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文化形態論 作者：趙林
出版社：漢忠文化 ISBN 957-99290-2-5 [值得買]
這本書的基本概念,就是由發生學的角度來看西方,及非西方的文化、
基本精神等的差異（書中可以發現受湯恩比的宏觀歷史論影響很深）
。他把這些差異的原因，歸因到所謂宗教－倫理價值系統的不同。而
這些原因，在軸心期（指西元前六世紀前後）就發生了（最早由雅斯
貝斯所提出）。再繼續問軸心期形成的原因，書中說是由於遊牧民族
對農耕民族的大規模入侵，所導致的文化混血而產生的。
簡單來說中西文化的不同就是緣於以上的原因。書中，就以這個為軸
心來做各種的申論。書上的前面幾章，有點無聊啦！全都是舉出歷史
上的入侵事件，那麼久沒摸歷史啦，讀起來總有些生疏感。還好到了
第四章說到了宗教時代（之前是神話時代、英雄時代），開始介紹宗
教的起源，也就是所謂宗教－文化價值系統。這裡就舉出了四個系統
分別是：基督教、回教、佛教及儒家倫理。
基督教是由猶太教通過與蘇格拉底、伯拉圖等希臘哲學家所創的唯靈
主義哲學相融合而產生。瑣羅亞斯德教與基督教、猶太教一起構成了
伊斯蘭教教義的重要來源思想。佛教是對原始婆羅門教進行改革的基
礎上建立的，但在婆羅門教吸收佛教、耆那教教義和印度民間信仰後
形成了印度教（新婆羅門教）取代了佛教的地位，佛教反而變成一種
斷了根基的世界性流亡宗教。中國的儒家倫理自漢代以後通過老莊道
家的清淨無為思想，以及北傳佛教（大乘）的普渡眾生信念相融合，
形成了以儒家倫理為核心、儒道釋三教互補的價值體系。
基督教跟猶太教根本區別在於基督教已經有一套得自於希臘哲學的宗教
形而上學理論和神學體系，克服了猶太教的此岸性與直觀性；其次基督
教不拘泥外在的律法，而是側重於內心的信仰。基督教的本質就是與空
靈神秘的唯靈主義和靈肉對立的二元論。這些基本教義得自希臘哲學，
與此相對的基督教還蘊藏著濃厚的羅馬主義成份，就是建立龐大的組織
機構（教會）和人間神國的慾望。基督教同時具有出世及入世這兩種截
然相反的傾向，不能像佛教徒那樣完全唾棄世俗生活，又不能像穆斯林
那樣心安理得的投入世間的爭鬥。這是基督徒最難擺脫的悲劇，也是西
方文化內在矛盾的重要根源，這種矛盾只有在上帝與凱撒攜手對付異教
徒時才有所緩減。（十字軍東征）
伊斯蘭教文明是宗教時代最晚出現的文明體系，它的傳播方式與阿拉伯
帝國的物質征服同時進行的。在伊斯蘭教中，上帝與凱撒、彼岸與現世
間的矛盾被一種天衣無縫的和諧所取代－穆罕默德既是阿拉的使者和先
知，又是人間的教主和帝王，最終使上帝和凱撒和而為一，建立起政教
合一的神權國家。穆罕默德曾從猶太教跟基督教的聖典中得到一些啟示
，但後來矛盾越來越深。宗教情感上的隔閡與政治經濟上的衝突，導致
了中世紀穆斯林教徒與基督教徒之間的暴力歷史。
佛教不想打了 :-)比較上面三大宗教體系可以知道：佛教徒的涅盤或是
解脫境界完全在於彼岸，因此，他們的人生態度是遁世；基督教的天國
雖然在彼岸，但因耶穌是一個在遁世後又再度復出的形象，因此基督徒
的一腳跨在天國，另一隻腳卻深陷在塵世中；對穆斯林來說，對異教徒
的聖戰就是對真主順從最大的表現，這種強烈的聖戰意識把英雄主義跟
宗教精神和諧地融合在一起。
儒家思想是一種非宗教或者是準宗教的觀念形態，它具有強烈的入世傾
向及人文色彩；成己成物、天人合一的儒家信念，則使他們奉守一種恬
靜和諧的心境和悠然自得的人生哲學，通過兼濟天下和獨善其身這兩種
相反卻又相成的行為方式表現出對現實生活的樂觀主義態度。比起撲朔
迷離的來世，中國人更看重實實在在的此生；比起虛無飄渺的靈魂，中
國人更珍視感性的肉體。民間所流行的輪迴轉世信仰，所側重的亦非靈
魂對肉體的最終超脫，而是祈求靈魂來世能附著一個更好的肉身上。這
種以現世生活為立足點、以個人道德修養為前提、以實用理性為手段的
人文精神，一方面使中國人淡默於彼岸的上帝和天國，造成輕視科學和
神學的人生；一方面使中國人專注於心性陶冶和人際協調，並在此基礎
上建立一種相對穩定和繁榮的封建世俗文化。
儒家文化對佛教的改造:首先是開宗判教(選取了大乘佛教，禪宗和淨土
宗)，其次是援儒入佛(開始儒學化及倫理化)。宋代以後的知識份子，
往往以儒學為治世之學，佛學為修心之學，道教為養身之學。而印度佛
教原有的出世精神和涅盤思想，由於與儒家思想違背，故為僅少數有慧
根的人所領悟，與大多數人無關。因此偏重於出世苦修及深且偏的宗教
形而上學的印度佛教，在中國逐漸被就改造成側重現世道德修養和直觀
因果報應的人生哲學。
～待續
Posted By: eugene (殺情) on board 'history'
Title: 文化型態論(fwd)-2
Date: Wed Dec 25 18:15:18 1996
工業時代
在十五、十六世紀，西歐發生了三場重大的歷史運動：文藝復興、宗教
改革和地理大發現；到了十七世紀，出現了科學崇拜、國家主義和共產
主義；接下來就是十八世紀的工業革命，展開了泛西方的文明。
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都可以說是對長久以來羅馬教會的實踐活動扭曲
基督教的宗教精神所做的反動。前者要申張感覺主義，呼籲人性的正當
權利；後者想高揚唯靈主義，恢復信仰的權威地位。文藝復興在義大利
展開，人文主義即其產物。但其影響力由南到北遞減，所以，在北方的
日耳曼語系諸國中，就興起了了一場以唯靈主義信仰為標誌的宗教改革
運動。有三個教派：路德教派宣揚因信稱義的思想，強調信仰自由和人
在信仰中與上帝的直接接觸（神秘主義），成為德國近代先驗主義的根
源；加爾文教派以榮耀上帝為生活目的，主張極端決定論的雙預定說，
這種觀念在十六、十七世紀在試圖改革英國國教的清教徒中流傳，後來
成為新興美國文化的主體精神。英國國教派最基本的特點就是強調英格
蘭教會對於羅馬教會的獨立性。這些改革引發了羅馬教會的內部改革，
被新教人士稱為反宗教改革運動，在羅耀拉所建立的軍事化的基督教中
達到了高朝，保全及增強了羅馬教會的基本信仰和習慣。
宗教戰爭的最重要後果之一就是政教分離。此時宗教氣氛越來越淡，羅
馬英雄主義重新成為近代西方國家發展的主要精神動力，而且出現了宗
教寬容的精神，這是西方近代科學及哲學生長的溫床。
從人文主義和宗教改革這兩場性質不同的運動中，曾產生過一種社會理
想，它的基本特徵就是要建立一個沒有私有制和種種罪惡現象的平等社
會，那就是烏托邦，最後以批判的方式昇華為馬克思共產主義學說。
羅素說十六世紀在哲學上是個不毛時期。但是，它的歷史作用不在於它
貢獻了什麼，而在於它破壞了教會思想的嚴整性和統一性。而十六世紀
的宗教改革和文藝復興並沒有動搖基督教信仰，使基督教信仰發生危機
的是科學崇拜、國家主義和共產主義，是西方文化上最大最重要的分水
嶺。文藝復興和人文主義所培育的感覺主義、宗教改革所倡導的精神自
由和天職觀念（指加爾文教派）、十七世紀發展起來的國家主義、寬容
精神和科學理性，以及默爾和閔采爾時期發萌的烏托邦理想，這一切構
成了工業時代的文化起點，並最後匯聚到十八世紀的啟蒙運動中。宣告
了近代西方文化的來臨。
文化的變遷無論如何，是有連續性的。每個新文化的特徵細細追溯和分
析起來，常是以過去的文化特徵做要素組合起來的。
西方社會的現代化是建立在它的精神前提（科學理性)、制度前提(民主
政治）和物質前提（工業革命）之上的。而非西方的國家缺乏這種必要
的前提，所以導致自己原有文化的反彈，也就是再現代化或內在現代化
產生的原因。其基本特點：試圖從自己的傳統文化根基中尋找到一個精
神支撐點，並以此作為進行現代化建設和嫁接外來先進文化的本根與依
憑。
軸心期
何謂軸心期？大致是在公元前５００年左右的時期內，和公元前８００
年至２００年的精神過程中。軸心期一個重要的文化標誌就是帕森斯所
說的哲學的突破，意味著一種嶄新的文化理想從傳統宗教－倫理價值體
系中脫穎而出。西方的唯靈主義、印度的佛教世界觀及中國的儒家倫理
都是哲學突破的輝煌成就。某種程度來說，價值失衡或文化失重的現象
正好構成了文化理想更迭的必要前提。
PS：所謂的哲學突破指人們在更高的理性層面上對宇宙本質和生活本質
發生一種新的認識，從而對人類處境及生存意義產生一種新解釋。
PS：神話時代的精神特徵是直觀性，那些文化因素大多具有儀式化和外
在化的特點，它們主要是靠一種非精神的習俗力量或者慣性心理來維持
的。
～待續
Posted By: eugene (殺情) on board 'history'
Title: 文化型態論(fwd)-3
Date: Wed Dec 25 18:17:44 1996
中國的哲學突破
中國的哲學突破可以分為兩個階段。一個是商周交替之際的宗教－政治
改革，使得有崇拜色彩的帝，轉化成周人的宗法禮儀緊密相關的的天和
天命。第二階段是孔子及其弟子所進行的文化思想革命，它的實質把外
在的天和天命內化為自覺的仁，直指個人的道德心性，從而完成了從巫
覡意識向倫理精神的轉化。
周人的天只是一個威攝性的外殼，敬德尊賢才是真正的實質。敬德思想
是周人對中國文化的一大貢獻。這裡的敬，是人的精神由散漫而集中，
並消解自己的官能慾望於自己所負的責任之前，突顯出自己主體的積極
性與理性作用；而宗教的敬，是人把自己的主體性消解掉，將自己投擲
於神的面前而徹底皈依於神的心理狀態。
仁，除了愛人這個基本定義外，在孔子的界定中也指人的一種自覺的精
神狀態，由此引出內聖外王、天人合一的可能性與必然性，成為自覺的
倫理精神的邏輯起點。仁是禮的基礎，到了思、孟更進一步把仁德與心
性聯繫起來。用仁對禮進行內在化的改造，使禮由外鑠於人變為人心所
固有，這是中國文化史上的重大變革。由於仁被理解為先驗而普遍性的
人性意識和忠、孝、悌、義等具體德目的心裡依據，於是使作為一切德
目之總匯和體系的禮，內化為人心的道德自覺。注重人道而遠離神道是
中國封建文化的基本特點。
直觀性和自然性的帝，抽象為超驗性和威攝性的天，而後又內化為先驗
性和自覺性的仁，這兩個轉變過程，就是中國古代文化在軸心期所經歷
的哲學的突破。先驗性的道德心性與超驗性的天命，就在經驗性的道德
活動中實現了性命合一、天人合一的和諧，開創成己成物、內聖外王之
人生實踐的坦蕩大道。
西方的哲學突破
希臘多神教的主要特點是自然性與直觀性（感化性），而成為美的故園
和藝術創作永不枯竭的源泉，它體現了一種美的理想。這個也是希臘多
神教的弱點，因為宗教的真正本質就在於對於現實生活生活的否定與超
越，而不是對現實生活的詠歌與贊美。奧爾弗斯教是西方最早的禁慾主
義宗教，其對希臘哲學及基督教的影響在於它提出了一種精神與肉體相
對立的二元論思想，以及靈魂轉世直到永生的觀念。
伯拉圖哲學是古稀臘神秘主義思想的集大成者，同時也構成了基督教神
學理論的主要來源。伯拉圖對基督教的重要影響，在他提出了一種系統
化的理念世界與感覺世界、靈魂與肉體相對立的二元論，成為基督教神
學的最基本內容。伯拉圖哲學構成了基督教神學的基本內容，而由畢達
哥拉斯開創、由亞理斯多德系統化的數學或邏輯方法，則構成了基督教
神學的基本形式。伯拉圖主義為基督教神學提供了信仰內容；亞理斯多
德主義則為它提供了論證的形式。（伯拉圖哲學是透過普羅提諾新伯拉
圖主義與基督教神學相聯繫）
普羅提諾的形而上學，建立在太一、精神和靈魂這三個神秘概念的統一
上，三者的關係如同基督教的三位一體的聖父、聖靈和聖子的關係一樣
。太一是不可定義的，它既是一個絕對的肯定詞，也是一個絕對的否定
詞；它什麼都是同時又什麼都不是。可以說太一表述了上帝這個概念的
真實涵義。他所說次一等的存在就是奴斯（NOUS）或精神、心智，相當
於裴洛哲學中的和基督教中的道，相當於黑格爾哲學中的世界理性，也
可以說奴斯是太一的影子。奴斯是體現為一的太一，它是一種整體性的
精神、一般性的精神。分化為多時，就產生諸多的靈魂，居住於他們所
創造物質世界，這是一種萬物有靈的泛神論，眾多的靈魂與單一的奴斯
相結合，就到達了太一。這種神秘主義成為基督教擯絕肉體享受、側重
靈魂自由的神學思想的重要根源，並為超理性的信仰提供了理論支持。
裴洛對基督教的重要貢獻在於：他提出了基督教教義的基本思想－道成
肉身－的理論雛形。裴洛從道或邏各斯的概念出發，認為道是唯一先驗
的上帝與他所創造的世界及人類交往的媒介，是一種世界理性上帝的創
造性和意志體都體限於其中。
原始宗教的哲學基礎是樸素的唯物主義和感覺主義，基督教的哲學基礎
卻是形而上學的唯心主義和唯靈主義。從彌賽亞運動的末世論到基督救
瀆說的發展，是基督教最終擺脫猶太教，成為一種獨立境界性宗教的重
大標誌。形象地說，基督教的創立本身就體現了道成肉身的過程，猶太
教是基督教的肉身，希臘唯靈主義則是基督教的靈魂，兩者的結合就導
致了基督教的產生。
文明演進的精神牽引
從某種意義來說，一個文明解體的根本原因不在於上層統治者的腐化，
而在於下層民眾的墮落。
西方文明自從軸心期以來就走上一條自我分裂的道路，一方面是由蘇格
拉底所創，伯拉圖、普羅提諾人中介，而最終融入基督教的宗教殉道意
識；另一方面是羅馬時代開創渾雄悲壯的世俗英雄主義，這兩者之間構
成了西方文化發展的主旋律和精神動力。也可以說西方歷史演進受制於
西方文化的西齊弗斯宿命－西方文化註定要在羅馬的世俗理想，和基督
教的宗教理想這兩座山峰之間，不斷地推動歷史的巨石。
中國傳統文化所獨具的基本精神是協調的現實精神，在歷史中體現為一
種濃郁的倫理意識，它始終指向現實性的人際關係，並形成完善的現實
行為準則；西方文化固有的基本精神則是一種超越的浪漫精神，在歷史
中體現出強烈的宗教意識，它始終不於的指向彼岸性的理想生活，一方
面導致西方歷史發展的跳躍性和極化特點，使西方文具有較強自我更新
功能的開放性文化系統，一方面也導致西方人在追求理想的過程中，對
現實生活的讓渡與否定。
孔子與蘇格拉底呈現了相反的價值取向－孔子藉昔日的光榮來鞏固現實
；蘇格拉底則以未來的理想否定現實。現世生活，對孔子來說是目的和
歸宿，對於蘇格拉底說只是手段和起點。在孔子身上體現著一種感性濃
郁的人文色彩，現世的自我道德修養是人生的基礎和核心，立命保生是
至高無上的生活原則；在蘇格拉底身上則體現一種神秘氣息濃重的宗教
精神，追求超越性的彼岸理想並為之殉道是人生的主要內容，現世生活
成為好的生活的必要犧牲品。
在中國人的價值系統中沒有這種二元對立衝突和困擾，中國價值觀念始
終是一元化的，它只有一種維度，即指向現實的人生。這種以現實人生
為核心而調和一切矛盾的結果，是思維否定機制的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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