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勞論壇2006/10/07
◎作者：Summer（苦勞網特約記者）
失落的蔬果
書名：失落的蔬果
作者：劉克襄
出版：二魚文化
自然生態作家劉克襄日前出版了一本「失落的蔬果」。這本台灣蔬果圖鑑竟然成為台
灣暢銷書榜單的好書，很驚訝台灣竟然有那麼多的自然愛好者，以及自然求知者。
對蔬果植物認知營養不良的我，拿到這本好書，原本以為書中會有許多蔬果的社會論
述，不料，打開書本愣住了，這本書有點像是自然圖鑑，劉克襄紀錄正在消失的台灣舊蔬
果食材，詳細介紹植物，也說明這些蔬果在台灣的種植、引進與食用情況，他還細心為每
樣蔬果植物畫上素描，以供辨認。經過幾番咀嚼，這本看似純自然科學書，突然有了社會
科學的味道，也讀出了幾分意思來。
閱讀的過程，好幾樣蔬果，每每讓我連結回到我的童年，以及我跟阿公阿嬤的回憶。
小時候，我家就住在嘉義公園旁邊，公園背後是植物園，公園和植物園以一條天然流
動的小河貫穿。從我阿公阿嬤的嘴裡，是我的阿祖輩蹍轉遷移，落居之地。這座公園是連
結我的家族歷史與童年記憶的生命舞台。阿公和阿嬤年輕的時候，莫約在台灣剛光復期間
，還曾在我們家門前
公園的小潭上賣茶和水果，潭上有座九曲木橋，有一年中秋橋上人數過多，橋斷了，
不少人落水，善游泳的阿公下水救了不少人，後來他們才開始做別的小生意。從我有印象
開始，阿公阿嬤就在家門口擺攤賣檳榔和飲料，也賣金柑糖果、酸梅等，一大罐論顆賣。
從小，由阿公阿嬤帶大的我，最愛跟著他們到公園散步，滿園植物，是我童年最豐富美好
的記憶。
愛聽講古說書的阿嬤，身上有很多祖傳的生活智慧，現在回想，有些是鄉野奇譚，有
些是植物蔬果知識，有些是人情事理。我所理解的，僅剩下吉光片羽。只記得要消炎解毒
可到公園圍牆邊割點白花蛇舌草煮湯水喝，阿嬤髮髻偶爾暗夾著槴子花，傳出淡淡幽香，
她會到植物園摘取黑色圓顆粒的果子，說這種子拿來洗頭髮最好，清潔又護髮。
看了劉克襄的「失落的蔬果」，我看到阿嬤愛吃的蛋黃果。阿公阿嬤叫它仙桃，當我
還是孩子，總覺得這水果臭臭的，不大香，也沒有水分，不愛吃，卻被長輩奉為寶物，笑
著說，「攏不知仙桃是寶貝。」（請參考書本 p252）。還有，阿公最愛講的猴子欺負螃
蟹的故事，似乎猴子爬上樹偷吃的水果，就是毛柿，書中提到，毛柿大多生長在墾丁等熱
帶的台灣南部。前些日子，在果菜市場工作的小姑姑，興奮地提了一盒「人蔘果」，這是
阿公阿嬤和爸爸最愛吃的水果，我們叫做查某李仔，我不曾在台北的菜市場看過。這水果
長得有點像奇異果的外表，熟透得很快，吃起來有點沙沙的口感，帶著甜膩味，經過劉克
襄的考察，多生長在嘉義山區，難怪，根生於嘉義的我家族輩有跟查某李仔結下如此深的
緣分。（參考書本p226）
透過看到這本書提到的種種蔬果，許多遺落在我記憶深層的溫暖回憶，又一一得以被
記起，從而再度滋長記憶的根苗。
然而，這些「失落的蔬果」，為何失落呢？劉克襄老師沒有明講，只有隱約在個別蔬
果歷史當中。從水果的源流脈動，似乎隱隱可見，失落的蔬果，是失落在農業生產當中，
以及失落在農產品流通的商業通路機制裡。
在「失落的蔬果」當中，許多蔬果被遺落，是因為不適合商業化種植生產，許多野菜
都是農民基於愛護和情感種植，產量極少，因此無法大量流通。無法大量流通就難以進入
一般的農產品商業通路機制，因為商業通路走得是正規、大量，可以商業化的蔬果種類。
因此，我們往往在書中可以見到劉克襄老師是傳統市場找到寶貝，或者在路邊農民擺設的
小攤子找到意外的驚喜，甚至是登山途中發現的野生蔬果。量販店、連鎖超市和農超市連
鎖通路，從來就容不下野菜的蹤跡。
反諷的是，台灣幾家標榜高檔的精緻超市，包括微風廣場、SOGO樓下超市、遠企樓下
的City Super，101大樓裡頂好系統出身的JASONS超市，以及到松青系統出身的MATSUSEI
超市，無不強調蔬果產品差異化，遠渡重洋引入許多美國和日本等海外地區的蔬菜水果。
這些蔬果往往出自農產品企業，透過農企業特殊處理，以便於遠運保鮮。其實，可以說，
這些現代化通路的農產品，儘管強調食材精緻細膩，卻是徹底斬斷跟台灣土地的生產關係
。
透過企業的宣傳和包裝，國外的「慢食運動」概念，被扭曲地引入台灣。慢食運動直
接被導入消費面的表面描述，氣氛幽靜的餐廳叫慢食，食材口味淡樸叫慢食，連摩斯漢堡
一度都被媒體冠上慢食，那是哪門子的慢食？慢食運動，有別於速食產業，不是吃東西的
快慢，也不只是食材的營養份、烹飪方法。慢食，強調食物的在地性，強調飲食文化和農
產生產的連帶關係，反對跨國農企業的農產品，也反對跨國食品產業連鎖店入侵，破壞當
地的產業鏈和飲食生態文化。如此而已。
這本書值得特地拿出來再討論的是，台灣這些散落在田野鄉間的野菜蔬果，仍舊被資
本主義運作的台灣社會遺忘，卻是原住民族群常見、常吃的佳餚美味，甚至，不少美味都
是劉克襄老師到原住民部落的美味邂逅。為什麼這些失落的蔬果跟原住民部落有這麼深厚
的連結呢？如果未來有人可以專文回答，將會是非常有趣的議題。
舉些書中的例子，比如，魯凱族的角桐草、糯米團、瓦氏鳳尾蕨，而南部原住民以小
米和豬肉包裹的粽子，夾著一片薄葉是假酸漿，阿美族把樹豆視為吉祥物，認為可以強身
驅邪和治病，也意味子孫綿延，泰雅族熟悉的奄美雙蓋蕨，東部達魯馬克族原本就是善於
摘採野菜的族群，台南白河鎮六重溪部落的西雅拉平埔族在祭拜祖靈儀式當中，常使用過
山香，過山香是他們的聖樹，也是祭典的法物。
此外，我也想分享，這本自然圖鑑，有好幾個篇章資料豐富，儼然是蔬果觀點的歷史
考古學，讀來特別滋味。比如，劉克襄寫大葉山欖樹，提到宜蘭冬山河對岸是噶瑪蘭人居
住的流流社，原是平埔族舊址，種滿大葉山欖樹，早年有所謂「凡有大葉山欖生長處，必
有噶瑪蘭人」說法，而宜蘭五結的漢人為了恐嚇小孩誤闖噶瑪蘭人的地盤，總佯稱「橄仔
腳密鬼」；達悟族不只享受果實，還以大葉山欖製作漁船，如今，大葉山欖已被馴化，成
為台灣最常見的路樹。在劉克襄老師的筆下，大葉山欖充滿了歷史的記憶。（請參考書
p.198）
又比如，劉克襄老師提到西洋菜，是鴉片戰爭隨著水兵到大陸，後來成為廣東和香港
的重要蔬菜，在阿美族溪流裡，稱為水菜，在北部山區偶然可見的角菜，是跟著漢人祖先
飄揚來台，成為北部普遍的菜種。原來，從蔬菜也可以讀出大歷史，蔬菜也參與了台灣移
民史的一頁。
這本失落的蔬果，讓浩瀚的知識史，多了道從台灣野菜蔬果看歷史和社會源流的口味
。也讓對自然植物和歷史知識雙重營養不良的我，有了平衡營養的機會。偏食的讀者們，
青菜底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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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勞這專欄不錯: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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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與面，一樣糟
不如毀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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