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8.07 中國時報
語言是承載文化的媒介
◎紀駿傑
「我的愛人，從街頭走來不友善的眼光，切割了我們商店櫥窗，照應
了我們的差異。」
這是肯亞詩人Joseph Kariuki在三、四十年前用英文寫的一首詩，描
述的是一個非洲人在倫敦街頭會見他的白人女友的情景。簡潔的幾個字，
強烈地表達了膚色差異、種族歧視與父權體制下的街頭張力。
奈及利亞名詩人阿齊北Chinua Achebe便引這首詩做例子，說明一個
非以英文為母語的詩人，仍然可以寫出這麼好的詩句。而阿齊北的主張，
其實是延續了一九五○、六○年代以來，非洲的文學家在爭議著究竟什麼
是「非洲文學」，以及非洲文學應該用什麼語文來書寫的課題。
一九六○年代，正是殖民帝國離去，非洲新興國家紛紛獨立的時期。
新一代的非洲文學家，有極高比例是學著英文、法文長大的，他們也習於
以這些殖民者的語言寫作。然而，「本土派」或「民族派」作家卻憂心，
不以本土語言而以英、法文寫作，不但無法承繼、發揚本土（民族）文化
，更將延續殖民帝國的影響力。
「殖民者在非洲雖然破壞了許多事物，但是他 也給了非洲新的語言，
讓不同的人們從此可以彼此交談；假如殖民者沒有給予非洲人民一首歌，
他至少給了他們一個可以用來唱歌的舌頭。」阿齊北全力地肯定歐洲殖民
者留下來的英、法文對於讓種族、語言極度繁複與歧異的非洲大陸可以擁
有共同溝通語言的正面功能。他也同時主張，作為一個非洲作家，他一定
要用英文這種具世界通用性語言來寫作，這樣他和他的作品才能在世界舞
台上與其他作家、作品共舞。
初看之下，阿齊北的主張似乎相當合理與具說服力，而他三十年前的
這些主張，似乎也為台灣這幾年來的學習英文熱潮，甚至政府考慮將英文
列為第二官方語做了最好的註腳。畢竟，英文在當代社會的重要性，比起
三十年前，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然而，阿齊北的觀點與主張終究是有問題的。他只看到語言作為溝通
工具的這項功能，卻忽略了語言的另一項重要功能與意義，那就是作為承
載文化的媒介。一個地方的語言，是人民長期與該地環境互動以及人們之
間彼此互動之下所累積的經驗與知識；它豐豐富富地承載了這一地與這一
群人的自然生態知識、文化與歷史記憶。因此語言的沒落與消失，雖不必
然導致但卻是促成一個特殊人群消失的關鍵性原因。
沒錯，一個肯亞作家可以寫出非常深刻動人的英文詩句，但是就像英
文無法表達依努特族人（俗稱愛斯基摩人）對於雪的二十幾種描述一樣，
肯亞人用他們多樣的語言見證了東非大草原上數百年來的生命故事，這並
不是英文有辦法取代，更是不應被取代的。試想，「一兼二顧、摸蛤兼洗
褲」這句承載著台灣過去生活文化的絕妙閩南俗語，用英文來表達會是什
麼樣的狀況？
當一方面我們倡言台灣是多元族群文化的社會，並致力於推廣母語認
證、教學但效果卻似乎一直有限，另一方面民間不需政府的推動卻早已汲
汲營營於英文的學習時，政府應該憂心的究竟是大家學不好英文，或是台
灣的多元族群語言之無以為繼呢？
若說台灣需要第二，乃至第三第四官方語，這語言絕不應該是英文，
而是逐漸趨於式微的諸多原住民語、客語和閩南語。試圖將英文訂為官方
語，這不只是違背台灣作為多元族群社會的精神以及錦上添花的行徑，更
是只有把語言當成溝通工具，漠視了它更重要的，承載文化的功能。
2002.08.09 中國時報
英語列為官方語言 過火了
嚴立楷/北縣中和（翻譯工作者）
自政府宣布準備將英語列為第二官方語言以來，媒體除了在技術層面
加以質疑之外，幾乎聽不到由理念上質疑此事的聲音，我深感訝異。見七
日貴版紀駿傑先生所寫「語言是承載文化的媒介」一文，覺得大快人心，
總算有人對此事作較細膩的思考了。
將英語列為第二官方語言，大概是著眼於所謂競爭力，所謂與國際接
軌。而語言所象徵的文化主體性竟遭到全然漠視。多數以英語為官方語言
的國家，都是曾受英國殖民，歷史錯誤既已造成，也就率由舊章。但英語
與我國素無淵源，我們既不曾受英美殖民，如今卻為了向上國輸誠，自動
舉白旗投降，似乎遺憾當初不曾被殖民過。鼓勵國民多學習外國語（不限
英語），多了解不同的文化，擴展知識領域，開拓眼界，我絕對舉雙手贊
成。甚至只為了所謂「競爭力」而鼓勵大家學英語，我也沒有異議。但一
國的政府竟意圖將與本國歷史文化毫不相干的英語列為「官方」語言，則
毋乃太過。
從前電視上播過一則英語教學機構的廣告：一個外國人（當然是美國
人）用英語向台灣人問路，台灣人不會講英語，羞愧萬分。我很厭惡這則
廣告傳達出的訊息，不幸這正是台灣人的普遍心態。我不禁要問：外國人
入境不隨俗，本地人為何要羞愧？試想：如果我們在美國街頭用中文問路
，美國人會因為聽不懂中文而羞愧嗎？再試想：那則廣告中問路的人如果
不是用英語，而是用某種「落後」民族的語言，被問的人還會是那種反應
嗎？
這就是我深感悲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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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神半聖亦半仙
全儒全碩是全賢
腦中真書藏萬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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