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偵探、壹
By MurderKiller
我站在那房間，看著那個躺在地上的男人。
他穿著西裝，倒在地上，鮮紅色的液體正從他的腹部下洄洄流出，沾濕了地
板上那幾萬元的高級波斯地毯，真他媽的糟塌藝術。如果我有權力選擇自己的生
命盡頭之地，我絕對不選兩個地方：第一，朋友家，生前已經很麻煩別人了，死
後還得讓別人請清潔公司來洗去我在地上的血跡，實在太不厚道；第二，仇人面
前，要讓自己畢生所恨之人看著自己痛苦，千百萬個不願意！現在得再加上一筆
：第三，不能死在數萬元的高級波斯地毯上。
我職業性地載上手套，量了量他的脈博。其實也不可以用測了，除了阿諾以
外，我還沒見過有哪個人能流這麼多血還可以唱歌跳舞享受美麗人生的。嗯，確
實是死了，而且沒死多久。在他的身上我找到了一個黑色的小孔，很明顯是槍傷
，什麼口徑的槍還得再猜猜。背部沒有彈孔，就醫學的說法這好像叫盲管，真搞
不懂那些醫學院的老學究，屍體上還得搞個這麼奇怪的詞，想讓人聽不懂嗎？傷
口沒有燒焦的痕跡，看來是有段距離開的槍。被害人應該是當場斃命，因為我並
沒有找到任何的dying message。可憐人，你沒辦法指證兇手了，搞不好你連殺
你的人是何方神聖都不知道…不對，我在想什麼啊？面對兇手被射殺，怎麼可能
不知道兇手是誰？也好，去向閻羅王告狀去。
桌上的東西擺得整整齊齊，有一盞看起來就知道很高級的檯燈放在右手邊，
佔去了大半的桌面。有錢人就是不一樣，他的檯燈大概可以抵我一台機車吧。其
他還有鋼筆(很高級的)、隨寫紙(很高級的)、電話(很高級的)、紙鎮(很高級的)
…很整齊地放在桌上，看來似乎很正常，不像有人動過的樣子。我輕輕拉開抽屜
，隨手翻翻，然後再全部放回原位，一毛錢也沒有。我這麼做不知道為什麼？有
人死了，我只消拿起電話，打到警察局問候他老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用說，拍
拍屁股閃人，也不必和條子們打交道，容易得很！
可是，我就是不想這麼做！
跨過地上趴在那裡的一團肉，我側了側身，把頭平貼地上左右看看，再沿著
那團肉的四周仔細地檢查一次，應該是沒有我要找的東西。如果有，那也只能怪
自己白痴沒找著。
我起了身，四處看看，這是間極平常的書房，書桌後是片大落地窗，巨大的
棕色窗簾把它整個擋住，我稍微翻開看看，外頭一片漆黑。書桌兩側有平貼牆壁
的巨大書櫃，擺滿了書。我隨手抽了幾本來看，嗯，不錯，至少是真書。我知道
有些白爛凱子目不識丁，擺了許多三夾板做成的假書充數。不過，他也沒好到那
裡去，這些書看起來連翻都沒翻過，充其量也是裝飾用的。嗯…裝飾用？搞不好
還真有點用處，這老頭會把錢放那呢？書桌裡沒錢，又沒有像保險箱的東西。呵
呵…會在書堆中找到保險箱嗎？我不知道。不過即使在書堆中找到也沒有用，我
又不知道密碼。
我又走回書桌旁，這是個桃木色的巨型辦公桌，不是那種特力屋裡賣的便宜
廢材，這可是請純正傳統木工做出來的好東西啊！我蹲下來，看著書桌底下，什
麼也沒有。怪了？難道不在這裡嗎？我以為會有的…等等，難不成是…？我回頭
看看那張黑色真皮椅，沿著椅子底下摸索著。賓果！果然有一把，有錢人就是這
樣，老喜歡擺把槍在自己身邊，以為這樣就可以長命百歲，看來這麼做沒什麼用
。貝瑞塔M92F自動手槍，好貨！不知道你請那位下人幫你買的，至少買的人很有
眼光，我都想要一把。我拿起槍聞了聞槍口，沒有火藥味。雖然這把槍沒有救你
一命，但至少沒有害了你。我抽出彈夾，是滿的，一發也沒有擊射過。我把彈夾
裝了回去，舉槍，漫無目標地瞄準。科技真是進步啊！扣下扳機就能殺人，跟按
下開關燈就會亮、踩下油門車就會走一樣地直觀。
在我還在把玩槍的同時，我聽見有人在敲門。
不妙…有個人給餵了顆花生米死在這兒，我手上有把該死的貝瑞塔，就跟戴
安全帽和口罩進銀行一樣受人懷疑。沒時間把槍放回去了，我順手一塞把槍放在
口袋裡，希望進來的白痴不會看出褲襠中的槍與飽滿的錢包有什麼分別。
慢慢地，門把被轉了開來…
是兇手嗎？兇手會跑回命案現場嗎？我還在考慮是不是要把槍瞄準門口。這
是最糟糕的情況…不管進來的是兇手還是哪個路人，他的處境絕對安全！我身上
有貝瑞塔，我在命案現場，不管那個蹩腳法官都會判我有罪的。該死！如果我早
點離開這裡，現在已經在棕櫚樹酒吧狂飲了。如果我不是第一個進來這裡的人，
我早就…
第一個進來這裡？
我不知道我做這些思考花了多少時間，但我知道一定比光速還快。我像貓一
樣無聲而且快速地站在門旁邊，等它打開。那人推開門，那扇門正好擋住了站在
後面的我。Lucky，人在陷入險境時，為求自保，潛能將會發揮到極致。我聽見
那人先是呆立，然後慢慢地走向那具屍體，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個死人吸引住了
，我知道，這是我的機會。我緩緩地從門後走出，若無其事地離開那個房間，就
像離開自己家門一樣輕鬆愉快。好極了！現在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不是我了！該
打電話給警察問候他老母的人也不是我了！最重要的是，有殺人嫌疑的人也不是
我了！
想到這裡，我停下腳步，走回那個邪惡的房間。呵呵呵，現在主客易位，我
要把發現屍體的你給嚇死，正如同你剛才對我做的一樣。我假裝大聲地喊著：
「林老闆，抱歉我來晚了。」
我相信這一喊一定會讓裡頭的人嚇得跳腳，我不想讓他有任何機會離開房間
，我要親眼看到他「第一個到達現場」。
在裡頭的是一個男人，年約四五十歲，小腹微凸，兩眼距離很近，讓人覺得
他的胖臉似乎更大了。這個男人，我認得。他那一對狡詐的眼睛透過眼鏡傳達出
來的，是商人特有的懷疑眼神，另外，還帶點驚弓之鳥般的惶恐。他站在屍體旁
邊，回過頭來張口結舌地望向我。老天！這表情真棒！如果他在演戲，我要頒個
小金人給他。
「天啊！你…你居然射殺了林老闆…我要報警，快打電話…」
「等等，陳先生！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這樣啊…我才剛踏入我父親的房間，他
就倒在這兒了。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是這樣嗎？先什麼都別動，我要檢查一下現場。」
於是，我開始做我十分鐘前就已經做過的事，假裝這邊摸摸，那頭看看。
「嗯，被槍殺，一槍斃命，死亡時間大約半小時到一小時之間。我想，林先
生，你該不會手邊有把槍吧？」
「別…別開玩笑，我身上怎麼可能會有？」
「搞不好喲，你與林老闆交惡這可是眾所周知的事啊，說不定你把手槍處理
掉後，再跑回現場想讓人見證你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發現屍體的人在小說中
可能蠻受人懷疑，但在現實生活中可就安全得很呢。」
「陳柚！你不要含血噴人！我的槍早就幾天前就不見了，沒有槍的人要怎麼
射殺人？」
「搞不好那是你自己設的局。事先把槍藏到別的地方，再到處有意無意宣傳
自己的槍被偷，等到要用時再拿出來。哼！你的手法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氣得全身發抖，雙手握拳，如果他這時手邊有一把槍，我看我可能得陪那
個躺在地上的林老頭了。其實我也不是真的認為他是兇手，只是心底的小惡魔，
一直在慫恿我，祂要我繼續激怒眼前的這個小王八蛋。
「好了好了，別這樣吹鬍子瞪眼的，我們要有推理的頭腦，不要這樣亂猜，
你說對吧？」
「你說的對…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報警？」
「是的，不過在報警之前，我們先來討論一下吧，這樣等一下警察來了比較
好交待。不然這樣吧，你一小時前人在那裡？」
「你他媽…」
「別生氣，這不過是例行公事。我不問，等會兒警察來也是要問的。我這是
在幫你啊。」
他沉思著。我知道，他掉進陷阱了。
「好吧…我…一個小時前待在自己的房間，沒出門，那裡也沒去。」
「你在房間裡做什麼？」
「什麼都沒做…呃，喝了幾杯小酒。」
「有人可以證明你的說詞嗎？」
「沒有…」
「那可就麻煩了…或者可以說，那真是太棒了！」
我把口袋裡的貝瑞塔拿出來。他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我，嘴巴張得大大的
，我想他還搞不清楚狀況。
「你說太棒了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聽到笑聲，是種豪放而爽朗的笑聲，是種熟悉的笑聲，我知道那是誰的笑
聲：那是小惡魔的。祂笑得很開懷，很開心。祂對眼前的一切感到滿足時就會有
這樣的笑聲。我也笑了，我陪祂一起笑，我和著祂的笑聲，像是世間最美的二部
合唱。整個宇宙傳遍了我們自信的笑，沒有什麼可以阻擋。
我舉起槍，扣下板機…
--
福爾摩斯：「你怎麼看出來我是亞森羅蘋假扮的？華生？」
華生：「因為我是福爾摩斯假扮的！」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sie.ntu.edu.tw)
◆ From: 140.112.233.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