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羅怨 一話~凌波仙子
當一彎蒼白的月映在水面上,隨著江水載浮載沉,長江上是一片寂然。偶爾
一葉小舟載著柔和的燈火漂過,旋即又隱沒在無垠的夜色之中。
不過,當闇夜更深,突然一陣樂聲跟著水、跟著風飛來,隨著夢的迴波化開
來、蕩開來,恰似一朵漣漪綻放在水中。琤琤瑽瑽,清越的音符如微風,令人神
清氣爽;亂音連拂,低沉的哀響如肅秋,令人抑鬱愁苦。躍然,音樂的神采,和
著江水,在月下流動著。
「好琴藝!」原本睡在船篷中的男子,此時突然自船中出來,與徹夜掌櫓的
船伕一同坐在船緣上。「這樣的琴聲,竟然會在這孤寂的江上聽見。我還以為京
城中琴師們的琴藝已算是極致了呢!沒想到,在荒山野地裡,一陣偶然的琴聲,
竟把他們全比下去了。」男子名叫左史蘭思,字鳳琴,約才十九、二十歲,俊逸
的臉上,敬佩與感嘆的表情交雜著。
「原來客倌是懂音樂的。」老船伕微微一笑,繼續搖著他的櫓。「像我們在
江上撐船討口飯吃的,根本不懂半點音樂,卻也都覺得靈芝仙子的琴聲好聽。再
加上客倌一說,那是錯不了的。」
「靈芝仙子……?你說這是彈琴的人嗎?」正當蘭思與老船伕談天時,一個
睡眼惺忪的小姑娘也自船篷裡爬出。她大約十六、十七歲,隨便地紮著麻花辮子。
她邊揉著眼睛,邊嚷嚷著:「你們在說什麼什麼芝的啊?是在說我嗎?」她的名
字是顓孫芝宇。
「才不是呢。」芝宇靠向蘭思的身旁,蘭思笑罵著拍了她的頭一下。「妳聽
見了嗎?這個琴聲的主人,名叫靈芝仙子。」
老船伕又緩緩說道:「靈芝仙子的本名是杜止憂,不知是住在長江江畔的哪
一座小島上。她身邊只跟著一個大塊頭的婢女,名叫秋露的,就這樣兩人在孤島
上種靈芝、賣靈芝維生。每到了弦月光潔、江面平靜的夜晚,主僕二人就會載了
靈芝,順水流下江,到湖南做生意。而這個夜晚,仙子總會彈琴的。」
「所以……她現在也在這個江上囉?」芝宇興奮地四處張望,但四周漆黑一
片,連半點漁火也沒有。
「就算有在,妳也看不到的啦。長江太大了,又不是街里巷弄。」蘭思笑著
敲了芝宇的頭一下,芝宇不甘示弱,也回敬了一下。
「呵呵呵……」老船伕被逗趣的二人弄得開懷大笑,臉上的皺紋如水波盪開。
但,隨即他又嘆了一口氣,繼續接著說:「不過仙子也還是會煩惱啊。她向來與
翠陽鎮上的霍家少爺親近,最近霍家少爺也有意娶她入門,但是老太太一口回絕
了。唉……沒想到這樣的好女孩竟然……。」
「等一等,為什麼?」蘭思忍不住插了嘴。
老船伕頓了一會兒,然後才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地說道:「因為……她是個啞
巴。」
船上三人皆靜默了一會兒。不多久,芝宇又大聲嚷嚷道:「哼!那個怪老太
婆沒眼光,我可有眼光呢。誰說偏要嫁作霍家少奶奶才能吃香喝辣的?不如來做
我的宮……」話還沒說完,芝宇便被蘭思一把抓住摀住嘴巴。蘭思也不管芝宇手
腳的胡亂掙扎,只是微笑卻有魄力地說:「妳該睡了,小毛頭。要不然明天睡到
太陽曬屁股,我也不叫妳起來囉。」也不等她回答,便將她推回船篷裡。芝宇嘟
著嘴,恨恨地看著惡魔般微笑的蘭思,心不甘情不願地鑽進冷掉的被窩中。
看著芝宇乖乖入睡了,蘭思才鬆了一口氣。「誰叫她要亂講話的……。」他
嘟嚷了幾句,希望心中因為方才對芝宇兇的罪惡感能下降幾分。然後,他回到剛
剛所坐的位置,對一頭霧水的老船伕說:「對不起,我希望能多了解些關於靈芝
仙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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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芝仙子,本名杜止憂。據說在長江上的某處有個別有洞天的沙洲還是岩洞
的,仙子與侍女秋露便在這塊淨土上生活了十餘年。一開始在淨土上種植靈芝
的,是仙子的父母。杜氏夫婦有時也會到長江下游的村鎮做買賣,但也不多。利
用淨土上的資源,他們已經幾乎可以過著絕世獨立、自給自足的生活,所以外界
對他們也是一無所知,甚至連淨土的所在地也是個謎。
前幾年杜氏夫婦相繼病逝,杜止憂才逐漸揚名於長江下游的城鎮之間。之前
大家是從未聽說過她的,更別說是看過她、認識她了。不過,杜家還有個兒子-
-杜徹,早先常隨著杜氏夫婦到城中交易,後來就也沒看過他了。每當大家問起
杜徹,止憂總會停下手邊的工作,漾著微笑,用手語告訴大家:「大哥到外地做
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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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啊……。」從船中爬出,芝宇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現在正是清晨時分,
他們所坐的小舟已抵達翠陽鎮的碼頭,一些零零星星的腳夫正忙著把幾艘商船上
的貨品卸下來,而老船伕和蘭思正悠哉地坐在船首,邊看著忙碌的人們邊啃著饅
頭。
「早啊,芝麻姑娘!」蘭思惡作劇地笑了笑,無視於芝宇對他做的鬼臉:「我
臨時改變了主意,想先來翠陽鎮見識一下靈芝仙子的美貌,之後要到哪再說吧。」
「咦?這裡就是翠陽鎮?我還以為是月蓮鎮呢!」聽到蘭思的話後,芝宇也
忘了生氣,只好奇、驚訝地四處張望著。而她所說的月蓮鎮,位於江蘇境內,是
他們此行原本的目的地。「那,靈芝仙子的船也在這邊囉?我要去看看!別吃了
啦,快走!快走!」芝宇興奮地跳來跳去,硬是要拉著口中還咬著饅頭的蘭思到
堤岸上。
看到芝宇的興奮與急躁,蘭思只好無奈地對老船伕笑了笑,與芝宇離開了小
舟,步上堤岸。
老船伕仍在船上靜靜地微笑著,如同一幅永恆的畫般靜止。或許,是粗心忽
略了吧?老船伕臉上微笑中的愁容。恐怕連老船伕本身也沒注意到吧?是
啊……,暴風雨的前夕,總是平靜的。平靜得讓人失去了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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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音音 爾負心 爾負心 真負心 辜負我 到如今
記得當年低低唱 淺淺斟 一曲值千金
如今拋我古牆陰 秋風荒草白雲深 斷橋流水無故人
淒淒切切 冷冷清清 淒淒切切 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