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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讓人更謙卑的旅行
前言】何東洪打電話來邀稿,說大聲誌想要做一個留學的專輯。於是,就寫了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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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2001年到英國之前,有次去找乃德老師聊天。他說出國後讀書研究自不待言,重點是一定要去旅行,有時候甚至收穫更多。這話當然是聽得徹底,耐著辦簽證的不便以及省吃儉用,幾年下來,在英國與歐陸許多地方都留下了足跡。
除了這些有形的旅行,讓人更有興趣的,當然是英國這國家本身:是工業革命與工人運動的起源地,是馬克思寫資本論的地方,是出了E P Thompson, Raymond Williams, Ken Loach的地方……。除了到High gate墓園去跟老馬上個香(事實上是敬長壽菸)之外,怎能入寶山而空手回呢?套用一下Charles Tilly的書名,這social itineraries是不能少的。
◎紅綠研究會—原來社會主義者可以是這樣的
花妹的指導教授Ted Benton是一位生態社會主義者,看到從台灣來的學生這麼「衝」,就邀了我們去參加一個討論團體:「紅綠研究會Red Green Study Group」。本來想說,啊,到英國來參加讀書會?大學以來還開不夠嗎?去了之後才發現好玩。
這個團體的起源要追溯到1990年代初。1991年,英國共產黨宣布解散,1992年,保守黨竟又於大選中四連莊,英國左翼心情鬱卒遠超過現在的泛綠支持者。兩個英共黨員決定做些什麼來找尋新的出路,於是就發起了「紅綠研究會」。看名字可以瞭解,除了檢討資本主義體制對於人的剝削之外,也同時關注對於自然環境的剝削。成員橫跨工黨、綠黨以及不同社會運動,他們花了三年的時間討論,於1995年出版了「What on earth is to be done?」(這英文的雙關語實在很難翻譯),作為綠色社會主義在理論與實踐上的初步綱領。
參加過幾次在酒吧裡進行的討論之後—終於體會到為什麼英國的社會史家花那麼多篇幅在討論pub—就益發對這團體感到興趣,喔,原來社會主義者可以這麼open minded!而且,把工運以及環保運動放在同個綱領下思考,委實有趣。於是,我、邱花妹以及友人吳昱賢決定動手翻譯這本「What on earth is to be done?」。另外,跟高雄的朋友們討論之後,決定一不做二不休,邀他們到台灣!2002年暑假,四個討論會的成員,包括了兩個教授,一個博士農夫,以及英國左翼雜誌「紅辣椒Red
Pepper」的總編輯,就這麼殺到台灣。在高雄有一場兩天的研討會,之後又帶了他們從美濃、東港一路拜訪到三峽、台北、貢寮。
印象很深刻,他們一上車,就立刻開始討論/整理/辯論剛才的拜訪行程,幾乎沒有停止過。問他們會不會累。不會。要不要去某某地方逛逛。不需要。到貢寮自救會後,一個安排拜訪的環運朋友說,帶了許多團的學者到過貢寮,就這團最能夠鼓舞當地的幹部。跟他們說了這個,那位六十幾歲的曼徹斯特經濟系教授Pat微笑著說:「這正是我們為什麼來這裡,不是嗎?」
◎成為Labourstart的通訊員
Eric Lee是近十年來在國際工運界知名的怪腳,他辦的網站:LabourStart,是當前傳遞國際工運訊息的關鍵平台。他聽一個香港朋友提起我,就邀了我們到倫敦他家裡喝茶,聊了一下午,還邀請我們當這個網站的通訊員。
這個Eric怪在哪裡?他曾經出了一本書:「The Labour Movement and the Internet: The New Internationalism」,這樣知道了吧?他老是掛在嘴邊的是:資本家都不知道用Internet賺了多少錢,壓榨了多少勞工,結果工會卻只會搞個網站放理事長照片以及新聞稿!這樣要怎麼跟資本打仗呢?
有十八種語言版本的LabourStart不止每天更新即時勞工新聞,另外還搞mailing list、協助工會訓練Internet人才、勞工網路電台、網路電視、票選最佳工會網站、網路聲援行動等等。有次到倫敦政經學院去參加他辦的研討會,來自各國工會的網路工作負責人齊聚一堂,真的是長見識看到怎麼利用Internet來搞組織工作。
記得當時他問我,奇怪,以你們台灣的經濟成就,應該有很多英文的使用者才是,怎麼都很少看到你們工會的英文訊息呢?我躊躇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跟他講是工會的問題,還是社會的問題……
◎新左評論與Perry Anderson
2004年藍綠廝殺加上兩顆子彈,讓台灣躍上了英國的新左評論New Left Review,也讓我跟左翼大師Perry Anderson有次意外的互動。有天在系上遇到我指導教授Robin Blackburn(這老共匪是1983年到1999年新左評論的總編輯),他興奮地跟我說,知不知道NLR 28期(新版)有一篇有關台灣的討論。過幾天看完那篇侯孝賢、朱天心等四人的訪談,心裡不很舒服,就回了封信給老闆,說這sampling有問題。
過幾天Robin跟我說,他把信轉給Perry Anderson(該篇文章的訪問者)了,Perry說想要跟我聊聊。於是就約了一天,跟老婆到倫敦他家裡吃晚餐。老先生真是博學多聞,一開始就聊了一堆台灣新電影運動(我猜他是因為好奇侯導怎麼會去搞政治,才有那次的訪談)。但他不像他哥哥Benedict Anderson(對,就是「想像的共同體」的作者)那樣同情台灣,大概是嫌惡台灣長期親美的關係吧。
我跟花妹對他解釋了我們所理解的台灣政治發展經驗,也指出了訪談中一些有問題的地方。老先生有點傲,不太願意認錯。在座的還有我們另一個朋友以及 Perry友人王超華(六四學運領導人之一),講到後來是我們四個黃皮膚的圍攻他一個。最後,他用了一個間接的方式來表達退讓:好,那麼,如果我們新左評論再進行一次訪談,你們有沒有什麼建議的人選?謝謝。唉,其實我也知道有些不妥,登出來之後,Benedict就寫信來罵了我一頓……
其實讓我驚訝的是,這老先生好像什麼都懂,他對於十九世紀日清台關係、閩客原族群史的理解,大體上很正確。記得那天在回家的火車上,跟花妹說,真的感覺到什麼叫做well educated。
◎讓人更謙卑的旅行
其實還有很多有趣的經驗,像是參加鎮上反戰組織、加入地球之友、訪問英德五個勞工博物館、花妹去拜訪左翼導演Ken
Loach……。我想是有著躍躍欲試的心情,所以才能觸碰到如此多的機緣巧遇吧。在英國四年多,我不願意只用「長眼界」來形容這段時光,畢竟跟這些國外朋友們互動,長眼界是彼此的。倒是幾年下來,常常會跟在德國讀書的吳昱賢分享彼此的社會旅程。我們老是覺得,有了這些經驗,會想說以後回台灣可以怎麼搞,卻同時也會讓人更為心虛謹慎。該怎麼形容這種矛盾心情呢?我常想,出國這幾年,就像是一次會讓人更為謙卑的旅行。是的,或許這種心情就是謙卑吧。
作者後記:
1.僅以此文紀念離開我們已經一年的朋友吳昱賢。
2.文中所提可參考相關網站:
◎LabourStart
◎紅綠二重奏(建構中的…)
◎邱花妹寫Ken Loach以及勞工博物館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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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的後記】
稿子交了,接到何冬瓜的電話,劈頭就說:阿Ken Loach咧,怎麼沒寫?我一頭霧水,什麼 Ken Loach?原來,他以為去拜訪Ken Loach的人是我,所以就自己想像我會交一篇「近身觀察Ken Loach:工人導演大爆料」之類的東西……
邀稿的亂邀,寫稿的亂寫,承大聲誌編輯抬愛,好像也沒有退稿,呵呵。不過,到現在也沒有收到一本,不知道是不是「不夠Ken Loach」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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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 下面有一則邱毓斌的回覆留言很好笑... ...
To Lawegg,問題是很多沒錯,但是慢慢來,你會找到答案的。重點不是總統任期的四年,而是大學那四年啦(真的,你看阿扁搞成這樣,一定跟他大學四年有關的...:)。總之,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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