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2月 台北租屋處】
整理東西的時候，我只要一整理到存放底片與照片的抽屜，就一
定整理不完。我是美術系的學生，本來房間裡就很多雜七雜八的畫具
或是作品，而自從大三開始學攝影以來，那個收著照片與底片的抽屜
更是永遠都有一疊無法歸檔的照片。我猜大概是因為每一張照片都讓
我想到拍照時發生的事，因此會不停的回味下去，然後就忘了自己原
本要做的事。
今晚開了電視聽新聞時，習慣性的開始收拾房間，結果翻出了一
包黑白相紙、底片、印樣，仔細一看，心中正奇怪怎麼會有另外收一
包在這邊，仔細一看，所有的底片竟然全是兩年前，我所參與過的擱
淺救援與賞鯨船解說員訓練時拍攝的照片。
這些照片雖然是為了海豚而拍，但和一般書局裡常見的包裝精美
色彩鮮豔的鯨豚照差遠了。我所拍的照片，鯨豚很少，幾乎全是人，
不過都是為了鯨豚拼命的人。
看著看著，嘴角不禁微笑起來，好久的回憶喔！海邊小鎮的熟悉
味道似乎順著黑白照片蔓延開來，讓乾澀的寢室在瞬間充滿了海風的
記憶，恍惚中，我竟像是又聽到了鯨豚噴氣孔開闔的聲音，像是又聽
到鯨豚同伴們帶著笑意互相呼喚的聲音。
我的海豚朋友，我的人類朋友，我的唯一，我的最愛。
心底深處最柔軟最真實的一部份。
好多照片，好多心情。我翻到最早的一組海豚照，比小翠更早的
，我的第一隻海豚，被人類取名為香香，在我懷中斷氣的海豚姑娘。
來不及拍攝她活著的身影，卻拍攝了她的解剖過程；然後是小翠擱淺
時，最寒冷的記憶；還有解說員訓練時，溫馨愉快的東海岸晚宴，以
及在海上鯨豚出現時，同伴們開懷與興奮的身影----我拍攝的不只是
鯨豚朋友，也好喜歡拍攝人類朋友，笑得如此純真如此自然，每個人
都引頸企盼，在海上，每個人都是大自然的參與者，沒有人是客人，
那種感覺，甚至是一種幸福。
最後翻到的照片是畫展時期拍的，去年的十月一日辦得畫展。突
然發現自己在懷念中夾雜著的惆悵的心情，那時的回憶的是這樣豐富
，豐富的讓人覺得現在的自己是如此貧瘠。
沒錯，為了那個畫展，我幾乎把整個人都賠下去了。那是我為了
鯨豚而辦得個人展，只為了海豚和鯨魚而做。美術系的學生辦個展的
人並不是沒有，反正學校有場地，通過申請專心創作就是了。不過，
我一直對自己的藝術天分沒有信心，相較同學們不吝惜金錢與時間的
辦展，我從不敢說自己也想辦展。
也是直到認識鯨豚，我才發現自己不畫不行。
我想大概再也不會有任何一種生命讓我如此感動，那怕是一丁點
也好，我也想親近牠們，也相幫鯨豚做些事。那帶著靈性的美感的動
物，我真的、真的好想把牠們每一種不一樣的美都描繪出來、拍攝出
來。想告訴所有的人，鯨豚的可愛、鯨豚的不可思議。
於是我用笨拙不靈活的技巧，用盡力氣來創作。大二下開始認識
鯨豚，大三決定開畫展，大四上在一片慌亂中把能做的搬上抬面，一
年的準備日子裡，我不止一次想放棄過。
每當我想放棄的時候，腦海裡就會浮現海豚的影子，然後就有一
種非做不可的感覺。強烈的叫人發抖。
忍不住我嘆了口氣，我也曾這麼努力過阿！在朋友的眼中，我不
是一直都是個不可放棄的女孩嗎？可是現在的我又是怎麼回事？出了
社會就忘了我的夢。究竟是海豚離開了我，還是我自己離開海豚？夢
中常出現的青藍色海豚呢？
渴望自由。
舉起底片，就著日光燈的透射，我瞇起眼端詳那一格一格的記憶。
真的是好多事，在海豚邊的一切是那麼清晰，與海豚相處的日子，朋
友間發生的事，快樂的、悲傷的，似乎一股腦兒從深藏的甕裡滿了出來。
照片在不知不覺間四散侵佔了寢室的所有空間，看這個樣子，就
算今晚我電視新聞聽個不停，這個抽屜還是整理不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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