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華區beta NCCU_SEED 關於我們 聯絡資訊
離開達觀部落的前一晚,我們和共同廚房裡的工作人員們一起吃飯,本地 人的豪爽熱情在我的意料之外,或者再更精確一點地說,在我的經驗之外。我 不知不覺地被灌了不少酒,滿臉通紅,胃裡的酒氣上衝,飄進寒冷的空氣裡, 形成一種吞雲吐霧的錯覺,其中成分包括維士比、清酒、小米酒和高粱酒。雪 琳問我是不是醉了,我搖搖手說:「我沒醉,我的腦袋還很清醒……」。 我的腦袋還很清醒?應該吧,我想。我靠在門口的柱子上,添光哥還抱著 吉他在唱歌,我的腦袋還在運轉著、運轉著、清清醒醒地運轉著,數算著這天 那天前日今日。 那天剛到達觀的共同廚房,似乎還未完全意識到這已是另外一個世界,經 過一群在編竹籃的阿嬤身邊,一聲突如其來的歌聲讓我驚得猛回頭,唱歌的阿 嬤笑嘻嘻地說:「怎麼?唱歌太難聽嚇到你啦?」,我紅著臉:「不不不,很好聽。」 ,於是我蹲在旁邊看著,她們光著手圈著似乎是新削的竹條,一收、一拉、一收 、一拉、一收、一拉……極好的韻律。 那天在甜柿園裡撿柴,休息的時候,小鳳無意間跟我說起她父親打獵的 故事:某天早上她父親在盛著農藥的藥缸裡發現一隻大蒼蠅,回過頭神秘地和 妻子耳語幾句,隨即離家,失蹤數日,回家時扛回了一隻大山豬。她得意洋洋 地說:「打獵這種東西是一種天賦,外面的人還學不來咧!」 可是,現在打獵合法嗎? 「這裡接近國家公園,照理是不行。唉呀可是連警察自己都在打了,合不 合法也沒什麼差呀…」 但自豪的時刻沒有多久,她開始哀嘆水果價賤,柑橘、桃子都不好賣,剛 種下的甜柿還得等後年才能收成,而且甜柿在眾多人競相栽種的情形下,似乎 也越來越不好賣了。 那,為什麼不換種呢? 「換種啊,」她眼光飄向了別處:「哪那麼容易喔……」 那天在燈光晦暗的雜貨店裡,我們在櫃檯邊站著聊天,閩南籍的老闆說:「 現在市場最好種甜柿,一顆就可以賣一百多塊。」 可是…甜柿不是已經太多人種了嗎? 「很多人種還是可以分優劣啊,只要耕作好好耕,多施點肥,多下點功夫 ,種得好的價錢還是好,像山地人比較懶,肥下得少啦,果子品質比較差,價 錢也就差啦!」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要怎麼收穫先那麼栽,格言總是說得斬釘截鐵,好像很 合邏輯啊,可是好像又不只是那樣。村長太太說他們即使兒女都離家而不願繼 承家業,夫婦倆也是要繼續守田到老的;一個在路上偶然遇見的老伯,為了載 立嫻上山找同伴,竟然忘了自己本來騎車出門是要去耕田的;還有還有…好像 不只是那樣…… 盈豪又熱了一壺高粱出來,給每個人都倒了一杯,我茫然地捧著杯子,立 嫻驚叫:「你確定你還能喝嗎?」,其實我不知道耶,不過熱熱的杯子在冬天捧 著很舒服的,後來我把那杯酒給了育鋆。 那天在甜柿園裡,我忘了問他們為什麼明明是住在自己的部落,卻是承租 別人的土地? 那天建治在三叉坑部落的組合屋裡正經八百地說著部落重建的種種,後來 我們出來在部落裡走走,路上他竟感慨萬千地談起他挫折苦悶的少年時代。 那天我和共同廚房的媽媽去竹林買菜,在菜市場裡一片泰雅語的談笑聲中 ,我忸怩的身影顯得格格不入。 那天小鳳突然問我:「你們這麼多人到這裡來,有什麼意義嗎?」 那天…… 我想也許我真的醉了吧!政宇說我已經走不成一直線,回頭順便叫人陪我 先回去睡了。我扶著樓梯,樓底的寒風吹不進我酒後發熱的身軀。 我踉蹌扶醉歸來…… -- 哈里路亞!我仍活著。 工作,散步,向壞人致敬,微笑和不朽, 為生存而生存,為看雲而看雲, 厚著臉皮佔地球的一部份......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87.5.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