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開發的八斗里
八斗子共分成八斗、碧砂、砂子、長潭等四個里，其中以八斗里開發
最早。八斗里長年來因地理環境及生存條件的變遷，反成為最沒落的
小漁村，居民在心態上除了失落還有些自我放棄。和當地的漁民閒聊
，發現他們大多是隱忍又憂慮的，彷彿受了委屈無處傾訴，從他們勉
強的微笑中，我不忍再多打擾，怕不經心地揭開討海人的傷口。
度天宮恭奉著百年的媽祖，長長久久引渡著討海人。海洋台灣基金會
位於傳統的房舍中，屋樑以陰陽八卦設計，樑柱以樹藤細綑，不用任
何鐵釘，是十分別緻的設計。從度天宮旁的山城階梯，一路爬升，就
接近了望幽谷的起點。從瞭望台的白色方懸梯往下走，感受從不同角
度看海的視趣，愛山近山，愛海近海，置身亦山亦谷的綠意及浪濤間
，真是樂以忘憂，難怪人稱這為「忘憂谷」。
從望幽谷的起點再走一段公路，就到了八斗子海濱公園，這裡曾是駐
軍的地方，不對外開放。戒嚴的海岸，塵封了美麗的海岸景觀及動人
的航行故事，這裡的日出與日落，都是聞名的美景，能將歸航、出航
的船隻，盡收眼底，等不到日出，盼不到日落，我當不成憂愁的「小
王子」，看他日出日落千百回。眼觀海景，耳聞海事，八斗里與海的
淵源，是累世的糾纏。
●漁民唱悲歌
逛過一家家處理著飛魚卵、小卷、丁香、四破的漁寮，看見漁寮中的
婦女，正頂著漫天的魚腥味，反覆地洗魚、煮魚、撿魚、分魚。夏季
暑氣逼人，漁寮就成為典型的悶燒鍋，大鼎滾著沸水，一批批的魚被
拋進沸水催熟，好進行加工。漁寮加工最能代表八斗里居民勤奮的本
質，只有忍工十足加上吃苦耐勞的人，才能吃這行飯。
在石油公司旁的小港灣，停泊著不少老漁民破舊的小船，雖然海邊已
不易補到魚，老漁夫們還是會偶爾出出海，解解悶。端午節後正逢飛
魚卵產季，港邊隨處可見在飛魚卵的「草包」晾在岸邊，這些補飛魚
的大船大多來自澎湖，他們到東北角外海放下草包，等待飛魚飛躍海
面在草包上產卵，五到十天後再運回港口，送到八斗子漁寮加工。清
晨經過港邊，看見整麻袋金黃色的飛魚卵，正被裝袋縫合，準備轉送
漁寮加工，看他們早已船疲人倦，我的一天才正要開始。
早年的八斗子，全村都在標旗魚，旗魚有在天氣晴朗時不出現，風浪
六級以上才出現的「獨特」個性，農曆九月是捕魚季節，那時出海，
東北季風真會吹得漁民個個「精神抖擻」。開著船頭特別長的標魚船
出航，標旗魚者必須在標台上，手拿三叉大魚標伺機射旗魚，沒有銳
利的眼光，敏捷的身手及過人的體力，是沒資格和旗魚一較長短的。
聽著老漁民生動描述著「當年勇」，眼見現在年輕人多不再捕魚的事
實，那些在大海中與旗魚競逐的故事，恐怕只能從小說中去感受了。
漁民的生活空間是大海，海是大家共有的，卻愈來愈危險。近海漁撈
過渡，魚源枯竭，加上沿岸的工業及垃圾污染，生存大不易。漁民子
弟多不願再捕魚，漁民出海只好從「海上旅館」召募外勞成行。至於
遠洋漁業，那更是人權的威脅，在公海被洗劫、受欺辱，甚至可能要
賠上一生背債的漁船，難怪漁民要放棄捕魚，過去只要預防可估量的
天災，現在更要驚恐不可抗力的人禍。漁民的辛酸及委屈，誰能體會
？
走過八斗里，心沈到了底，在這普遍富裕的台灣，人權竟如此不值錢
，看著憂慮受辱的漁民，無奈於國家權力的薄弱，唉！有錢的台灣沒
有權。
●碧砂里、砂子里、長潭里
碧砂里的漁港是八斗子漁港的新港。每到黃昏時刻，一排排的釣客點
綴在這缺少漁船進出的港邊，成為蒼茫中的點點華麗。原先計畫將大
船停靠在此港避風，卻因這裡總是颱風來時的集風口，導致功能盡失
。此外，碧砂漁港的漁市，本來有計畫取代孝一路的崁仔頂，後因許
多複雜的商業問題，讓這構想也無法落實，整個港就此成半荒廢狀，
成為造價最貴的釣魚場。
港口的計畫雖然失敗，卻意外地讓這帶成為八斗子一個觀光盛行的新
地方。每逢假日，聞鮮而來的觀光客，只要能親睹鮮魚猛蝦由船上直
接送往魚攤，就陶醉不已了。他們買好海鮮，拿到店家請頭家料理，
清蒸還是熱炒，隨客人高興，只酌收工錢，大夥飽食一頓離開，留下
店家滿足的微笑。
去年颱風摧毀了漁產展示區，讓碧砂漁港呈現了髒亂殘破的景象，不
料，來此觀光的遊客真是全不在意，這更證明了台灣的旅遊觀：到此
一遊，吃吃喝喝。
八斗里對面的調和街一帶是屬於砂子里的範圍。近年來，建商們看好
海洋科技博物館的遠景，紛紛蓋起了一棟棟的新興高樓，讓二十幾年
前只有山邊幾戶人家的砂子里，如今卻住著幾萬人。
走進調和街，行經草山福德宮旁的荒廢的煤礦區，這一帶靠近山的建
築，隨處可見油毛氈的黑屋頂及山城階梯。為了找尋全台第一口官煤
清國井，我沿路問著居民，終於在何老先生的家門前找到其中一口被
完整保留下來的井，聽說另外二口井現已遭破壞。
何老先生扛起鋤頭，帶我走過鐵道下的隧道，通過慈天宮，再走過一
山坡，他認真地劈開蔓生的樹枝，讓我看見一圈黑洞的殘破井口。和
這一帶的中年居民聊起「清國井」。聽他們描寫在孩提時，附近的孩
子總會結伴跑到井邊，比賽投石，靜待石落水中傳出一聲沈沈的「咚
」聲，來證明自己的命中率。這是單純孩子心中的一點點征服成就。
走出調和街，沿著北寧路往長潭里的方向走，就看見了荒廢的北火發
電廠，從它灰頭土臉的外觀看去，想必它等待換上海洋科技博物館新
裝的焦急，已經太久了，都成灰了。十七年前，海洋科技博物館的構
想被提出，馬上成為當地討論的焦點，不料困難重重，迄今還無法落
實。
走過長潭漁港旁的平浪橋，看見橋下的海蝕平台及貝殼沙灘，坐在石
頭上，看海景，吹海風，撥弄成堆的破碎珊瑚及生痕化石，遙想這是
以萬年計的生命匯聚。這樣的稍稍，怎麼承受的住，超超錯過，可能
就是幻化成泡沫的絕望。人性是脆弱的，海枯石爛，是我們永無法遵
守的諾言。
通過平浪橋，就是杜家的「舊厝門口」，放眼望去，只有幾間房子及
正在曝曬中的石花菜。深淺不一的石花，閃動在陽光下，讓海邊的景
致，頓時多彩了起來。李先生拒絕讓我拍照，他的理由是：那不是一
輩子要翻石花了嗎？
望海巷區有美麗的海蝕平台，是一流的觀光景點，也是中元節放水燈
的地方，因為那裡的居民很少，所以在二十多年前就被選為垃圾掩埋
場，雖然居民得到了許多回饋當地的好處，但是長年的污染，已嚴重
破壞了當地的生態。現今，這片垃圾新生地，將闢建成環保公園，場
內已開始栽植草坪，表面的景觀能還原，那深度的生態呢？當八斗子
還沒開始以「垃圾填海」時，整個海邊都是石花菜，現在必須再遠離
污染的海域才能看見石花菜。真是眼見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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