。畢竟在此
之前,他也經歷過一些不可思議的事,雖然他沒有寫下來的打算,更何況,基
於某些協議,他也不能說。
但接下來的這個事件,不是這麼後面的事,只是發生在那個案件後一週的
事。
那時正是社會討論這個案件最兇的時候。他們的老闆桑德斯.坎貝爾請委
託人萊莎.湯普遜到偵探社裡。他們在會客室談話,雖然艾薩克待在裡面的房
間,但還是可以清楚地聽到他們的對話。
「這個案件真是太不可思議了。」萊莎感嘆地說。她停了一會兒,問道:
「坎貝爾先生,他們都是被同一個人所殺嗎?」
「根據警方搜證的結果,被害人是被同一把兇器傷害,所以應該是同一個
兇手沒錯。」
萊莎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這真是……」她沉默片刻,正經地說:「
坎貝爾先生,我想向你道歉。」
「為什麼?」桑德斯說。
「我想我可能誤導了你的偵查方向。」萊莎說:「現在想來,這個案子應
該跟我女兒的案子無關。這個案子比我女兒的案子離奇太多了。如果我沒有誤
導你的話,也許你已經找出了真相,甚至阻止兇手。」
「請你千萬別這麼說。」桑德斯嚴肅地說:「湯普遜小姐,你沒有任何錯
。你是受害人,不需為任何人負責。如果我受你的影響,那也是我的錯。更何
況,也許你所提供的方向是正確的。」
萊莎呆了一下,她說:「怎麼回事?難道偵探先生您已經知道真相了嗎?
」
「很遺憾,我沒有調查結果。」桑德斯坦然承認自己的失敗:「我搜集到
的線索無法推論出一致的解答,對我來說,我不知道十六年前的兇手跟現在的
兇手是不是同一個人,也不知道十六年前的兇手是誰。我很抱歉我讓你失望了
。」
萊莎沉默了一下,然後笑了:「不,沒關係。偵探先生,就像我一開始說
的,我不抱期望。說真的……這樣的結果對我來說並不意外。我想,也許我並
不真的想知道答案,只是想讓自己安心。」
「想要知道答案並不是錯的。」桑德斯柔聲道。萊莎說:「我知道。」她
停了一會兒:「但勉強自己追求答案,可能會受傷……是的,偵探先生,我仍
想知道真相。但如果我做不到,我不會死命要求真相。我相信這對我來說已經
足夠了。天啊,三個被害人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他們都這麼年輕。我應該為
他們哀悼。」
「湯普遜小姐,」桑德斯嚴肅地說:「如果你想知道真相,並不是沒有人
知道。只是,那不是我能告訴你的。」萊莎發出驚奇的聲音:「你讓我驚訝,
偵探先生。難道有人比你更厲害,而你在向我推薦那個人?」
艾薩克看向旁邊,這時在房間沙發上坐立難安的,正是提歐多瑞克。他穿
著正式的西裝,一副要去面試的樣子,雖然他本就很英挺,現在看起來卻更加
整潔。萊莎的話讓他露出彆扭的表情。
桑德斯說:「是的,有人知道真相。雖然只是一種可能性,但可以合理地
說明這整件事。我會讓他親自來跟你說明。」
提歐多瑞克下意識地站起來整理衣裝。艾薩克說:「講稿準備好了嗎?」
「講稿?我不需要那種東西,我只要說出真相就好了。」提歐多瑞克馬上
說,簡直像在頂嘴。不,他一定有準備講稿,艾薩克心想。提歐多瑞克停了一
會兒,然後將手放在口袋中,面對艾薩克。他的語氣忽然變得很溫柔:「艾薩
克,我要做的只不過是說明真相,我也只能說明真相而已。」
艾薩克點點頭。
真相只是一個單詞,但它所承載的內容,是多麼地龐大、沉重?這是一個
很大的故事,它的開始,甚至要追溯到十六世紀,一位英國女王誕生的始末。
那個英國女王的遭遇、她所受的教育、她的信仰,造成了後來的一切。這是個
長達四百多年的故事,漫長而悲傷。
當桑德斯說出提歐多瑞克的名字時,這名青年偵探對好友點了一下頭,眼
神帶著一絲傷感。他不是局外人。提歐多瑞克打開門走了出去,走向真實,也
將完成這個真實。艾薩克看著他的背景,將手上的筆轉了一圈。
他選擇把這一切用紙輕輕地承載下來。
END
後話
不知道大家對這個不成熟的故事覺得如何呢?如果能讓各位稍微感到緊張
,或是喜歡某個角色,甚至覺得「這真是太扯了──」的話,那就太好了。
當初為何會冒出這樣的想法──血腥瑪麗就是開膛手傑克?我已經記不太
清楚了。只記得最初這個故事只不過是普通的都市傳奇,甚至還想構思成一個
吸血鬼故事,但不知不覺中就變成這樣。大概是在搜集資料的過程中,不同的
關鍵字互相碰撞,進而自己找到了一條路吧?
最後就變成了像這樣的安息之夜。
在創作、查資料的過程中,我不禁同情起瑪麗.都鐸。當然,她屠殺了很
多新教徒是事實,並不是說她那樣做沒有錯。但難道她是天生就這麼殘忍無情
的嗎嗎?難道不是她慘痛的過去造成她這樣的性格嗎?我不禁這樣想。即使貴
為女王,但她始終沒有得到幸福。
因為出現了一些聖經的經文,所以有人問我「會不會讓別人以為是傳教作
品」?我笑了笑,想說應該不會吧?這看起來反宗教的傾向還比較強。事實上
我是沒有宗教信仰的,在思考信仰問題時,我會有一種喪失自我的恐懼感。但
雖然我不信教,我還是對宗教保持一定的尊敬,這也讓我在創作這個故事時有
些惶恐。
殺人的幽靈──還是開膛手傑克──竟然是一位牧師?這也許就足以讓教
徒抗議了。不過雖然引用了《殉教者書》,但上本作中出現的牧師的名字都是
捏造的。並不是查不到資料,只是不想褻瀆這些殉教者。
與是非無關,我對他們都是尊敬的。
在查資料的過程中,我忍不住為這些受害者感到悲傷,深深地感到那段所
謂的宗教改革的時光真是重大的悲劇,而且是歷史性的悲劇,是各式各樣的因
素累積而成的悲劇,幾乎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這是我在寫這個故事時的一些小感慨。
雖然乍看上引用了許多資料,但為了戲劇性,我曲解或篩選了許多資料。
譬如說,事實上庇護權的概念在亨利八世時有了很大的改變,隨著君王同時成
為宗教領袖,宗教的權力一下縮減許多。照這種情況,布萊德利採用的庇護權
概念應該是亨利八世以後的,但我故意無視這點。當然,聖海倫主教門教堂的
庇護條件也是虛構。
諸如此類的扭曲不在少數,再加上我個人搜集資料的能力不足,如果看出
了荒謬之處,就請各位讀者恕罪則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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