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覺得那是牠這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刻，當鯨魚張嘴放聲大笑
的時候。
那一天，鯨魚帶著擱淺的海豚穿過一大片防風林，那是一段帶
著神秘色彩的路程，下過雨帶著水氣的針葉將樹林染上一層薄霧，
空氣溫溫柔柔的，似乎連分子的舞動都看的清楚。面對這一段童
話式的路途，海豚險些過於忘情的欣賞，綠色，寧謐的圍繞在四
周。
鯨魚雖然也覺得森林很美，但牠到是沒有停留太多的腳步。幾
次回頭確定不太靈活的海豚還跟著，牠留意雜草蔓延的路面上，
一小條可以通過的、不起眼的道路，那是被踩過的痕跡，草長的
不斷刮過海豚光華的肌膚，留下幾條淡粉紅的疤痕，卻又是一個
不會真的刮傷的長度。鯨魚快速的通過，牠雖然也覺得森林裡的
微光很美，但是牠清楚要去的地方不會是森林。
鯨魚渴望著海洋，渴望著把擱淺了的海豚帶往沙灘。
雖然
牠也不太確定這條路會不會通往海邊，畢竟鯨魚也再陸地
上住了好長一段時間了，但憑直覺牠覺得應該是會到海邊的，一
定會到，因為隱約有海水味飄來，越來越濃厚。
令人懷念的溫暖味道。
海豚努力跟上鯨魚的腳步，雖然覺得長草刮的肌膚很不舒服，雖
然覺得鯨魚走好快，雖然這是一段荒涼的路，但海豚一點也不緊
張。
因為跟鯨魚在一起，總是會有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總是會有不
可思議的安心。
突然，鯨魚得意的微笑起來。「海豚，我們到了！」牠說。
海豚傻楞楞的看著前方，一時語句全部梗塞。那真的是海沒錯，
而且是一整面非常安靜而美麗的沙灘。潔淨的白浪規律有節奏的
拍打在沙上，風雖吹動，卻又看似整個凝結住--一個令人放鬆所有
戒備的片段。
海豚微張嘴巴，牠感動著，好久，好久沒看到海了，自迷路擱
淺在都市中後，好久沒看到這麼自然而貼近的海洋。驀然看了一
陣子，海豚忽然擺動僵硬的身軀朝海水衝了過去，牠要解脫，要
海洋的氣息！
鯨魚微微笑站在海豚的背後，輕輕凝視海豚在水裡不夠靈活的
跳躍。深吸一口氣，太久了，真是好長一段時間住在陸地上，久
到都快忘了海潮的聲音是這麼優雅。
海豚在浪花中翻滾，突然牠回頭又衝回岸上，牠迅速的跑著，
幾乎忘了擱淺了的自己身體的沉重，心情太過輕快，整個自己都
像可以飛起來似的。海豚衝進鯨魚的懷裡，嘻嘻哈哈的給鯨魚一
個大大的擁抱。
「好愛！謝謝鯨魚！」牠開心的說完，放開胸鰭又奔回水中。
不過牠不敢太深入海水，小心著人類世界的衣物，擱淺的海豚，
其實已差不多遺忘了游泳的方式。
天空仍然蒙著雨後的陰雲，但遠方卻漸露出美麗的輕藍色。
鯨魚深吸一口氣，一口飽滿海洋味道的呼吸，牠也走進了海水
中，尚在思索著那一個角度才不會過分打濕身體時，突然，一
陣清涼的水花打上牠的背鰭，鯨魚被嚇了一跳，是海豚，牠帶
著惡作劇的笑容，尾鰭不斷拍打海水襲擊著鯨魚。
鯨魚在瞬間掙脫所有人類世界的束縛，牠哈哈大笑起來，噴
出一長道的水氣，還擊到海豚身上。鯨魚的力氣可比海豚大，
牠的水柱強勁有力，海豚被噴的整身，不服氣的發出高昂的哨
音。鯨魚更開心了，牠猛然衝向落荒而逃的海豚，攫小雞似的
將海豚一把抱起，用力的旋轉起來。
「哇！～～哇！～～」海豚尖叫著：「哇～～！鯨魚我飛起
來了！飛起來了！」海豚縱情大叫，鯨魚覺得自己差點聾掉，
不過牠好喜歡此時的海豚，全身濕淋淋的，還帶著一些沙子。
當牠們因重心不穩跌回柔軟的沙上時，鯨魚緊緊抱住海豚，
世界在瞬間迅速消褪，只剩下彼此，與眼前的太平洋。胸口的
起伏一致，沒有間隙，鯨魚和海豚一起，眺望著海面。
「是太平洋哪！海豚。」鯨魚發出了一聲嘆息。最大最遼闊
的海洋，就在眼前。就在鯨魚和海豚的噴氣之間。
海豚滿足的點點頭，凝視著鯨魚漆黑的雙眼，用嘴喙輕輕印
上一個吻：「鯨魚我好久沒看你這樣大笑了。」
「阿！」鯨魚有點不好意思的揮揮碩大的胸鰭：「海豚我也
好久沒有聽到你大叫了。」
「海豚你看，」鯨魚指著天空，那橫跨海平面的輕藍：「天
空出來了。」
「天空好大，海洋好大，鯨魚也很大。」海豚唸咒般訴說著。
緩緩擺動頭部，嘗試著想跳舞。不過有些困難，擱淺太久，肌肉
已經不那麼聽自己使喚了。
鯨魚注意到了，牠扶起海豚的胸鰭，幫著海豚輕輕轉了一個
圈，摸摸海豚的頭，極溫柔極小心：
「海豚還好吧？是不是該回水池去了？」
「海豚不想回水池，海豚想回大海。」海豚依然緊盯著海平面。
「總有一天會回去的，別急阿。」鯨魚心疼海豚的身體，但
想想自己不也是令一種形式的擱淺在陸地？只是沒海豚那麼糟
糕罷了。
太平洋依然規律的用浪花製造節奏，空中偶有幾隻海鳥掠過，
這真是一處極盡安詳的沙灘。海豚跟鯨魚都細細的回想起來，
那在海洋中奔馳的記憶，那真正屬於他們的，沒有牆壁的家。
想念海洋深處，發出閃亮光澤的珍珠扇貝，斑蘭色彩鮮豔的熱
帶魚，優雅飄動的水母，會用黑墨汁化妝的烏賊。
海豚忽然把頭在鯨魚身上摩蹭了幾下，撒嬌似的貼近：
「最喜歡鯨魚的笑容，笑起來像天空那麼溫柔、那麼遼闊。」
鯨魚沒有回答，牠只是微笑著也在海豚身上摩蹭幾下。雙眼
依然看著海洋。
雖然還沒到回到海洋的時刻，但是，在陸地上的日子，能夠
認識鯨魚，能夠跟鯨魚一起奔跑在這片無暇的沙灘，也是一件
很幸福、很幸福、幸福的叫人笑個不停的事情，帶著迷途的傻
氣，最單純、最真實的浪漫故事。海豚這麼想著。
雖然陸地上求生不太容易，雖然還是遙想沒有牆壁的海洋，
但是陸地上有牠最珍惜的海豚，有著自然而然的戀愛，鯨魚的
微笑不停止。
這真的也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情。鯨魚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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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鯨魚
自然的喜歡 最是單純 令人不捨與心動
擱淺的海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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