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誰在校園,「性騷擾」? H探員
「性騷擾」,這個刺傷女體的瘋子,像個自卑的傻瓜一樣,棲居在自
大的洞穴裡,用貪婪的目光俘魯女體的網扣。沒錯!妳已在咬牙砌齒
了!妳大概決定要把那個施暴的瘋子,丟進油鍋,送上刀山,剁上八
段,然後再反制回去。不過,我得告訴妳,女體要掙扎的束縛不止這
些。妳該知道,對「性騷擾」進行頂禮膜拜的,不止「施暴者」。看
看「意識形態」;看看「校方當局」吧!妳才會瞪大了眼,原來共犯
跟精子的數目一樣多,構築「性騷擾」的洞穴從來不層寂寥過。
那就不要搞錯了對象,只會咄咄逼人地,譴責那個該死的施暴者。幃
簾從反面拉開之後,原來校方當局站在洞口邊,充當守衛兵;而『兩
性間的意識形態』,就躲在裡面,頤指氣使地,爭辯自己才是「性騷
擾」的主人。既然如此,那麼,我也要一記打昏你的腦袋,看看你的
腦袋裡,究竟裝的是什麼東西?
首先,我們必須先確認「校園性騷擾」的獨特性是什麼?唯有如此,
我們才能避開「因─果論」的思惟形式,去回答一個更根本的問題:
為什麼在某個情境下,面對某種外來的身體對待時,我們會說自己受
到了「性騷擾」?是誰站在這層認識的文化機制上,搖旗納喊,矮化
對於女體的傷害?問題的逆轉主要回溯到羅燦煐對於「性騷擾」的定
義上。她認為「性騷擾」必須從受擾者的「主觀」感受來界定;也就
是說,只要任何的行為、言辭、舉止、神情是牽連到「性」,而令被
接收者產生負面情緒者,都可以被收編到「性騷擾」的概念範疇中。
於是,我們暫時可以肯定受擾者的「心理機制」,是映照出這種傷害
的可能性之一。不過,我們不滿於躲在心靈的濃蔭深處,大嘆倒楣。
這樣的安撫,不僅形成了自我呵護的假象,也讓我們無法瞥見「性別
意識」朝向怎麼樣的方向,來界定「性騷擾」的意義。這個意義關係
到兩性間對於「慾望主體」,有不同的認知方式。於是我們勢必得再
冒著解放問題意識的危險,小心翼翼地去檢測校園文化如何來模塑一
個男性這個「慾望主體」。
校園性騷擾的發生與性別差異所構作的意識形態之間的息息相關,這
一點是毫無爭議的;但問題是這種意識形態進入了校園系統中,究竟
又是以何種方式被模塑、被強化?事實上,這涉及了教育空間與性別
文化相互錯置的問題。
1. 男性的生存美學(Art of Existence)所造就的性別壓迫:
男性作為一個慾望主體,在宣洩情慾上,或者對待女人的態度上,向
來就是以黃色笑話作為基調。即使我們大膽地暫時掃除資本主義的商
品文化如何訓練兩性之間「看」與「被看」的種種迷障,都無法否認
這種代代相傳以揶揄、取笑、捉弄女性,所建立情感語言,是男性獨
特的生存美學。也就是說,他們藉由這種話語的交流,保障了男性的
優越性格,確立了競爭性的生存本領,甚至更進一步地藉由幻想與話
語的象徵性符碼,將這種人際間的戰鬥本領,升騰為一種藝術性的崇
高表現。於是他們在這種話語系統的洗禮當中,開啟了種種的性幻想
,並且形構了迴異於女性的慾望整飾,也養成了看待女體的慣性邏輯
。當我們將男性視為一個「慾望主體」來解讀其對於性別的營造能力
之時,將產生一種性別間的歧異分析:亦即「性幻想」對男性而言,
是可被允准、且具有美學上的價值,及合法意義存在的。但是,對女
性而言,此種父權宰制的象徵符號,卻暗示了男性長期以來作為一個
強勢者,隨時隨地可能將依其意志,而剝奪了女體的自主性。
兩性之間不同的慾望整飾,反映在身體的對待上,本身就已經蘊含了
緊張關係的遂勢待發,並可能威脅到實質的兩性關係。換言之,當男
性將這種審美觀反映到其作為一個「行動主體」本身時,這種此種生
存美學所帶來的偏執性格,便非常有可能形成「性騷擾」的女體侵犯
。不論是開黃腔、賣弄手勢、比劃姿態,或者更進一步的身體碰觸、
乃至更進一步的性強暴等等,對男性群體而言,可能是無傷大雅的美
學心態作祟。於是,從中正到師大、文化的校園性騷擾事件中,都可
以發現一個普遍的共通事實:對男性而言,性騷擾並不被承認為一種
迫害行為,反而是一種兩性間必然的情感關懷形式,甚而受制於父權
分工體制的刻板化影響,而將所謂女性口中的「性騷擾」看成「關切
小事」,完全摒棄於公共領域的討論範疇之外,並主動將之消音。但
是,對女性而言,身體的碰觸所鼓動的卻涉及了禁忌的挑戰,這其間
可能匯整了倫理、道德、肉慾等等內心世界直觀的掙扎。
於是從兩性之間慾望整飾的差異、到身體對待的歧異認知,我們可以
發現,「性騷擾」成為一種論述焦點,除了媒體的建構外,更關鍵的
是,在學院中,越來越多的女性主義狂熱份子,尤其是女學生,已逐
漸能夠游走於既是批判者又是受害者的雙重角色,來發現她們自身所
受到的壓迫。這種性別迫害意識的覺醒是相當重要的歷程,如果不是
有了這層覺醒的動力,我們不會把問題丟給兩性的「意識結構」來負
責。我們必須承認校園性騷擾不是現在才獨有、才蹦冒出來的現象,
它應該是始終存在那裡的。為什麼過去不問,現在會問?我們不必去
追問壓抑與否的種種假設,而是去問原因如何被認識?
2. 教育單向的空間對於性別文化的扭曲:
上述的看法並非意味著每一個男性都必須藉助性騷擾乃至於性攻擊的
方式來壯大與正當化自己的宰制心態,但是,不可避免的,這種心態
的模塑,卻隱隱然地滲透到兩性間不同的身體觀與倫理觀之中。這種
在意識形態上、在行動層次上,對於性別文化的扭曲,與台灣教育空
間的封閉性格有關。在我們的受教過程中,國民黨威權政體的具體控
制也展現在性別分工的實踐上。從國中時期開始,便男女分校、分班
,甚至想盡辦法隔絕男女間的接觸,不論是在校規的禁律中,還是在
校園建築空間的設計上,都盡量維持一種單性的空間,以便於監控、
管理。我記得我的國中時代,男生教室在東方、女生教室則一律位居
西方,中間的中庭種滿了高大的針葉林木與榕樹林,始終維持一種單
性空間的成長生態,不同的性別彷彿異類人種,老死不相往來。每到
下課時分,總會聽到對面男生教室那邊,傳來陣陣高亢但卻稀薄的叫
囂聲,若隱若現,但總沒有人敢跨過中庭那個隱形的界限,因為一旦
越界,便馬上被訓導主任的哨音嚇得退避三舍。就在這種單性的教育
系統中,男女兩性有充份的空間來實踐傳統父權的分工精神,分別學
習男子氣概與女性氣質等性別典範下所要求的訓練。
除了男子氣概這種泛濫的論調外,在這個部份我所關心的是女性在這
個教育空間中被抹煞了什麼?女生學習了要體貼、溫柔、忍耐與沉靜
,因此在遇到外界侵犯時,那怕只是在公車上被人摸了一下,都會嚴
重地退縮、哭泣,與自責。甚至放棄自主性所帶來的基本保護能力,
反而企圖尋求護另一種強力保護。如果說,男性是藉由黃色笑話與性
綺想來維繫其空間的互動形式,那麼在女性的教育空間中,所流傳的
便是以一種浪漫、忠貞的情愛觀來認識與解讀男性的內心世界。這樣
的價值觀帶入了大學的校園中,便明顯地產生了巨大的期待落差,雙
方都以一種扭曲而誤解的的性別文化,來滲入彼此的互動中。
我們看看校方的態度吧!除非「校園性騷擾」受到媒體的青睞,成為
全國性的新聞焦點,否則,它所能影響的範圍往往是非常有限的。若
以受害人為核心,往外劃出一重重的同心圓,則我們會發現在第一圈
的是受害人所在系所的老師、而後是學生會、同系所的同學、社團、
外系所朋友、校方.....逐漸往外推。之所以將系所的老師擺在與受害人
最親近的位置,主要是考量到系所老師掌舵了行政與教育上的生殺大
權,隨時可能因為「非學術性」因素的考量,而影響受害者的受教權
益等等問題。校方,對於這類的事件,往往是視之為家醜,避之微恐
不急,因此,所採取的控制策略皆傾向於封鎖消息的立場居多。因此
,所謂的「影響」仍必須視每個校園,每個系所,「師生間不同的權
力關係與權力分配的特質」,才能對性騷擾所造成的後續效應進行客
觀的分析。更進一步地,我們也才能夠理解校方/系所老師是站在什
麼樣的立場來認識性騷擾。
從中正、師大到文化的性騷擾事件,使我們發現到,「影響」之所以
造成一種效應的出現,往往是、而且也必須透過學生(通常是以受害
者為核心及其具有群眾基礎的支持者所組成的外圍學生團體)作為一
個受教主體,由下而上地進行權力的質疑與顛覆,來摧逼校方,以爭
取合理的回應。這個慣性模式的使用,並非指涉學生以一種權力抗爭
為藉口,以馴化改造校方的意識形態,相反地,正是因為長期以來,
教育體制對於女權狀況的漠視與輕忽,逼使女性必須以一種非體制的
、另類的顛覆策略來衝破父權宰制的神話迷思。在米歇爾‧傅科
(M.Focault)對於「權力」的理解中,他言明權力的運作,不再只是
狹隘地遙指國家或體制內政治領導權的爭奪戰;反而權力的執行,必
須將人作為一個慾望主體所具有的慾望,轉變為一套話語系統,而後
者便是權力產生的源起。於是,在面對校方時,面對既存學術資源的
不公、權力分配上的不平等,「性騷擾」更容易在憾動校方的權力危
機下被打壓、或者更溫婉地說,是被轉換為另一套易於召喚大眾的話
語體系來轉移「性騷擾」的集體關注。
因此,影響之一是必須重新思考到師生之間的權力關係,這種權力關
係未必單指行政上與專業教育上的範疇,這裡所指的,反而是系所老
師或校方,那套對於言語的精密構作,所設計出來的真理遊戲以掌控
解釋權等等。這種解說權誘導、以及修正了大多數學生對於「性騷擾
」的認知。在我們的體制內,從小開始的「國民生活須知」中,就是
不斷地說服每一個人,對於社會現狀有所不滿之時,應該先「從個人
作起」。在面對「性騷擾」的處理時,這種心態隱然浮現。系所老師
要求女性「自重」,「不要騷首弄姿、引人徹目」,並要求以「寬厚
」、「諒解」等等修身自好的的人生大道,去面對性傷害。「寬厚」
非壞事,但若是以這種態度來面對「性騷擾」─這種已脫離個體修身
範圍,而反應性別結構不公的社會事務時,若一再只限定在某種特定
的視野上,將社會問題化約為個人層面,不僅忽略了普遍正義的追求
,而且也遮掩諸多結構化因素所引起的不公平宰制,一味地強制我們
閹割理想主義的種脈,而接受現實的妥協。
這種師生間的權力關係,必須透過女學生的催逼,去進行制度面向的
改革及調整。譬如成立「反制性騷擾小組」或「申訴管道」、「懲誡
委員會」等等。但是。這樣的設制未必能完全改變女性現有的劣勢情
境。因為校方已經構作出一個環境,來斷絕受害女體,甚至多數女體
說話的機會與權力。這種干預是透過誇大眾目睽睽對於欲望主體的認
知,從話語的力量,不斷地宣稱,發生「性騷擾」的受害女體是不道
德的、令人羞迺、不堪談論的。這種權力的運作方向,已經干預了受
害者說出來的意願。
因此,在上述的脈絡下,便使得系所老師與校方、乃至部份學生非常
習慣性地模糊焦點,反而從加害人的「性格」問題來平息「性騷擾」
的傷害。但無論這個問題如何被化約至個人層次,都不能否認我們要
追究的是「性侵害這個行為本身的意義」,而非把討論焦點移轉到「
性迫害者的人格結構」這個點上。不過,我們很輕易地發現,這種問
題的移位與走調,慣常地出現在系所老師與校方的調停技倆上。他們
鼓勵受害者「開口勇敢地說」,但卻不能容許我們對這套精細而神秘
的話語機制產生質疑,換言之,我們不能去追問:究竟誰是共犯、究
竟是誰縱容了這種行為的發生?究竟誰使我們產生了種種合理的懷疑
?一旦我們對校方當局/系所老師拋出這個問題時,這個問題本身就
已經不被賦予說話的權力了。更明確地說,校方會賦予你說話的權力
,但是卻標定你可以說話的範疇。因此,對於性騷擾的反省一股腦地
沉迷於加害人「個性論」、或者將焦點關注在一個所謂寬厚而人道的
「懲罰形式」上。但不論如何,校方長期的父權心態,就如同皇后的
貞操般,是不容被置疑的。
女體,妳不要再當「犧牲品」了!和父權結構打打官司吧!「劊子手
」的角色,會讓妳勇敢地猛烈撕開弱勢游蕩的詛咒色彩。不要停!不
要停滯在意識、話語的催眠苦思中。去試探、去衝迫教化的洞穴吧!
妳才能看見那張狡滑的臉孔,原來是最經不起傷害的無皮漢。
--
哈里路亞!我仍活著。
工作,散步,向壞人致敬,微笑和不朽,
為生存而生存,為看雲而看雲,
厚著臉皮佔地球的一部份......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sie.ntu.edu.tw)
◆ From: 163.30.184.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