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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好也是三月,樂生包圍蘇貞昌官邸,上距野百合學運,17年。
參與抗爭的青年樂生聯盟成員、學生,對於那一個現在還掛在五年級老傢伙嘴邊絮絮聒聒
的陳年舊事,也許聽過,也許沒有;那些發生在兒童時期的往事,他們本就無須掛懷;無
論是政客的神聖家徽,又或者「 百合既腐,其臭尤甚於蕪草!」的譏評;中正廟廣場的
幽靈,一直都還在那兒踱著步,不時現形,從野百合到孤挺花,從方孝鼎到黎文正,17年
了。
會不會有哪一天,幽靈再現形,不甘寂寞地再演一齣大戲,誰也不曉得。
樂生世代
學生參與社會運動,與受迫害者一同反抗,從來不是新鮮的故事;「反杜邦、反五輕」、
「工學聯合」、「反核工作隊」,一直到「反高學費」,在每一次的行動裡,從來沒有討
論過那一條隔絕學生與民眾的「線」,也從來不見廣場上的「社會良心」;他們被打、被
抬、被關、被告,從來不曾驚天動地,也不會勞動李總統、陳總統、馬主席的大駕。
樂生,是這一個個看似孤立,實則從未中斷的學生運動社會參與歷史的一環;不過,同時
樂生也是劃時代的。
關鍵之一,當然是網際網路,兩年多,大量訊息不斷被複製、流傳,加深議題被了解的深
度和廣度;關鍵之二,恰恰好因為壓迫者跨越藍綠,是它成功地超越政治的藩籬,難以產
生政治動機的詮釋;關鍵之三,是地處都市邊緣的樂生院區,不斷發揮可以創造事件現場
、即時集結的優勢;關鍵之四,是樂生自救會堅定的幹部,在極度弱勢的處境下,所展現
的精神。
在種種主客觀因素下,樂生以一個單一事件,跨越議題及組織串連的侷限性,而成為一個
受到普遍關切的議題。
在組織和目標上,樂生也展現出和「廣場幽靈」截然不同的面貌,儘管參與的個人及組織
各不相同,在意見上,也不見得沒有分歧、衝突之處,但樂生抗爭,並未出現過每一次在
「廣場」上慣有的強烈「詮釋權爭奪」與「路線鬥爭」;大量非組織的參與者加入,更加
速了樂生組織的「去中心化」狀況;這一個頗為符合網路特性的組織現象,對於原本社會
運動所強調的嚴謹的組織性,造成一定衝擊,2005年, 台企銀工會罷工,在組織鬆散的
狀況下,由會員自主集結的動力,創造了歷史性的成績,至今仍令人印象深刻,傳統對於
組織的想像,當然絕非錯誤,但是,社運在組織上出了什麼問題,以至於無法產生類似台
企銀罷工及樂生抗爭這種「弱連結」組織的動力,實在值得深思。
在以上的條件下,從泛學運的歷史觀點看,我認為樂生已經有足夠的條件,創造足以與「
野百合」對話的典範;並從而揚棄「野百合世代」的陳腐酸氣、創造出一個全新的「樂生
世代」出來(這是給我不知道是誰的蘇憩這篇文章的一點回應,讓它去了吧,學運世代)
。
「假記者」的社會參與
在「樂生世代」的社會運動脈絡下,接著我想談「假記者」和運動之間的關係。
首先,我要先提一點,我對於「公民記者」的討論,並沒有太多的興趣,在一個孰為「公
民」、孰為「公共領域」都不清不楚的社會,要把期待建構在一個烏托邦上,是一件很可
怕的事情,如果要上升到「公民記者」有沒有「採訪權」,應不應該被抓,這會把事情弄
得很糟;公共領域還沒有開展,就給國家開了個門進來,這樣就完蛋了。
311事件後,「假記者」被抓,有人問,要不要跟警察抗議,我的回答是,警察做了一件
對的事情,幹麼抗議?他的錯誤,在暴力地(他們自稱是「優雅地」,到底是誰暴力,誰
優雅啊?)驅散和平示威的抗議者,不在粗暴地對待「假記者」,所有的「假記者」並沒
有更不應該被抓的理由。我還很感謝大安分局幫我們安上一個「 假記者」的稱呼,它聽
起來比「公民記者」要屌多了。
我還是回到「公共領域」來看,到底什麼是「公共領域」呢?它原本就不應該是一個國家
體制建構好了的權利系統,大家在這個系統底下盡義務、享權利、「討論」公共事務,我
覺得這是一個現代國家的謊言,事實上,權利義務,或者公共事務本來就是「打」出來的
,是力量和力量衝突的結果,如果真的有「公共領域」的話,它也絕不是充滿理性溝通的
和平樂土,而是一個慘絕人寰的殺戮戰場。
體制內的記者,只是體現了既有權力結構的發言機器,社會的力量到哪裡,他們就如何發
言,所以他們的聲音永遠是已經衝撞進體制裡面的力量的聲音,國家用「知的權利」來保
障這種聲音,用「公正客觀」來包裝這一個為體制內既有權力發聲的正當性;所以,所有
的記者都是鬥爭者,他們代表著某一種的社會力量,在這一點上,他們跟「假記者」並沒
有兩樣。
我們「假記者」,也是鬥爭者,是在某一場抗爭中間的一個工作位置,不過我們代表的力
量,並沒有進入體制,所以不被國家承認,我們應該做的,是和受壓迫者一同,把弱勢者
的力量發揮出來,去衝撞體制、改變它,而不是要體制只承認我們的權利,然後我們就變
得跟「真記者」一樣,頂多只能假裝公正客觀、假裝關懷弱勢,被動地等權力者來承認,
這樣我們永遠不會得到權力。
身份跨界
也許我們再回到「樂生世代」的這個話題來看。
前面談到,媒體傳播的形式和運動組織的形式產生了一些變化;我記得十年前,苦勞網剛
剛開始的時候,很多運動團體的朋友,不清楚我們在做什麼事情,他們很疑惑,社運的組
織對象,不管是工會幹部,或者社區居民都不上網,這些東西寫了不知道要給誰看,當然
,到今天,這種狀況也沒有多大的改變,但是大家看待這個網路媒體的態度不一樣了,沒
有那麼多的疑惑;一方面,是雖然還並不是很清楚,但大家漸漸看到了對象在哪裡;另一
方面,是運動也變得更多樣了,大眾傳播媒體卻越來越單一,傳播的需求增加。
雖然傳播媒體近用的管道並沒有變多,但是大家紀錄和傳播的媒材與方式變多,社運團體
對於這方面的重視,遠大於十年以前;在這種條件下,苦勞網專注在媒體的這個工作位置
,就漸漸被大家接受。
不過,苦勞網卻始終都還是以社會運動者自許,就如同我所強調的,我從來不認為有獨立
於權力之外的媒體這回事,我們有一個slogen,叫做「運動的媒體、媒體的運動」;苦勞
網可說是專注在以媒體作為參與形式的社運團體,而在「個人媒體」出現之後,這種分工
,就更加多元而有彈性了。社運工作者和媒體紀錄者的身份,可以隨時轉換、參與的形式
可以自己創造,像這一個月,大家不知看過了多少的創意,照相連署、集資登廣告、製作
各種貼紙;就好像我們也看到音樂、戲劇、行動藝術、攝影、紀錄片…大量的表現形式介
入了樂生。
這也有兩層意義,一是參與者多元形式的創意,帶來傳統組織型態所難以企及的「培力」
作用;另外,則是身份的「跨界」,你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老師、學生、藝術工作者、記
者、社運人士、工人、弱勢居民,或者任何人。
「野百合世代」和「廣場幽靈」的經典之處,在於成功利用「身份」,登壇作法、企圖呼
風喚雨。這是在主流權力結構下玩遊戲,玩得好的人,借到東風,扶搖直上;但我們如果
跳脫主流看得懂的遊戲規則來玩,權力者就感到疑惑了,像這一次樂生的事,我相信蘇貞
昌一定很疑惑,這些打死不退的傢伙是哪裡冒出來的、要怎麼樣才能消滅或收編他們?「
假記者」代表了國家暴力對不斷跨界的游擊式身份的焦慮。
小結
我的意圖是,從社會運動,而非由媒體的角度,來切入這一個話題,事實上,從所謂「獨
立媒體」的歷史來看,它們本來就不能與社會運動及特定歷史事件的脈絡區分開來,一個
去脈絡的「公民新聞」觀點,也已經成為國家或資本意圖定性這個新媒體現象的戰略(參
考阿孝對國家任務的討論),而我們始終必須對這種斷裂性的詮釋戒慎恐懼。
在這一層意義下,新的媒體形式,也就是社會運動的新的可能性,我相信,只有行動,可
以宣稱某一種行動典範的終結,我們告別「野百合世代」的「廣場幽靈」,創造全新的「
樂生世代」,可能是某種另類的「轉型正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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