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唱歌
我燒了一夜，喉嚨非常的痛，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就是扁桃腺
發炎而已，很多人都會扁桃腺發炎，不過就是感冒病菌入侵身體，然
後有個叫做扁桃腺的東西腫起來，因為腫起來，就開始發熱。
也不過就是吃藥，等退燒，等身體自己好，很普通的病，很普通的
治療過程，這比我其他的雜七雜八檢查不出來的病痛要好多了。我清
處的很，這是小病。
不過即使是這樣簡單的病痛，真的生起病來，還是讓人覺得很脆弱，
很無力。
而且我生病的原因，還相當的不浪漫。我不是和情人分手，在大雨
中把自己當成路邊的消防栓，淋太多雨而成為悲劇的女主角；我只是
冷氣吹過頭，凍得全身發冷，卻又睡得跟死豬一樣，結果一叫醒來，
我的扁桃腺就討厭我了，開始抗議。
鯨魚們在我床邊游著、擺動，迷糊中，我下床好幾次量體溫，聽著
鯨魚得噴氣聲，他們一改常態得安靜，這讓我覺得有些不實在。好像
自己漂浮在空中一樣，也好像自己漂浮在水面上一樣。腳似乎踩不到
地板，很危險的錯覺。
「說點什麼吧？」我為了確定鯨魚仍然在我身邊，於是這樣要求。
生病得時候特別會耍任性，好想哭，好想發脾氣，好想撒嬌。
即便我只是吞口水，喉嚨還是痛，好像有幾百隻大的黑螞蟻，在咽
喉的地方咬來咬去。我莫名其妙的生氣起來。
鯨魚們沉默了幾秒鍾，我猜他們應該是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那有
一部份是我的錯，因為我總是嫌他們太吵。
然後，突然之間，他們開始唱歌。應該是說，他們開始說著鯨魚的
語言，就像我們在CD片裡面聽到的大翅鯨的語言。連貫與不連貫的單
音，變換著頻率、大小、高低起伏。
但是......我該怎麼說呢？唉，我該說什麼好呢？該用什麼詞彙去形容
這兩隻胖鯨魚的歌聲才合適阿？這實在不是我所想像的優雅的歌聲。
真實大小的，海上的13公尺長的大翅鯨，歌聲想必是迴盪在空氣中，
相當相當的震撼，有如宇宙的星光，在你胸口，在腦海中激撞著不同
形式的浪花吧？
可是，30公分的鯨魚，唱起歌來，我覺得那聲音不是穿過空氣在我
靈魂裡面呼叫著，反而像是，腸子跑錯位置，咿咿呀呀的走不出去的
感覺，好像我的肚子很對不起誰一樣，牠們的聲音很像是拉破了的小
提琴，那令我聯想到自己穿著厚重灰黑的衣物，在寒冬的落葉上面翻
滾，把葉子檢起來黏在臉上。
我說過人在生病時總是特別脆弱寂寞吧？我聽著鯨魚不成調的可怕
歌聲，想起自己孤零零的在房間裡，想起今天在工作時，想請個假，
都被白眼；想起醫生開給我的，難以下嚥的藥水。我好難過，我好痛。
然後我開始哭，24歲因為扁桃腺發炎而哭，聽起來真是可恥到一個
極點。但我真的開始哭，我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不幸，太卑微，太倒楣
了！！！
「小姐，會掉眼淚是因為你跟自己的眼睛打架，」鯨魚停止唱歌，
緩慢的說：「眼睛沒有對不起你，你何必跟他不開心？」
我的怒氣一下子爆發了。
「我也沒有對不起你們！我生病了，我在發燒，我很無助，我需要
人家安慰我！我不要鯨魚唱歌給我聽！」
「可是你還有力氣發脾氣哩！」鯨魚們說：「你把眼睛閉上，靠在
箱子的旁邊聽我們唱歌吧！」
「你要我靠在箱子旁邊？你有沒有搞錯？你要我這樣靠著聽你們唱
歌？」
「沒錯，妳靠過來聽，放心，妳太大隻了，不會摔進箱子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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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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