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6日
小福的狀況時有進步，牠的每一分前進，代表著人類的復健之路更為漫長，
卻也鼓舞著海豚身邊十數個關切且疲憊的心。
喜歡海豚、照顧著海豚，大都是一些熟識的舊面孔，也都是些年輕單純的
面孔。耐不住冬天冰冷的水溫，年輕孩子們的臉是蒼白的，但神智與心情
卻是雀躍，映射在清澈的雙眸裡，迴盪在銀鈴的笑語中。因著海豚而生的
溫柔很寶貴；與夥伴一起奮鬥的記憶很寶貴，即使天寒即使疲倦也不肯放
棄的毅力也很寶貴。
純粹的喜歡、純粹的感動。
這次的擱淺，換了個新地點，有更多不認識的生力軍投入，規模更完整、
復健更有效率；大人們在這個環境裡為海豚下了許多的心力，而年輕孩子
們則以直接的付出來換取海豚的健康。有許多「大人」想辦法提供所需的
醫療設備，也有一些大人帶了食物與衣物來改善孩子們在池邊的生活。
大型濾水器還是沒有如期運來，池水依然維持黃綠色，家畜防治所的大人
們在許可的範圍內，以更換池中海水的方式，盡量讓海水保持新鮮，不過
儘管定時測量水溫與含鹽量等等，水中的細菌量卻無法順利測出，而這也
是獸醫最替小福擔心的一件事──水中的細菌很可能導致海豚身上的傷口
併發感染。如果人力已經可以做到許多其他的地步，諸如醫療用品或是復
健場所等等，而海豚自己也有努力在進步著，無論如何總是希望給牠最好，
而且不希望再增加額外的致病原因或是負擔。
下水排班之後，才感覺到自己有多脆弱，連一點小小的寒冷都無法順利適
應，連一隻小小的海豚都無法順利抱起。
2月6日的凌晨，我的第一個班次，雖然已經不若之前的夥伴那麼艱辛還要
用雙手支撐牠的重量，但仍必須要盡可能的將牠撐離水面，小福時而可以
自己漂浮，卻又不時失去力氣，分秒不能鬆懈，體力與意志力的大對抗。
排了約莫半個多小時以後，我試著漸漸放手，卻沒想到遭到空前的劫難：
小福像是失去所有的生命力，咕嚕嚕的沉下去！我一驚，頓時手足無措，
偏偏池畔又沒半個人，突然痛恨起自己手不夠長，無法將牠順利拉起，我
心想是不是要整個人潛水下去把牠提起來？但是這種水質把自己的臉盡泡
到水中似乎不是一個明智的抉擇。而就在我呆滯的幾秒之間，小福已經完
全沉到水底下去了。
再不起來會有窒息或是溺水的危險！
面對一個脆弱龐大的生命，即使已經是老擱淺志工的我也免不了心驚膽跳，
顧不得冷水，我探下身去，手腳並用、慌張忙亂的將小福的身體抓起來，
一面努力一面又深怕自己會不小心踢到小福腹側的傷口，真的是令人滿頭
大汗的場景！
好不容易將牠拉回原位，小福立即長長須了一口大氣，嚇得半死的我也跟
著喘氣，而同時驚絕到身體的冰冷，海水順著沼澤衣侵入身體，不僅是腳
底涼涼的，連背跟臀部都整個冷起來，我心裏抹過一層黑影，有相當不好
的預感。
上岸後衝進浴室一看，果然，我從毛衣濕到衛生衣，就連內衣都溼透了，
不禁暗暗叫苦，上衣還無所謂，我可是就帶這麼一條牛仔褲，難不成接下
來的幾天都得穿這條濕褲子走來走去？
全身打濕的不僅我一個，在我之前排班的女孩也一樣溼透，防水的沼澤衣
變成水袋，重到根本爬不出水池，狼狽萬分的卡在扶梯上，一面凍得發抖
一面倒水，我剛剛還在池裡笑她，現在自己也一樣糗兮兮，真是現世報。
擱淺救援就是這樣，總是有許多困難的令人苦笑的場面。
而一切的艱辛都只因海豚，一切的努力也因牠，一切的歡喜也因牠──當
小福有了一點長進，最快樂的還是人類。
到我第二次排班的時候，小福已經進步許多，每隔五小時一次的胃管灌食
顯然令牠恢復許多體力，只是呼吸還是不順暢，常有憋氣現象，一口氣可
以久到叫人擔心牠是不是打不開噴氣孔。
人手不足，是目前的我們所面對的最大困難。
比起兩年前在通霄救小翠，現在的溫度是溫暖多了，但水溫依然是人類體
能的挑戰，不過現在下水除了沼澤衣之外，還可以多穿一種紙做的全身防
護衣，雖然不防水，完全不透風的材質卻相當保暖，比毛衣還保暖，在水
中活動變得輕便許多，柏彥還穿了整身，再帶上口罩，活像是拿了跟大管
子要去驅蟲。防治所的大廳煮著薑茶，辦公室擺放三箱泡麵，海豚要活下
去，人也要活下去。
如果多一點人來排班，苦難也會相對減少許多，由於天冷且必須用手支撐
小福的體重，往往一個小時之後，手都會撐到抽筋。再加上人手短缺，一
天只有八個人左右，同樣的人一用再用，用到虛脫還是要用，有幾個只排
個一個晚上班的可憐人更是把儲存的力氣都想辦法搾乾再放行，排人下水
的時候固然是充滿心疼與歉疚感的，但還是毫不手軟。
宜蘭家畜防治所的叔叔跟我們說，幸好有我們來幫忙排班，不然牠們要自
己照顧這隻海豚，狀況會很慘。我們則回答多虧有他們提供場地與醫療設
備，否則根本不用兩天，志工們早就生病回家了。
都是要感謝，都是溫暖，都是關懷。在池邊，只有海豚，只有替海豚擔心
的人。
因為支氣管肺炎，胃炎，再加上排便不順，小福有發燒的現象，不過情況
已經越來越好，看著牠的進步，成就感存在心中，喜悅洋溢臉龐。
希望小福越來越好，希望我們的獸醫不要垮掉，他的臉色已經快要跟池水
一樣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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