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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朱天心VS.鄭村棋對談實錄
時間: Mon Oct 4 14:23:02 2004
55期:第三勢力,熱情不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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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ENEWS 2004-09-08 【作者】江一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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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心VS.鄭村棋對談實錄
台灣民主這堂課,我並未缺席
二○○四年的總統大選,到底結束了沒?槍擊疑雲至今未解、
選舉訴訟持續進行、藍綠惡鬥依舊是主流政治思維。而政治過動的台灣
,早就展開下一回合的政治鬥爭:泛藍內部的縱橫勾鬥、泛綠陣營制憲
的路線競合、甚至四年後的總統大選,都已成為當前最熱門的話題。
這樣的情勢發展讓許多憂心台灣前途的人士,紛紛跨足政治領域,
用僅有的熱情為理想說句話、做些事。選前工運健將鄭村棋、知名作家
朱天心,都曾以行動介入總統大選。選後,他們也不打算在台灣民主的
發展中缺席,並將以行動實踐理想。他們怎麼看政治,又將以何種形式
「參政」?以下是朱天心、鄭村棋的對談紀要。
就算被貼標籤 也要說真話
問:二位在二○○四年總統大選期間都有某種程度的介入(參與族群平等
聯盟、推動百萬廢票運動),這些行動歷經了什麼過程,是否有達到當初
預期的效果?
朱天心(以下簡稱朱):族盟成員幾經討論後,最後決定以記者會的形式監
督兩陣營操弄族群議題的問題。然而即使是這樣簡單的規則,都讓我們內
部在決策過程中歷經掙扎。各式各樣的考量與顧慮都曾被提出來,裡頭當
然包括被外界貼標籤的疑慮。因為按照近期的經驗,綠營確實比較有可能
出現較多的犯規。
族盟最終能成局,還必須感謝鄭村棋。他在那時候就表明,如果有人怕被
貼標籤,可以考慮要不要加入。也是這樣的臨門一腳,才讓族盟能六親不
認、只把是非擺在前面。
大選後不論是五二○演說,或是執政黨在族群議題的處理上,都證明族盟
多少發揮了一些功能。或許這不是運動界所喜歡聽見的答案,但我真的不
確定族盟的成果到底有多大。我只能說最起碼在那樣的關口,自己曾經基
於良心說了該說的話。
鄭村棋(以下簡稱鄭):族群議題並未因族盟的出現,而逃過被選舉操弄的
命運。對這次選舉,族盟可說是完全無法發揮任何阻止惡鬥的力量。但是
族盟至少讓這個社會還有個是非的判準。倘若當時沒有族盟作對照,大家
都只能隨著藍綠惡鬥哀怨而已。
族盟在內部與外部所受到的質疑反應出,對政治議題有意見的人士,到底
要如何提出自己的關心,又不會在藍綠二分的邏輯下被貼標籤、捲入現有
的黨派利益之中。這確實是很大的難題。許多有影響力的人,因為害怕被
貼標籤,於是選擇不講真話,讓原本可以發揮的影響力因此被壓抑掉。
這個困局同樣也是百萬廢票面對的,但我的經驗是,只要掌握住自主的路
線,壓力就不會那麼大。廢票運動激發了運動界內部的各種路線辯論,挑
戰運動界對既有政治勢力的想像。一方面也突顯了兩大政黨無法反映勞動
階級利益的事實。
連任之路 暴露民進黨本質
問:這次總統大選,對台灣政治有無進步意義?
朱:過去民進黨靠著為民主奮鬥、犧牲的「祖產」,讓自己得以站在進步
的一方發言。對於很多行為與施政內容,它都可以不用解釋。我認為這次
大選某種程度暴露出民進黨的本質。民進黨在這次選舉中,將他們這些年
來所累積的道德光環給用盡了。藍綠雙方都將回到同樣的起跑點上來競爭
。
不過看到最近發生的事件,包括羅太太、姚嘉文等公器私用的新聞,雙方
支持者好像還是對自己的支持對象相當寵愛。我也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太
一廂情願?(轉頭問鄭村棋)
鄭:我不像朱天心這麼樂觀。這次總統大選,有許多團體與知識分子,因
為受不了陳水扁的執政,而選擇支持連宋,希望能把陳水扁拉下來。連宋
一開始的民調支持度這麼高,跟民進黨的囂張很有關係。但我們卻沒有看
清楚,台灣社會還有另外一群極綠的人,他們無疑更需要被理解。有了他
們的支持,民進黨可以用許多的藉口來為自己的執政錯誤開脫,並且得到
諒解。
當然就某個角度來說,陳水扁連任後,這些藉口就沒有成立的基礎,八年
的執政可以讓民進黨的政治本質被看得更清楚,而不只是行政能力的問題
。同樣的道理,如果泛綠陣營能在年底立委選舉中過半,那麼他們就更必
須面對自己所提出的政策挑戰。
跟統治階級進行長期戰鬥
問:選後藍綠對立依舊,民間對於政治的焦慮亦持續未散,台灣民主學校
也提出「給台灣最後一次機會」的號召,二位如何看待這種現象?
鄭:現在很多人怕陳水扁,我都覺得很奇怪。新統治階級的凶狠是我們無
法迴避的,所以更應該準備跟他們進行長期戰鬥,而不是選擇依附在舊勢
力身邊。幹掉一個陳水扁,就不會出現另一個更可怕的敵人?
從運動的進程來看,我根本不在乎誰當選。所以我很難理解為什麼有那麼
多人,會因為害怕陳水扁的當選而全力去鞏固泛藍,難道因為陳水扁的倒
行逆施,就可以讓我們忽略其他許多還沒有被突顯的問題嗎?
朱:鄭村棋是做社運的,確實會有比較多的策略思考。但就我自己而言,
我比較沒有選擇餘地的習慣。我當然懂得在災難累積程度還不夠的時候,
大徹大悟就無法出現。對一個創作者而言,災難也不是那麼陌生的事。但
若從一個普遍公民的角色來說,我只要想到每天要看到那麼多不公義的事
情發生,就比較難回到策略的角度去看事情。
台灣民主學校會提出「給台灣最後一次機會」的說法,確實是有成員真心
相信年底立委是台灣的最後一次機會。雖然我並不完全這麼認為,但是多
少會被真心相信的人所影響。這種不忍心的情緒,也會讓自己被拉進去。
鄭:我也不期待災難的發生,該做的還是要做。但有些人搏輸了,就真的
沒機會,有些人搏輸了,其實還有很多機會,還可以移民什麼的。這兩者
間的差異不應該含糊。假設這真是最後一次機會,那到底要不要拼命,有
沒有拼命的打算,都應該講清楚。
我看民主學校
問:鄭村棋至今仍未加入台灣民主學校,朱天心則已是台灣民主學校的成
員,請問二位選擇不加入/加入的緣由?
朱:族盟本來就曾經想過要辦許多長期的、涵蓋社會全貌的講座,藉此重
新補修台灣民主未完備的學分。而選後情勢的發展,也讓我們看到有這麼
龐大的社會力遍地橫流,在政治上沒有出路。另一方面也擔憂這股社會力
不是終將被政客玩弄、就是越來越冷漠。因此當許信良、鄭麗文提出民主
學校的構想後,在出於善意,彼此也都想為社會做點事的共識下,雙方一
拍即合。
鄭:台灣民主學校有必要把自己的訴求與階級立場談清楚。既然要參政,
甚至組黨,就得面對全面性的問題,不能迴避。民主學校到底對台灣未來
有什麼看法、誰要出來選、候選人的資格是什麼,這些都要講清楚。
我最在乎的是,民主學校的階級立場,以及它所代表的利益是什麼?如果
民主學校能提出符合台灣勞動階級利益的觀點,我並不排除加入的可能。
鄭:我要「搞選舉」
朱:摸著石頭過河
問:在年底立委選舉中,二位會否參選?
鄭:我本來就有在考量如何將廢票運動的成果,作進一步的發揮。我相信
不論這三十三萬張廢票的虛實,其中絕對有很多進步的力量在裡面,到底
這種力量能在年底的選舉中,可以發揮什麼樣的效果?我計畫在年底用我
的方法「搞選舉」。
這套方法是透過組織選民,讓選民自主發起連署、捐款,支持候選人參選。
當募款金額超過競選保證金,這個候選人就有足夠條件參選,而不必依靠政
黨或財團。而候選人當選後也有義務兌現支持者的政策要求,否則將被這些
支持者罷免。
政治太複雜、太耗損,所以選民會在現行制度下很快地讓渡自己的權利,而
且一賣就是三、四年,所以我希望能顛覆選民跟候選人的關係,而且把時間
拉長、實現真正的代議政治。
這一套規則的最高境界是不要由我來參選,因為把希望寄託在個人身上,跟
它的精神是相違背的,但時間實在太短,所以我會妥協。
朱:我本來並沒有參選的打算,只想繼續作深根的工作,但民主學校內部確
實有一種聲音,很期待民主學校馬上投入立委選舉。到底該如何看待立委選
舉,是全面的政治介入,還是部分的政治實踐、練兵,大家有很多的討論。
在討論的時候,有人會踩油門,認為年底是台灣民主的最後一役,不能棄守
;也有人踩剎車,擔心我們投入政治後,會把在原來領域所累積的成果給消
耗掉。
也許鄭村棋會認為我這樣沒什麼主體性,但對於參選,我確實是摸著石頭過
河。文學對於我還是有很大的吸引力,它畢竟是我長期投入的場域。所以我
實在很難抉擇,到現在都還沒辦法確定會不會參選。但不管年底用什麼方式
投入選舉,我都希望能夠提出各政黨不敢談的,跟人民真正相關的議題,而
不是被限制在藍綠的對立中。
挑戰政治
挑戰自己
問:二位怎麼看待政治參與這件事?
鄭:當初我要進入台北市政府的時候,也面臨到底要不要直接面對碰觸政治
的挑戰。既然不認同這個體制,那麼我去台北市作個小官,又有什麼意義?
但是當時的考量是,如果去做了,至少我能說我做過了,而且可以用個人的
進退來帶動運動界內部的討論。
我認為即使民主學校這群人,最後都被權力腐化了,也應該親自上陣去接受
檢驗,而不要只是批評而已。就一個批評者而言,到底是只會說不會做、還
是做了之後跟政客也是一樣,都需要檢驗。涉入政治、接受檢驗,對朱天心
這樣的人是件好事,因為這讓他們從嘴巴論政,進步到從行動論政。
朱:之所以對參政有那麼多的猶豫,最主要還是根源於,擔心大眾對於第三
勢力的集結,又再度失望,一切都歸於零。不然的話,大膽玩下去,其實也
沒差,反正大家都是穿草鞋的,不怕被外界評價。另一方面,因為我自己是
個很熱情的人,所以會參與族盟、台灣民主學校並不意外,只是我也很擔心
由於太熱情,而使得自己的創作生涯淪為意識型態的工具。
鄭:一個人本來就可以選擇很多角色,我比較好奇妳怎麼看待這些角色的重
疊性。文學有很多價值是政治所無法取代的,但它還是得面對跟政治的關係
,妳到底是怎麼看?
如果是道家,就上山修行去吧;如果要入世,就跟現實結合。跟結婚一樣嘛
,妳真的會因為扮演母親的角色,就把作家這個角色給糟蹋掉了嗎?
朱:你講得比較簡單,我想得比較複雜。文學跟政治在我看來,是兩件迥異
的事。文學裡的時間肯定慢於現實世界的立即反應,而我們所要捕捉的,也
是所有最灰色、最曖昧的部份。政治人物所必須使用的明朗簡單的語言,是
我非常不擅長、甚至是刻意要去逃避的。兩者的差異與難度,就像是要曹雪
芹把《紅樓夢》用幾千字說出來,一樣的困難。所以角色的轉換,對我來講
是很大的困難。
朱:我覺得自己可以
鄭:妳要證明妳行
鄭:我知道這是很困難的,那就應該誠實地說出「我沒有能力」。而不是去
強調文學、電影的偉大,好像因為從政而犧牲掉什麼一樣,這樣並不老實。
我常常聽到這種講法,說這個比那個還重要。我都覺得這是鬼扯。
朱:我只是強調這是兩種不同的工作,而且如果我同意這種講法,就根本不
會走到今天。
鄭:可是我也聽過「朱天心就這麼一個」之類的說法。政治確實是很特定的
一種東西,所以應該要先判斷自己能不能,再決定要不要。政治圈裡頭的爛
角色當然很多,可是要扮演一個政治角色並不容易。
朱:我當然可以很快意地說「我根本不是那塊料」,可是我還是有點逞強,
我覺得自己可以。
鄭:那麼妳要證明妳行。拿我自己來說,我進去勞工局,也出來了,而且成
績還可以。我認為,即使今天幹垮了,都比沒有去的那些人還有資格講話。
相對地,就算妳三年以後灰頭土臉、失敗了,我都會很肯定妳,至少妳敢試
。每次我聽到電影界只有一個侯孝賢、政論界就一個南方朔,這些菁英可能
因為參政而被糟蹋的說法,我就不太爽。
朱:可是我有把戶籍遷到桃園啊。
鄭:所以我知道後就……(笑著以手摀嘴)。很多人太潔身自愛、太聰明。我
就比較不欣賞那種明明有機會進步的人,卻作了跟他理念相違背的選擇。妳
們在有條件進步的時候,表現得比我相處過的一些人還更好,這是很不容易
的。至於能到什麼地步,就不能預期。因為這個時代、社會的條件就是這樣
,進步的空間跟資源都非常少。這點我們一樣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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