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一扇門悄悄地被打開,一雙失焦、無神的眼瞳在門扉後漫射月光的
混濁。連夜色都像是惡夢的延續。
芝宇又嘆了口氣,她不能再待在那間房間裡了,那裡是夢魔的溫床。於是她
不理會因惡夢而生的身心疲憊,還是決定在月下慢慢催眠以往的記憶。深夜的客
棧是沉靜的,就似一座小型的空城,死寂中渲染了一層弔詭的薄紗。死寂……不
--好像還有那麼點細微的窸窣聲……是風嗎?……不,不像是夜風輕柔的低吟
聲;芝宇暫時忘了先前的夢魔,側耳傾聽著。
「不……不好……」似乎有人在緊掩的門扉後竊竊私語。只是如呼吸般輕微
低沉的氣音,在一片模糊不清的低喃聲中,唯有其中一兩個因為情緒激昂而高亢
的字詞能隱約地辨認出來。「不」?「不好」?芝宇想著,應該是別的房客在爭
執吧?當她決定略過這段對話而下樓走走的時候,一聲更為清晰的呼喊聲傳入她
的耳中。
「止憂!」
芝宇愣住了。她非常確定,剛才那聲細微的呼喊的確是「止憂」沒錯。有誰
會在深夜叫著靈芝仙子的名字?莫非……杜止憂也跟她們住同一層樓?她無窮
無盡的好奇心決定一探究竟,於是她停下腳步,再爬回樓上去,一間一間地窺視
著。雖然透過門縫窺視各間住客是一件有損公主名望的事,但芝宇可管不了這麼
多。她狀甚滑稽地彎下腰查看,終於在經過三、四間房間後,她找到了。
昏暗的室內,僅利用些微透進去的月光,看到兩個人影--杜止憂和秋露,
緊緊相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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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芝宇在心中驚呼著。剛剛所看見的都是幻覺?因夢而生的
幻覺嗎?她深吸了一口氣,猛然轉回身再看一次。
然而,在迷朦月光下,仍是兩人相擁的身影。而且,那並不是朋友間或主僕
間的,而是情人間的抱擁。如此沉靜的景況過了些時,又傳出衣物沙沙的摩娑聲。
只見杜止憂掙脫了秋露的擁抱,慢慢步至窗前。
流洩不住的月光被止憂身影一遮,室內又暗了幾分。
暗淡微光下,秋露長嘆了一聲,說道:「妳真的要做?」
光影晃動了一下。看來止憂是毫無疑問地肯定。
秋露又嘆了一聲,也步至窗邊,再度輕柔地以雙臂環抱止憂。
「好吧。」聲音中包含了許許多多的無奈、感傷與痛苦,還有……還有什麼
呢?似乎還有某種情感也隨著字句流露,但芝宇沒有辦法了解。那到底是什麼
呢?
秋露低下頭去--是在吻著止憂吧?月光投照下的交纏身影更顯深情。又過
了好一會兒,秋露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手,輕聲對止憂說:「該睡了。」溫柔地拉
著止憂的手,帶著她來到床邊,兩人和衣睡下。此後一片寧靜。
黑暗之中,芝宇兀自瞪大著眼,方才的衝擊尚未消退。這是巧合嗎?還
是……?她現在還在夢境中嗎?……不,不是夢境。她搖了搖頭,卻使原本已然
迷惘的心思更加暈眩。潮的身影在暗處浮動著,閃爍一下又消失不見。正當芝宇
驚訝錯雜急切的眼神向四方搜尋時,潮又倏地飛逝,轉而在芝宇四周繞著圈子,
一圈轉得比一圈快。芝宇想伸手去抓,卻什麼也摸不著。「潮!等我!」她用氣
音無力地喊著。可下一瞬間,潮的臉又變成止憂的模樣,輕笑著奔離了芝宇的身
邊,投入秋露的懷裡。漸漸,兩人的幻影又隱入黑暗之中。
芝宇悵然若失地呆立在無邊的死寂黑闇之中。夠了。她不要了。夠多的幻影,
她受夠了,她不想再被潮的幻影所折磨。要是……要是潮不是幻影該多好!要是
潮哪天能回來,笑著對她說過去的一切只是一場惡夢,該多好!要是……潮還活
著……該多好……!
等芝宇再度回過神來,臉頰上已多了兩行淚水。她趕緊以袖子胡亂抹了幾
下,把淚痕盡數擦掉。她不喜歡哭,更討厭被別人看到自己哭。她四下張望著,
夜又更深了,四周已無任何聲響。看來止憂和秋露,必定也沉穩地熟睡了吧。不
知從哪來的一股決心,讓芝宇不自禁地想守護著她們二人。是在她們身上看到過
去的自己和潮嗎?……或許吧。
雖然不知道為何止憂會想去嫁給霍家少爺,但是從剛才止憂和秋露的動作,
已經可以很明顯地了解到,止憂真正愛的人是秋露。芝宇已打定主意,無論是誰,
只要敢破壞她們的感情,她一定會跟他拼命的!
所以……所以,今晚的所見所聞決不能告訴別人!因睡意襲來而迷茫的芝
宇,心中唯一清醒的念頭就是這個。她踩著疲累迷亂的腳步,慢慢晃回另一邊的
客房;推開房門,還來不及倒回床上,便累得跌坐在茶几旁,趴著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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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人兮 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 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 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 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 聊寫衷腸 願言配德兮 攜手相將
何時見許兮 慰我徬徨 不得于飛兮 使我淪亡
使我淪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