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第三章 政治權力：競爭或壓制
改變極權統治
要由一個極權社會變成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極權社會很容易,但是要想變成一個允許和鼓勵多
元化的社會卻很困難.這也就是為什麼馬克思主義很容易被移植入一個傳統的極權社會.雖
然馬克思體制完全否定哲學論調,完全控制的主題在兩種社會中卻是一致的.1917年列寧和
巴爾塞為克成功地以馬克思原則建立新社會.主要的價值觀衝突如下
俄國社會
傳統農業文化,很少工業,幾乎沒有城市工人,超過90%的人民是居住偏遠地區的農人.
封閉的社會,很少與外面的世界接觸,孤立的世界觀.
俄國正統教會受到幾乎是所有人民的支持.
馬克斯教條
革命是由資本主義下受害的城市工人階級所發起.
藉由國際活動將革命輸出到其他工業國家.
宗教是資本主義中不公平的一部份,所有的教堂必須關閉.
雖然舊社會和新政權之間有極大的不同,但是彼此還是有一些相同的地方.
俄國社會
沙皇控制整個社會.
人民迷信沙皇會以神聖的目的統治,不允許反對團體的競爭.
國家控制經濟,命令來自沙皇
個人溶入教條化,精神化的社會,信仰體制比個人重要
同意以武力鎮壓和消滅反對勢力.
馬克斯教條
共產黨成為唯一的統治者,控制整個社會.
信仰共產黨代表所有的工人階級,不允許政治的競爭團體.
國家控制經濟,共產黨制定經濟目標.
個人的價值存在於集體的環境中.
恐怖主義被用來消滅敵人.
列寧所帶來的專制社會和革命成功前的俄國舊社會有許多相同的地方.沙皇被打倒了,共產
黨成為另一批統治特權階級.名稱和目標變了,但是策略和作法沒有變.馬克思革命重覆地發
生在一些非工業化國家,與馬克思所預測的革命發生條件完全不符.這些國家都不是高度開
發的資本主義社會,都不具備高度工業化所擁有的革命絕對必要條件,而只是一些未開發的,
甚至毫無工業和工人階級的國家.
馬克思革命的模式
馬克思主義在亞洲和中美洲最為成功,在西歐和北美較不成功.按照馬克思的說法工人革命
應該先發生在西方工業化的社會,然後才是其它未開發的地區.事實上正好相反.自1920年代
開始,革命的發生告訴我們一些非常有趣的模式.
人們來自傳統的低度開發的和貧窮的社會;人們為財富的分配問題引起混亂;不願進行政治
改革的政府面臨極大的壓力.
政府由少數特權階級所控制.當權者不允許政府以外人士重新分配財產.來自西方的經濟援
助並不能有效解決貧窮問題.改革通常不是表面工作就是完全不存在.
為了要阻止改革運動,政府增加警察和軍隊的使用.當衝突愈來愈多的時候,改革運動通常會
使用恐怖活動和游擊戰術來顛覆政府.革命黨用馬克思思想作為他們行動的最好藉口.蘇聯
滲透當地革命組織,提供他們武器和訓練.因為革命領袖對於來自蘇聯經濟和軍事上援助的
持續依賴,過不了多久蘇聯便在革命中扮演舉足輕重的地位.
美國外交政策的主要目標是阻止馬克思主義的擴張.由於馬克思主義對世界革命的影響,對
強烈反對共產主義的美國而言是一個極嚴重的威脅.美國也是唯一有機會阻止馬克思革命的
反共勢力.美國政府認為獨裁雖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但是阻止共產主義的擴張更為重要.外交
官員也認為民主才是他們的目標,而且民主制度將擊敗共產主義在世界各地開花結果.
在革命進行中,專制政權得到愈來愈多的軍事援助以抵抗共產革命.政府軍和游擊隊大打出
手,社會變得一片混亂.美國希望增加軍事援助,以現代化武器和火力優勢消滅革命.
革命軍將戰術擴大為直接接觸和傳統戰.政府軍雖然有美製戰機,較多的軍隊和火力優勢,佔
上風的革命軍終於推翻專制政權.
上述的六個步驟在第三世界國家不斷地發生著,雖然實際的發生情形有所不同,但是基本的
主題是一致的.拉丁美洲和東亞的一些國家是最明顯的例子,它們包括
拉丁美洲 東亞
智利 高棉
古巴 中國
多明尼加 寮國
薩爾瓦多 泰國
尼加拉瓜 越南
事實上,還有許多獨裁政權接受美國的軍事援助.自1945年冷戰開始以來美國就不斷以軍事
援助世界各地的非馬克思國家.這些國家都有一共同點就是政府鎮壓社會的競爭勢力,因為
有些組織和馬克思主義有關,所以美國不顧該政府經常違反人權和拒絕進行經濟改革,仍送
進大量的武器補給.美國的作法只會更加深反民主的力量,結果是許多專制政權雖然逃過被
人民推翻的危險,但是貧窮,飢餓和鎮壓是愈來愈糟.
新角色
美國對阻止馬克思革命擴張的努力使得超級強權扮演一個新角色.前蘇聯和中國在支持第三
世界國家革命中扮演主導的地位,它們於是變成這些國家改革和重新分配財富的榜樣.自
1940年代起蘇聯和中國向全世界的專制舊社會挑戰.相反地美國擔任支持非共產獨裁政權的
角色,希望它們能夠走向民主.美國部隊的進駐和軍事援助在第三世界並不是很成功,反而使
得數以千計的非馬克思改革者投向馬克思主義的懷抱.這不但是美國外交政策的失敗,也間
接地造成更多的專制政權.
極權主義的號召力
建立一個極權社會要比培養能夠自由地交換意見的一群人容易多了.就算專制社會垮台了,
另一種新的專制社會比民主更有可能興起.摧毀馬克思制度不見得會走向民主,舊社會的鎮
壓不存在了,也並不表示競爭的開放社會受到歡迎.歷史事實告訴我們鎮壓的政權極有可能
被另一個鎮壓政權所取代.如果政治也有機率論,專制社會維持數十年的機率是很高的.當統
治者的權力穩固之後,很難建立一個能夠接受競爭意見的社會.為了生存,統治者也將會盡一
切努力剷除競爭者.
縱然是在一個擁有長久容忍傳統的民主社會裡,專制社會仍是有不少吸引力.西方民主國家
的宗教,政治,經濟和社會領袖也有人致力於反對多元化,想要訂定他們自己的宗教,政治,經
濟和社會規範.他們當然不承認是想要建立一個專制的社會,但是很明顯的如果他們擁有權
力,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消滅社會的反對勢力.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是
如果一個社會團體是佔多數而且政府也站在他們同一邊,他們對反對意見有多少容忍程度?
他們會利用政府打擊反對者到何種程度?他們會利用政治系統使國家接受他們的想法到何種
程度?
下面是一些嘗試限制不同意見的現代領袖或組織
‧想要消除所有競爭政治團體的政治領袖.
‧社會工作者想要禁止某些社會行為.
‧宗教組織想要強迫灌輸他們的信仰.
‧經濟思想的追隨者想要禁止其它的經濟學說.
如果這些人有機會控制社會,他們會怎麼作?他們會禁止某些競爭嗎?他們會接受不同的意見
嗎?他們相信自由開放的社會嗎?當我們發現民主社會中的許多人不相信他們的對手也有權
利存在時,民主的脆弱性就變得很明顯了.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常有人批評民主過份地容忍各
種不同的觀念和想法.
民主的先決條件
丘吉爾曾說民主是最差的政府形態.因為民主有一些先天上的問題.下面是常見的一些批評:
‧就時間和精力而言維持民主制度是沒有效率的.
‧為了做決定而把人們聚集起來不是有效的方式.
‧在做決定和制定政策時,民主並不是很明確的.
我們相信一定有其它的政府方式是比民主更有效率,更有秩序和更明確的.在專制社會裡總
是能夠做出較強力的決定,相反地民主似乎是很難做出決定而且不容易組織起來.幾乎世界
上所有的國家不論是不是實行真正的民主,都說自己是民主國家.民主大概是世界上最流行
的政治名詞吧.所有的個革命都是以民主之名而戰.許多被革命推翻的政府還宣稱他們是民
主的.許多政黨把民主這個字放在其政黨的名稱中,幾乎所有的政治領袖都要求有更多的民
主.
為什麼民主這麼受歡迎?為什麼人們這麼堅定要建立民主制度?民主的受歡迎似乎和自我改
善的諾言有關.民主的一個最重要的特性是人們從合作參與中獲得一些東西.民主制度是建
立在一種假設下,也就是允許人們在和平競爭的環境下追求個人的利益;衝突可以經由政治
的方式來解決;人們會自動地參與政治,而不是使用武力.追求自我目標的自由的確是民主吸
引人的一面.
個人利益似乎是主要因素,個人了解到只要參與就可以改善生活.也只要人們相信民主制度
將會改善他們的生活,他們一定會熱切地支持民主.個人自由和普遍的穩定是民主的兩大支
柱.民主對各種背景的人都俱有吸引力,因為民主可以透過政治方式達到他的目的.這也說明
了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類都渴望追求民主.於是有一種假設說只要民主實現了它的夢想,來自
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將會採用同樣的制度.這也是自1945年以來美國外交政策的基礎.因為
民主在美國實行地很成功,自然以為民主在世界的其它地方也行的通.問題出在民主的實行
需要有一定的條件.即使民主在西方的社會裡實行地很成功,世界的其它地方在尚未滿足某
些條件前,民主是不切實際和不可能的.民主就好像一個五塊拼圖,少了一塊都不行.
知識和較育.民主制度的施行,人民必須受教育和接觸作決定的重要資訊.事實和知識的自由
交換對選民是非常重要的.如果選民要評價和選出他們的領袖,他們必須要能閱讀和了解他
們所擁有的政治選擇.識字是絕對必要的.如果人們無法閱讀不同的意見,領導人將會嘗試誤
導他們而且限制他們的選擇.湯瑪士傑佛遜曾說『無知而又能擁有自由,過去沒有,將來也不
會有』.缺乏高知識程度的人們較容易被領導人使用情緒和恐懼誤導.一個未受教育的選民
是最容易受到君權領導人帶回到過去的專制社會.民主在一個人們無法獲得作正確判斷的文
盲社會裡是無法持久的.當我們考慮知識和教育的普及問題,我們會發現在中東,亞洲,拉丁
美洲,非洲的某些國家是不可能實行民主的.要在上述地區成功地建立民主制度必須要等到
文盲的大量減少才有可能.有了這些概念之後,美國的外交政策會比較有效,例如多依靠國際
救濟組織,少依靠美國的海軍陸戰隊.就長期而言,知識和基本技能要比炸彈火箭強大多了.
經濟穩定.自治在繁榮穩定的社會最能發揮功能.經濟和政治是息息相關的.如果經濟情況變
得很糟,沒有人有耐心經由民主來解決問題.經濟衰退,物價飛漲,失業率大增自然把民主陷
入困境,人們將會唾棄民主而轉向能提供穩定的專制社會.這是一個面臨個人自由和溫飽的
殘酷選擇.毫無疑問地大多數人將會選擇生存和溫飽.二十世紀推翻民主的革命都是發生在
經濟動亂的年代,被墨索里尼和希特勒推翻的義大利和德國民主都發生在1920到1930年代的
經濟大消條.在30年代西歐和美國的右派和左派革命運動擁有最多的成員.還有許多其它種
類的政府在經濟危機中垮台,例如1917年的俄國革命和1949年的中國革命.我們可以從歷史
中看出飢餓和革命的關聯,絕望的經濟會導致人民走向激烈的政治目標.經濟在一個安定的
民主社會裡也是一個問題.貧富之間的差異終將造成民主政治的兩極化.窮人在絕望中倒向
革命性的經濟和政治目標,結果是有錢人為了保障自己,運用權力阻止改變.在這種情況下民
主不可能長久,因為如果無法找出一個和平的辦法,窮人和富人都將為追求自身的經濟利而
摧毀民主制度.因此在第三世界中培養民主必須將經濟問題考慮在內.世界上部份地區的巨
大差距使得民主不可能存在.如果要想在這些地區建立民主必須先進行經濟發展和改革.
政治競爭.沒有競爭就不可能有民主.在每一次選舉中總是有人被選出來,不是原來的在位者
就是替代他的人.縱然現任者做的很好,他們還是須要經常地面對人民的考驗.競爭對於維持
政治的可信度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如果一個政黨或候選人沒有競爭對手時,他不須要競爭選
民的支持,民主似乎也不存在.墨西哥執政黨自1929年來贏得每一次總統選舉,雖然有別的政
黨存在,但是都不成氣候.在1988年的大選中甚至傳說有舞弊發生.像這種一黨獨大的局面
,對民主是一種恥辱.如果選舉是一面倒,執政黨就不需要回應競爭團體.當競爭不再存再時,
少數精英的統治便自然發生了.在民主政治裡,我們需要有能力的少數黨來保持選舉的競爭
性.如果少數黨無能,而且又不能造成有力的挑戰時,多數黨將會變得愈來愈強壯,而且會做
出可悲的錯誤.政治競爭不只是民主的特徵,而且是絕對的必要.在觀察了全世界所謂的民主
國家之後,我們會發現強人統治,選舉舞弊,和缺少真正的選舉競爭.在這種情形下,民主這個
詞是被用來遮蓋令人痛惡的專制統治.沒有競爭,就算是最好的領袖也會超越職權,但是對一
個不好的領袖,卻使他變成暴君.世界上許多沒有政治競爭的社會變成了警察國家,反對者被
虐待和監禁.佛朗哥統治下的西班牙,軍事獨裁者統治下的智利和阿根廷,大部份的共產社會
都是例子.
政權轉移.另一個民主的特徵是確保政權轉移的可能性.在民主政治中,選票的計算要誠實,
選舉才會被看作是追求改變的合法方法.如果挑戰者在選舉中獲勝,當權者必須願意將權力
轉交給勝利者.在大多數西方的民主社會這一點是實行已久,人民不會懷疑選舉的公平性,或
是失敗者拒絕交出政權.在一些所謂的民主國家,他們的習慣是『如果我贏了選舉,我接管政
府.如果你贏了選舉,我用軍隊接管政府』.陸軍在中東,亞洲,拉丁美洲,非洲某些國家的政
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實.陸軍將領通常會監視選舉,並在選舉落敗之後進
行干預.不管其政治對手是不是有機會贏得選舉,軍方通常會將他殺掉.一個使用政治謀殺的
政權絕對不可能轉變成民主政治.統治菲律賓的馬可仕便是這個非民主的好例子.菲律賓的
政治反對者不是被放逐就是被殺害.1986年的大選時馬可仕的支持者在選票箱上做手腳,而
且拒絕任何有關舞弊的調查.馬可仕最後在手下將領倒向反對黨領袖艾奎諾之後才放棄政權
.馬可仕的例子在全世界不斷地重演著.許多國家說自己的政府是民主的,但是選舉卻是不公
平的,而且政權的轉移是不可能的.共產國家大概在這方面是最出名了.他們所謂的民主不包
括政府政權的轉移.他們的政策是非馬克思主義者絕不被允許贏得選舉或取得政權.事實上
統治者認為所有的政治反對者都是國家的敵人,必須剷除掉.很奇怪的是共產領導人和美國
所支持的極權政府有許多相同點.許多反對共產主義的第三世界國家基本上同意馬克思信徒
的看法,他們會使用武力阻止反對者贏得選舉.不管統治者的政治哲學是什麼,民主是不能靠
武力來維持的.民主是大多數人必須用選票來支持領導人.不管領導人的理想是多麼崇高,沒
有經常和自由的選舉,民主只是空談.
言論自由.民主制度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特徵是人民擁有自由表達政治意見和說服他人的權利
.不管是個人還是政黨在任何時間都有公開的機會批評或維護某些觀念,也可以宣揚新的政
策.沒有拒絕和表示反對意見的權利,民主是不可能存在的.如果壓制言論自由就不再是民主
了.這對許多人來說是很難接受的,因為說話的人可能語氣不好,而且反對民主.這是一個民
主所遭遇的典型問題;公開鼓吹推翻民主的權利可以到何種地步?革命主義者是不是該有機
會利用民主制度中的自由,激烈地推翻民主?許多自稱是民主維護者的人開始在這方面另定
標準.有些人對鼓吹暴力的人不准其說話;有些人對批評政府和官員的人剝奪其言論自由權;
仍有些人對那些反對我們的宗教道德規範和生活方式的人禁止他們說話的權利.當我們開始
訂下另一種標準時,有時候會搞不清楚誰該受到限制,是什麼理由受到限制.大多數人都會同
意民主對於個人的政治行為是有所限制的.每一個社會都會採取適當的行動以生存下去,民
主也不例外.然而民主有一個很獨特的問題,它不允許政治上的暴力和威脅,但是對於反對的
權利必須給與保留.這是民主必須走過的一條鋼索:革命主義者應該有表達意見的機會,但是
暴力卻是不被接受的.有些人會問『為什麼允許他們說話?如果社會不允許他們從事革命目
標的活動,提供一個給政治極端份子談論的場所又有什麼意義?』約翰密爾在他的文章中以
兩大理由來護衛言論自由.第一,密爾發現人們很可能從新的和相反的觀念中獲益.畢竟民主
的動力是來自改善人民生活新觀念的加入.第二,密爾認為就算是沒有任何益處的觀念也應
該表達出來,因為由錯誤的觀念中更能凸顯出大眾信仰的正確.民主制度在遭遇到問題後才
會變得更穩固.人民有足夠的能力在自由市場中做判斷,這種權力使民主更堅強.對許多人而
言,要他們接受約翰密爾的看法和允許每一個人自由地表達是很難接受的.也許提供反對民
主的批評者一個談論的空間是違背人性的作法.但是民主是以相信人們所做的判斷決定為基
礎.有一個很重要的假設是人們會隨著好的走,他們在聽過各方的意見之後會做出較佳的決
定.民主的觀念是建立在自己人民的智慧裡.人民不能聽不到反對的意見.如果他們聽不到敵
人的挑釁,他們也將會失去對自己所贊成和反對事物的瞭解.當維持開放民主的正面價值觀
念不再是明顯時,這個政治制度的未來就不再值得保存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