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執行戰略的最基本要件
無論是羅馬的凱撒還是高盧的渥欽托瑞克斯，都十分清楚他們自己所佔的優勢
與弱勢，但是知己知彼也不一定能夠完全保證百戰不殆，影響一場戰役最重要的因
素是誰具有執行戰略的最基本要件。
「最基本要件？」在行軍的路途中，安東尼聽到屋大維提到了這個名詞，有點
大惑不解的說﹕「打仗靠得就是先進的武器以及訓練精良的士兵，外加指揮官的幹
才，不是嗎？這就是最基本的要件了。」
屋大維笑了一下，說﹕「錯了，我們羅馬軍團之所以在數百年來無敵於天下的
最主要原因不是這個，而是因為我們是羅馬共和國，而非羅馬軍團本身。首先，我
們羅馬人並非是一個好戰的民族，本來只是一群在田野中默默耕耘的農夫，過著自
給自足的生活，與世無爭。但我們自己不願意去騷擾別人，別人也不見得會不來騷
擾我們。當我們的祖先在他們的生存受到威脅的時候，就只好奮起反抗了。可是，
我們羅馬人並非是一個善於創造的民族，而且我們也沒有時間與本錢去在不斷的挫
折來自行摸索，所以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盡快的吸收別人的長處……」
「啊啊！」安東尼叫了起來，摀著耳朵說﹕「不要老是開口閉口就講那些從幼
稚園就開始聽到的，老是重覆來重覆去的廢話好不好？任何一個羅馬公民的兒子，
只要他們的年紀超過了十歲，這些歷史早就朗朗上口了。這些不需要你來提醒我，
謝謝，我受夠了，請別講了，再講的話，我就翻臉了。」
屋大維只好說﹕「好吧，既然如此，那麼你就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說完，
他一勒韁繩，策馬走到一處較高的地面上，看著那一路上延綿不絕的羅馬軍團。
和一般的羅馬人所習慣使用的行軍方式不同的是，凱撒從來不用「營方陣」的
方式進軍，而是用亞歷山大大帝所留下來的方式來不斷的向前推進。其方法的差別
如下﹕
A﹕羅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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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裝步兵
■ ■ ※輕裝步兵
△ ※※※※※※※※※※※※※※※※※※※※※ △ ▲重裝騎兵
■ ※■■■※■■■※■■■※■■■※■■■※ ■ △輕裝騎兵
△ ※■ ■※ △_┌┐
■ ※■ ■※ ■_││輜重隊
△ ※※_┌┐┌┐┌┐ ┌┐┌┐┌┐_※※ △_└┘
■ ※■_││││││ ││││││_■※ ■ ⊙指揮官
△ ※■_└┘└┘└┘ └┘└┘└┘_■※ △ ↘行進方向
■ ※■ ■※ ■
△ ※※ _▲▲▲▲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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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_⊙ _││││││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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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B﹕亞歷山大＼凱撒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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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羅馬軍常用的行軍方式中，「指揮官」是最重要的保護對象，所以一個軍團
的指揮官永遠都是處於最中央的地方，而四周則由步兵與騎兵的嚴密保護（見圖_A
）。雖然這樣做乍然看起來是萬無一失的，但是機動力卻被嚴重的犧牲掉了。不過
在個性謹慎的羅馬人眼中看來，沒有什麼比「安全」更為重要的了。況且千軍易得
，一將難求，所以整個軍團必須要盡一切能力來保護最高指揮官一人。
這種想法在原則上並沒有什麼錯，只是執行上需要兩個要件﹕一、全軍都是服
從到底，不問任何廢話的白痴，這一點是羅馬人的特徵，因為他們從小就是這樣被
教導的；二、必須有那麼多的兵力，才能佈置成這個模樣，而羅馬共和國什麼不多
，就是人口最多。
此外，湊足一支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大軍並不困難，但是要每個人的手上都
有規格化的裝備卻是十分困難的。連亞歷山大大帝都無法做到這一點，所以他只好
採用精英制，並且以機動性的戰術來速戰速決。但是重視財政與戶口制度的羅馬共
和國卻能夠比較沒有問題的做到「全軍裝備規格化」的能力。因為若要全軍裝備規
格化的話，首先是財政上能夠長期供應一筆數量穩定的資金，並且還要有完善的財
政監督，這樣才能盡可能的減少財政上的浪費，並且將資金平均的使用在每一個士
兵的身上。共和國的財政運用是由執政官為首的執政團官員所負責的，而元老院就
是執政團的監督者。集體領導與互相監督是羅馬在政治制度上遠勝於當時已知任何
文明的唯一優勢，其他在科技與人文上的落後實際上並非是羅馬人所關心的重點。
因為羅馬城邦國小地瘠，如果要在充滿部落戰爭與種族清洗的戰亂時代獲得生存下
來，這是羅馬唯一的武器。
而羅馬城邦的創立者們從來沒有想到他們所建立的雙元政體竟然是他們的子孫
在日後所向無敵的基本。此外，由於羅馬人極為重視傳統，所以羅馬人也最為注重
歷史，尤其是軍事與政治史上的教訓。因為羅馬原本是個弱小的國家，所以沒有什
麼本錢浪費自己的人命與時間在自行摸索未來的方向上，因此羅馬的傳統就是盡可
能的學習他人的傳統。
「但是，」屋大維心裡想道﹕「這個傳統在現在已經墮落了。」
----由於為了生存，羅馬人簡單的認為只要能夠消除所有現存或是潛在的對手
，羅馬人也就可以獲得和平，重新回到以往那個其實從來沒有存在過的，自給自足
而且與世無爭的小國寡民時代。所以，自羅馬城邦成立以來，每一代羅馬人就經歷
過一場大戰。由於戰爭的時間越來越長，以農立國的羅馬共和國發現它已經無法一
面進行戰爭，一面還能夠有時間來進行農耕。在這種情況之下，羅馬軍隊開始從完
全的無薪水義務民兵制度，變成服役期間領有薪餉的徵募兵。同時為了能夠保持羅
馬的農業生產力，羅馬人開始不完全親自下田耕作，而依賴奴隸的無價勞力。可是
，並不是每個羅馬自耕農都能買的起或是養的起奴隸的，所以許多羅馬自耕農在離
家打仗的時候，他們的土地不是休耕，就是被羅馬元老院的議員們所兼併。後來在
羅馬共和國擊敗迦太基之後，西西里、北非與埃及的廉價小麥向潮水一樣的湧入羅
馬共和國，羅馬自耕農階級之中，除了極少數極少數的幸運之人以外，都陷入破產
的境地。為了生存，這些人只好一直留在軍隊中，或是淪為羅馬城市街頭的乞丐。
雖然他們極為窮困，許多人生活的比奴隸還要悲慘，但是他們的手上有投票權。
因此，凡是答應能夠讓羅馬士兵們任意掠奪戰利品的羅馬將軍，以及立法通過
更多福利政策的羅馬政客，無論他們的生活如何的腐敗，如何的沒有能力，但總能
在羅馬共和國的元老院中佔有一席之地的原因就在這裏﹕受到元老院議員所剝削的
羅馬公民為了生活，只好繼續的投票選出那些能夠給他們免費食物與娛樂，但也同
時在吸他們血的那群人，來繼續的領導他們。
由於羅馬所面臨的是一個史上所從未遇過的問題，所以羅馬人完全不知道該如
何因應。因此，羅馬共和國的一些少數天良未泯的政治家們只好自行摸索解決之道
，但結果總是卡在經濟體制無法轉型之上，結果政治改革的結果往往是不斷的內戰
與政變。
屋大維看著那些低頭推運輜重車輛的奴隸們，心裡面不免有了許多感觸﹕「羅
馬共和國的基礎其實是建立在龐大的奴隸群身上的。其實一切的癥結都是奴隸制度
的無可替代性，假如沒有奴隸，羅馬人勢必自行耕作，那樣軍備就會大幅縮減，而
這樣做的話，國土也就必須大幅縮小。而這是不可能，沒有人，尤其是元老院的議
員們，會放棄靠著數百年血戰所獲得的任何一寸土地，而讓羅馬共和國回到城邦時
代的。奴隸制度使得羅馬社會的貧富差距日益增大，而佔有人口中絕大多數的貧民
卻為了生存，不得不選出能夠保證增加社會福利的政客。所以人民已經失去對政府
的監督能力了，元老院更已經喪失了功能。任何想要進行改革的人，比如說我的義
兄布魯托斯，以及我最好的朋友西塞羅（Cicero），竟然還天真的認為老方法能夠
解決這些問題。實際上，羅馬所需要的另外一個馬瑞烏斯（Marius），或是另外一
個蘇拉（Sulla_），也就是另外一個政治強人來越過元老院，不和任何擁有即得利
益的傢伙討論，直接的進行政治與社會上的改革。義父（凱撒）說的沒錯，我們所
需要的拋棄以往的傳統，讓所有的羅馬公民都變成大批奴隸的擁有者，土地以及奴
隸的所有權轉為公家配給制，依照士兵的戰功做為分配的標準。如此才能讓偉大的
羅馬永久圪立不搖。----但是如此一來，元老院議員與大地主的土地和奴隸就必須
重新分配，而他們的手上都有一支私人軍隊，一個堅固的莊園。要打倒這個階級是
近乎不可能的，所以義父需要的是無限的權力，否則他的改革理想無法實現。」
這時，屋大維突然想到了凱撒長期以來的隱疾，心想﹕「但是，他能夠活到那
個時候嗎？恐怕不能。不過，義父曾經告訴我他的感慨﹕由於他並不是像亞歷山大
大帝一樣，生來就是王子，所以亞歷山大在29歲以前就征服了世界，而他卻在29歲
的時候一事無成。那麼，我能不能在29歲的那一年做到連義父也做不到的事情呢？
……」
想到這裏，這名看起來像是二十歲青年的十二歲少年開始沉思了起來。
而在這個時候，羅馬軍所經過的地方，到處是一片焦黑的農地以及空無一人的
石頭房舍。在這一天的傍晚，當凱撒帶著他所有的軍團長們到處走來走去，監督著
士兵們搭建營舍的時候，他突然問了站在他身邊的布魯托斯一個問題﹕「你的斥候
部隊碰到一群正在拖家帶眷的高盧人車隊，為什麼你沒有制止他們？」
「他們……只是一些婦女和小孩而已，不是高盧騎兵游擊隊，為什麼要阻止他
們呢？」布魯托斯大惑不解的對他說﹕「乾爹，他們只是一群趕著逃命的人罷了，
根本沒有什麼威脅性，所以……」
「那麼，」凱撒打斷他的話，又問道﹕「你有沒有注意他們的帶了些什麼東西
？」
「嗯，一些牲口，糧袋，以及傢具和衣物。」布魯托斯問﹕「乾爹，你不會打
算……」
凱撒不等他說完，馬上舉起手來……但是隨即又放下，嘆了一口氣，說﹕「算
了，下次你給我記住﹕看到任何一個高盧人，只要他手上帶著那些東西，就給我過
去把那些東西給搶過來！」
「可是，那麼這些人在路上又要吃什麼呢？」
凱撒差點想拔劍了，不過他誰都可以輕易的砍下去，但是對於布魯托斯，這個
名義上是他的養子，實際上是他不敢確定的兒子，他下不了手。
「算了，你就照著我的話做就是了，布魯托斯。」凱撒除了無奈的向他微了微
笑之外，也沒有什麼話可以說的。不過他在心裡面想著﹕「看來他留在羅馬城裏面
跟著那群希臘文比拉丁文還要流利的書呆子太久了，老實到對敵人都很溫柔的程度
。算了，他是欠缺磨練，這一次要好好的把他打造成一個鐵做的男子漢，一個標準
的羅馬軍人，這樣才能做為我的繼承人。」
然後他想到了最小的養子屋大維，真是可惜，他的年紀太小了，不然的話，那
個少年老成的男孩倒是十分適合的對象，只是他自己實在沒有把握能夠看到屋大維
成年的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傳令兵DZN_匆忙跑了過來，在凱撒的面前一個立正，右手舉起
伸直，喊道﹕「羅馬萬歲！報告將軍，童格司城駐軍司令薩比努斯將軍與全城9000
名軍民的屍體在距離童格司城南80公里的那穆爾城發現了----而且斥候部隊發現他
們的血跡還沒有乾，並且據間諜們的報告，高盧艾伯隆（Eburon）部落在酋長安比
歐瑞克斯（Ambiorix）的率領下，其騎兵部隊正在向我軍行動中。」
凱撒點了點頭，問道﹕「我記得薩比努斯（Sabinus_）曾經在以前和高盧人達
成協議，他放棄童格司，以求交換所有軍民的生命安危，不是嗎？為什麼高盧人會
出爾反爾？」
DZN_回答道﹕「聽說是渥欽托瑞克斯下令安比歐瑞克斯，說既然我軍屠殺了阿
法瑞康全城的高盧人，所以他和薩比努斯的協議也就中止了。」
「我早就警告那個傢伙應該繼續死守下去的，」凱撒哼了一聲，道﹕「千萬不
可以相信高盧人的保證，蠻族懂得什麼叫做信用！」這時，他突然轉頭望著布魯托
斯，問道﹕「你想說什麼？」
「沒有。」布魯托斯低下頭，不敢正視凱撒的眼光。
「那就好。」接著凱撒對DZN_道﹕「叫間諜給我挖出艾伯隆人的所在位置，今
天晚上我們就給那些慘遭屠殺的同胞們報仇！----還有，話給我放出去﹕為了報復
高盧人在那穆爾（Namur_）的野蠻行為，從現在開始，我軍絕對不留戰俘！但是接
受投降。抵抗，殺；逃亡，殺；但是留在屋子裏面的高盧人，活。」
「是，長官。」DZN_說完，再度舉起伸直右手，退下。
布魯托斯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凱撒道﹕「布魯托斯，記住我的話，下次別再
做那種無聊的事情，否則你被人家恥笑沒有關係，但是你是我的乾兒子，人家笑你
，就是等於在笑我們整個家族。千萬記住﹕遇到高盧人，管他三七二十一，只要他
們不是呆在屋子裏面，看到我們羅馬人沒有馬上下跪的，砍死他們就沒有錯。」
說完，凱撒帶著其他的軍團指揮官走去另外一個地方巡視，只有布魯托斯呆呆
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應該要反駁些什麼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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