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owlan (不要啦......)
標題: 村上春樹"麵包"....
時間: Tue May 4 19:01:14 1999
總之我們應該處於飢餓狀態。不,不是肚子餓,簡直像吞下了宇
宙的空白 一樣的心情。起先其實是小小的,像甜甜圈中間的洞一
樣的小空白,但隨著日 子的消逝,它在我們的身體裡漸漸增殖,
終於成為不見底的虛無。成為莊重的 幕後音樂般的空腹金字塔。
為什麼產生了空腹感呢?當然是由於缺乏食物而來。為什麼
會缺乏食物呢 ?因為沒有相當的等價交換物呢?這大概是因為我
們的想像力不夠吧。不,空 腹感說不定事實上是起因於想像力不
足。
無論怎麼說都行。
神、馬克斯、約翰.藍儂都死了。總之,我們處於肚子飢餓的狀
態,結果 就是起了歹念、並非空腹感使我們起了歹念,而是歹念
使我們為空腹感而走極 端。雖然不怎麼搞得清楚,就像存在主義
似的。
「唉,我要走下坡路了。」伙伴說。簡單說來他的話意便是如
此。
也難怪,我們已整整兩天只喝水,有一次吃了向日葵的葉子,但
實在不想 再吃了。
因此我們手持菜刀去麵包店。麵包店在那條商店街的中央,兩鄰
是棉被店 和文具店。麵包店老闆是一個禿頭年逾五十歲的共產黨
員。
我們手持菜刀,從容由商店街走向麵包店,像「日正當中」的感
覺。走著 走著,漸漸聞到烤麵包香。而麵包味越濃,我們走向邪
路的傾斜度越深。襲擊 麵包度和襲擊共產共產黨員使我們興奮,
兩件事同時做,心裡湧起了一種像納 粹青年團似的感動。
下午時間不早了,麵包店內只有一個客人,是一個提著舊購物袋
、不太機 靈的中年歐巴桑。歐巴桑的周圍散發著危險的氣氛。犯
罪者的計畫性罪行,往 往被不機靈的歐巴桑搞砸了,電視上的犯
罪總是如此。我向伙伴使個眼神,示 意在歐巴桑離開麵包店之
前,不要有任何舉動。我把菜刀藏在身後,裝出選購 麵包的樣
子。
歐巴桑挑選麵包慢得令人昏倒,她如同選購衣櫥和三面鏡般,慎
重地把油 炸酥皮麵包和果醬餡麵包夾到淺盤上。但並不是馬上買
了結帳,油炸酥皮麵包 和果醬麵包對她來說,不啻是一個論題。或
者是遙遠的北極,必須讓她有一段適應的時間。
隨著時間的消逝,首先果醬餡麵包從論題的地位滑落下來。
為什麼我挑選了果醬麵包呢,她搖搖頭,不應該選這種麵包的,
因為它太甜。
她把果醬麵包放回原來的架子上,稍微考慮一下,輕輕夾了
兩個新月形麵 包到淺盤上。新的論題誕生了。冰山微露,春天的
陽光從雲層間射下來。
「她還沒挑選好嗎?」我的伙伴小聲說:「連這個老太婆也
別放過吧。」
「且慢!」我阻止他。
麵包店老闆不管我們,出神地聽著收錄音機裡卡式錄音帶流
出的華格納的曲子。共產黨員聽華格納的曲子是否正確,我倒不
知道。
歐巴桑依然望著新月形麵包和油炸酥皮麵包發呆。感覺有點
兒奇怪,不自然。新月形麵包和油炸酥麵包看來根本不可以排成
同列。她的樣子像是感覺兩者有什麼相反的思想。宛若冷度調節
裝置故障的電冰箱般,放著麵包的淺盤在她手上嘎吱嘎吱搖動。
當然不是真的搖動,完全是比喻式的--搖動。嘎吱嘎吱嘎吱。
「幹掉吧!」伙伴說。空腹感和華格納和歐巴桑散發出的緊
張,使他變得像桃子毛一般敏感。我默默地搖頭。
歐巴桑依然手拿著淺盤,在杜斯妥也夫斯基式的地獄裡彷
徨。油炸酥皮麵包首先站上演講台,向羅馬市民發表動人心弦的
演講。優美的辭句,漂亮的雄 辯術、聲音渾厚的男中音...
...大家劈劈啪啪鼓掌。其次新月形麵包站上演講台,發表什
麼關於交通信號的不得要領的演說。左轉車要看正面的綠燈信號
直進,確定有無對向車再左轉,諸如此類的演說辭,羅馬市民雖
然不大了 解,但覺得它本來就是難懂的道理,而劈劈啪啪鼓掌。
新月形麵包獲得的掌聲稍微大些。於是油炸酥皮麵包回到原來的
架子上。
歐巴桑的淺盤裡極單純的完壁造訪--新月形麵包兩個。
於是歐巴桑走出店外。
接下來輪到我們了。
「我們肚子很餓。」我坦白對老闆說。菜刀仍然藏在身後。
「而且身無分文。」
「是嗎?」老闆點點頭。
櫃台上放著一把指甲刀,我們兩人注視著那把指甲刀。那把巨大
的指甲刀幾乎可以用來剪禿鷹的爪子,大概是為了開什麼玩笑而
造的。
「既然肚子那麼餓,你們吃麵包吧!」老闆說。
「可是我們沒有錢。」
「剛才我聽到了。」老闆感覺無聊般的說。「不要錢,隨便
你們吃。」
我再看一眼指甲刀。「可是,我們走上了邪路。」
「嗯嗯。」
「所以我們不接受別人的施捨。」
「嗯。」
「是這樣的。」
「是嗎?」老闆又點點頭。「那麼這樣吧。隨便你們吃麵
包。但讓我詛咒你們,這樣好嗎?」
「詛咒?怎樣的詛咒?」
「詛咒總是不確實的,但和公共汽車的時刻表不同。」
「喂、且慢!」夥伴插嘴。「我不願意被詛咒。索性把你殺
了。」
「且慢且慢。」老闆說:「我不願意被殺。」
「我不願意被詛咒。」夥伴說。
「不過,可以用什麼來做為交換。」我說。
我們望著指甲刀沈默著。
「怎樣?」老闆開口:「你們喜歡華格納的曲子嗎?」
「不。」我說。
「不喜歡。」伙伴說。
「如果你們喜歡,就讓你們吃麵包。」
這話活像是黑暗大陸的傳教師說的,但我立刻同意了。至少
比被詛咒強得多。
「喜歡。」我說。
「我喜歡。」伙伴說。
於是我們一邊聽著華格納的曲子,一邊吃麵包填飽肚子。
「這齣在音樂史上光輝燦爛的『崔斯坦與易梭德』歌劇,發
表於一八五九 年,是理解後期華格納不可缺少的重要作品。」老
闆讀著解說書。
「嗯哼。」
「噢噢。」
「康古爾國王的姪子崔斯坦代叔父去迎娶已訂婚的易梭德公
主,但歸途在船上崔斯坦和易梭德陷入情網。開頭大提琴和雙簧
管所奏出的美麗的主題,是這兩個人的愛的旋律。」
兩個小時後,我們彼此滿意地告別。
「明天來聽『唐懷瑟』(華格納著名的歌劇Tannhauser)」
老闆說。
回到家裡,我們心中的虛無感已完全消失了,而想像力就像
從慢坡上咕嚕 咕嚕滾落下去一般,開始活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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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怨無恨無悔
但求心如止水的每一天
但願你我之間
沒有誰負誰
好似船過水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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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人對自己太好,是不是件幸福的事?我想不是......
不知不覺中失去的珍惜的能力,會慢慢的把自己絞碎,再也認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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