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mirrobluee:有TOUCH到心裡感覺 12/21 17:18
推 iraq1986:這篇文章可以超越一百個文學獎了。 12/22 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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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想說】斷裂與連結
文／陳阿包
● 大家好，我是日日春的秘書陳阿包。『拿回普通人的政治』，是這一次火大聯盟參與
選舉的主軸。更清楚的來說，是每一個人抬頭將這個社會、這個政治體制穿插在自己身上
的痕跡講清楚、看清楚，並且更進一步形成一個集體，提出改變的方案。在這個想法之下
，我寫了『斷裂與連結』，其實它是一個未完成版，我希望自己會一直持續把我身上的體
制與政治想的更清楚。（害羞逃～）
我成長於一個母系親戚幾乎都曾被診斷為重鬱症的家庭，在沈悶而不流動的家庭氣氛下長
大，我從小就很想知道人要怎樣才能夠活的更快樂、怎樣能更在每天的行動中順暢的伸展
自己的意志。
我一直知道我長大以後會是心理的或教育的工作者，小學的志願是幼稚園老師，國中的志
願是開坐月子中心的產婦教室。高中的志願是兒童職能治療師，聯考後研究了一下不知道
哪裡撿到的大學科系介紹，
很興奮的填了輔大臨床心理系。
這個鼓動我這麼多年的願望和夢想，在大學畢業作了14個月的心理師後，被痛苦的放棄＆
逃離。
2002.6～2003.8，鄉下醫院精神科心理師。
2003.10～2004.8，國科會研究助理
2004.8～2005.8，國科會研究助理。
2005.8～至今，日日春互助關懷協會的秘書。
● 白袍是我的戲服也是我的牢籠
我在體制中被豢養，薪水超乎一般大學畢業生水平甚多，穿著繡有名字的白袍，搞不清楚
狀況的人還會叫我一聲陳醫師。
但我每天在作的事情其實是甚麼？醫院需要我作的工作最主要的是書寫病房患者的病歷（
因為可以申請健保費！）。一向最不願意花力氣處理行政的我的作法是，我寫好很多段關
於患者的描述，『今日慢性病房進行人際關係溝通訓練～』『個案今日情緒起伏大～』『
個案今日狀態良好穩定～』，排列組合後，變成六十位病人的病歷。
那麼精神科是甚麼？那我是誰？我得想這個問題。
精神科是把承載著種種結構擠壓而病發的人，圈養起來不被社會看見的地方。
精神科是讓社會忘記，就在我們之中，有人受到體制傷害。醫院讓我們忘記我們的兄弟姊
妹是誰。
醫院是把病人圈養起來，可以賺健保費、又可以搏得專業美名的地方。
而我是，我竟然是，我只是醫院的簿記員（而且還是用複製、貼上的）！或許我糊里糊塗
，只是一個這整個荒謬機器的環節末端，但若我不能看見這機器醜怪的長相時，我就這樣
演了醜怪機器的螺釘一角。我身著白袍是演哪一齣？我來不是為了要讓人變好，是為了要
用我的服裝顯示，我是正常的而你不是，所以你得要住在這邊出不去，要接受專業者和健
保資源的協助。
而我演的角色不但是反派，還慘澹無比。（連誰叫我演反派的我都不知道！）
心理師肩上負著的重擔壓得我垂頭折翼，我在一個小且受限的位置上，卻要達到扭轉對方
內在世界的這個大夢，我怎麼作得到？我怎麼可能作得到？半夜裡我聽見病房傳來病人的
尖叫聲，攪轉著我的腦袋我無法成眠。我感覺著自己的無能為力，我發現自己開始避開那
些臉上明顯寫著痛苦的慢性病人，心裡滿是自責，有時幾乎無力起床上班。我的同行去算
命，算命先生諄諄告誡：『你作這行得小心哪！因為你幫病人解厄，病人卡到的陰會過到
你身上』。那為何這些『陰』只在助人者和病人之間傳來遞去、塞過來擠過去﹖我開始懷
疑那些施政報告還是方案計畫裡經費充裕的醫療團隊、細膩照料患者的配套措施在哪裡，
咦我不是有繳稅嗎﹖坐在隱密高處的那個誰把我的錢分配到哪裡去了他怎麼沒問過我﹖
● 去政治性的心理學者
去政治性的心理學者
「當窮人受苦時，當他們的溫柔與生命
已耗損殆盡時，你做了什麼？
我甜蜜國家的去政治性的心理學者
你將無能回答。
沉默的禿鷹，吞食你的勇氣
你的悲慘，啄食著你的靈魂
然後，你將在羞愧中沉默？」
（夏林清摘自Fred Newman 改寫瓜地馬拉詩人Castillo之詩作「去政治性的知識份子」）
● 那也許不是我的錯，那是甚麼東西錯了？
記得畢業後當心理師半年以後，我參加大學系上的系友回娘家活動，因為徬徨無依所以回
系上找撫慰，我在跟學長姐對話的時候，我自己講了一句話：『在工作半年以後，我發現
有些個案的狀態我之所以不能改變，可能不是我的錯。一開始當個案的狀態沒有變好，我
都會怪罪自己，是因為我的專業知能還不夠。慢慢的我發現這個個案今天狀態不好，可能
是因為她從慢性病房打電話給媽媽的時候，發現過幾天的中秋節媽媽不願意讓她回家』。
當時說這句話的脈絡我已忘記，但是今天想起來，這句話對我後來的思索是重要的，
『所以如果不是我的錯，
那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讓我跟我的個案那麼痛苦？是甚麼機制讓她不能回家？』
『我們是否要繼續作這樣的忍受？
被這個說不清楚的錯誤傷害，在其中耗盡了我的生命和我僅存的溫柔？』
我想要撥開層層疊疊的積雲看見『它』，那個它我甚至連名字也叫不出來，我想要看見那
穿插過我們背脊的、架著掐著我們咽喉的是甚麼﹖因為痛苦所以很需要理解把我們弄得這
麼慘這麼弱的架構或政治是個甚麼﹖
● 被區隔的人們重逢了
我跟日日春的結緣，發生在2004.11參加了王芳萍的立委競選晚會，在滿是蚊蟲縈繞的歸
綏公園，身邊坐著散發出濃濃體味的街友和老大同區人的尿臊味，我很驚訝一向很討厭有
臭味的地方的我，竟然會如此怡然自得的、內心激動的、坐在濕冷凹凸不平的廉價鐵椅上
， 和左右不認識的人掌擊掌，跟著台上看起來很白痴的『選舉小蜜蜂』叫著『蝴蝶效應
』（註：那是當天『直接民權晚會』的口號，意指只要我們自己願意起身改變，世界將會
慢慢的隨之轉變）。
（後來知道兩隻造型頗怪的蜜蜂，是國際勞工協會的秘書長顧玉玲、和女工團結連線的秘
書賴香伶）。
那一晚現場的氣味、心情、光影聲色，一直到今天在我心中鮮明無比，能迅速的容易被記
憶、被提取，對於我這個其實記性很差的人。。
舞台上的聲音、主持人的服色和頭上的假蜜蜂觸角、穿著緊身洋裝塗著豔麗眼影還狂飆淚
的王芳萍。那天寒流來襲，天氣好冷，還飄著細雨。我跟朋友對話說『今天晚上好高興』
，晚會結束後我挽著他的手，心中滿溢的激動差點要盛裝不住，無可遏抑的蹦蹦跳跳走完
整條重慶北路。
或許是2004年那一晚，那個我生命中可能一直在期待但從未出現的如異域的歡騰景象，召
喚了我，讓我還會在2005年回到日日春。
當我講到歡騰時，我指的是，我跨越了我身處的環境、我的階級，我身邊坐的是我從未遇
見過的人群，而我們把曾經或冷漠或羞澀寂寞的空手掌，從雨衣中伸出來，細小的雨滴在
我的虎口形成迷你小水窪，輕輕的拍擊著隔壁不認識的人的手掌，於是，被社會位置惡性
切割開的靈魂們因此重逢了、相連了，我們本來該是手心連著手心的弟兄姊妹。我們該是
一股集結的力量，去推開擋住我們的大石。
我們的確是被社會切斷了身體和精神，我們的確是被社會切斷了我和你的距離。社會階級
很像小龍女居住在古墓時的斷龍石，我們每一群人，擱置在讓斷龍石隔離的狹縊石室中，
我們厭棄了彼此，我們厭棄妓女、厭棄精神病人、厭棄所有貧窮而臉上沒有光滑皮膚、聽
不懂奇士勞司基電影分析的人。我們也會因此厭棄我們自己，因為，我不可能厭棄兄弟，
還能夠完全的愛自己。最後我會孤寂的活在空無一人的世界，發現甚麼奇形怪狀的事，我
都無法挪動它、改變它。
● 因為不想要作活死人
從我的痛苦裡逃走後，我換了一兩個工作。2005年4月，收到日日春強力徵求義工招募照
顧白蘭志工的信（白蘭的故事在這邊），當時正好結束上一個工作（其實是跟台大的前老
闆劇烈爭執我的國科會助理勞動條件，而被開除），我不想要枯坐家中獨各生悶氣＆又兼
及累積了三四年在社會上打滾的磨損和說不清楚的憤怒，想要到社會各個角落轉悠轉悠，
隱然覺得不想要我心裡僅有的熱情消耗掉，要重新把被擠扁的自己攤平。
我害怕自己活得像個活死人，害怕極了、討厭極了。從小在經濟無虞然而沈悶不變、感情
沒有安置的地方的家裡長大，跟母親相互拉扯磨耗多年無果，我十分的難忍受事情如死水
淤積、看不見改變的機會和希望。
我跟自己講說，我要爭取每個活得更有生命力的機會。
● 白蘭們，是我的千尋
身為去政治性的心理學者，我悲傷的迷途，迷途到了我都忘了我已經迷途，我迷途迷的徹
底，於是我的心被放在我的身體之後。我對自己無情也對別人無情。
但神隱少女的電影裡面的，少女千尋上了火車要去尋找能夠給予解答的湯婆婆，無法清楚
表達自己意思、喉頭緊縮無力發聲的無臉男，堅持跟隨著千尋，他可能不是那麼清楚知道
他跟隨的千尋，越過瀲灩的淺海，要去找甚麼東西。
我覺得我們可能就是那個無臉的男女，我們失去了根莖、失去了臉面、忘卻了我們的長相
，到最後我們映照著鏡子時可能會認不出自己。
那我們跟著白蘭是在幹嘛？我們到底幹嘛跟著她？只是因為我是好人嗎？連我是不是好人
我都很懷疑。
我漸漸知道我跟著千尋是要找甚麼？白蘭可能是我的千尋，我的千尋可能也不只是白蘭小
姐一個人。我猜想生命有厚待我，我是幸運的，我有許多千尋，他們用他們自己被壓迫的
苦難生命示現予我、指引予我，一千次去尋找那我丟失的自己、一千次去遇見那些分開的
朋友。
人與人，該是互相指引、互相照見，在賴聲川戲劇『如夢之夢』裡面有一句話，『惟有穿
過別人的夢，我們才能看懂自己的夢』。（這句台詞是日日春秘書羅賓告訴我的）。
我們穿過觀看彼此的歷史，找尋自己遺失的姓名。
● 活著、醒著
『活著、醒著』是客體關係心理學家Winnicott說的話，這是我大學畢業的時候，導師送
給我們的、而我無比珍惜的一句話。齊克果的另外一句話可以呼應Winnicott，『冒險造
成焦慮，不冒險卻失去自己』。
我是膽小的，但為了活著又願意冒險，
我是弱小的，但想要尋找同樣弱小、但還想要醒著的人握緊手一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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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風雨中散落的花瓣
在夜晚的桃樹下燦若星空
王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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