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偵探、參
By MurderKiller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怒氣沖沖地前往警局,他的辦公室我連門都沒敲都直接開門進去。他辦公
室裡另一位菜鳥警員正在向他報告,看到我就這樣衝進來好像有點不知所措,不
知道該以什麼罪名逮捕我。
「下午你再向我報告,那時候我要拿到我原本現在就該拿到的驗屍結果,你
先出去吧。」
呂平把那個菜鳥遣走後,對我說:
「什麼東西是什麼意思?」
「你別裝蒜了!聽說你今天早上逮捕了莉婷,我要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哦…是那件事啊,你不是說不過問我的辦案過程嗎?」
他又露出那個該死的笑容,我發覺我的拳頭在發抖…
「走吧!」他起身。
「走去哪?」我不解地問他。
「你來這裡懷疑我的推理,那我就要實地驗證給你看啊!來不來?」
十五分鐘後,我們來到林公館。十五分鐘能到,他們上次花了半小時才來!
我就說吧,警方的辦事效率由此可見一斑。他拿著秘書配給他的備份鑰匙開門進
去,我跟在他後頭。我們直接走到林老闆的書房,他撕開門上的封條,走進去。
房間和我上次來的時候一模一樣,只除了屍體已被搬走,地上畫著兩個粉筆
人形。我在想,能畫出這麼大的粉筆人形的人,大概只剩下相撲選手可以做得到
吧?
「警方的搜證工作已經告一段落,所以基本上我們想碰什麼都行。不過建議
你最好別順手牽羊,我會以現行犯逮捕你。」
「別說廢話!我要問你到底為什麼…」
「慢慢來,我的朋友,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不過我們的思維不能被情感牽
著走,我們必須仔細地推敲思考,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他拉開林老闆的那張黑色皮椅,對我說:
「學長您請坐吧。」
「你要幹什麼?」
「相信我,坐下就對了。」
我照做了。他慢慢走到我面前,說:
「你說過,他們兩個人是自相殘殺死的,林智成拿的是他不知道哪裡弄來的
左輪,林老闆則拿著他準備在皮椅下自衛的貝瑞塔,對吧?」
「我是說過,可是你不相信我的話。」
「我自有我的理由。你先看看桌子上的東西,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我看了看桌子,和我上次看到的一樣。實在搞不懂,呂平到底想要幹啥。
「我看不出有什麼奇怪的。」
「哦?真的嗎?以學長的聰明才智居然看不出來?真是難以相信。」
「你把我叫來這裡是要讓我難堪的嗎?」
「我怎麼敢呢?不過啊,學長,你沒看出來是一大失敗。看到那個檯燈沒有?」
「是,我看到了,看起來我要拿一個月的薪水來買這樣一個檯燈。它怎麼了?」
「它在右邊。」
「什麼?」我完全聽不懂這代表什麼意義,是他故弄玄虛嗎?
「我說,這盞檯燈放在書桌的右手邊,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怪了,書桌這麼大,林老闆想放哪邊就放哪邊,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反
駁著。
「不,你錯了。一般而言,因為我們習慣用右手寫字,而我們也習慣由左往
右寫,所以我們會把書桌桌燈放在自己的左手邊,這樣從左邊照過來的光會正好
打亮我們要寫的字。如果放在右邊那可就糟糕了,從右邊照過來的光會先照在自
己的右手,而會在我們要寫的字上產生陰影而看不清楚。林老闆的桌燈可是放在
右手邊的哦!這暗示著什麼?暗示著林老闆是左撇子。」
我的心裡突然產生一陣不安,下意識地將手伸下皮椅底下…
「哈!學長也發現了嗎?放在皮椅下的槍,是放在左手邊的。但是林老闆的
屍體,卻是右手持槍。在盛怒或是緊張的情況下,林老闆會把槍從左手換到右手
拿嗎?換到自己不習慣的手開槍是不可能的。就算林老闆真的有怪癖,平常用左
手,射擊時卻就是習慣用右手,這是有可能的沒錯,但這麼做那他從拔槍、換槍
、到開槍就比林智成還要慢得多,不可能兩人同時身亡的。」
他停了一下,繼續說:
「根據這樣的推論,我們知道林老闆不可能用右手持槍。這告訴我們,關於
這個案子,有一個躲在幕後的第三者,他把槍塞到林老闆的右手裡,而這個第三
者八成就是兇手。」
我無言以對。我感到有點不舒服,大腦裡突然一下子冒出許多聲音,是祂的
聲音,從一開始很模糊,到後來清楚得像吼叫般,一直重覆著同一句話:
「做了他!!」
可是不行!我的理智告訴我,這個蠢貨只是發現了有第三者,我和這件案子
沒有關聯,他不會查到我的。而且目前他的焦點放在被捕的莉婷身上,不是我。
雖然對她很抱歉…但為求自保,也沒辦法了。
「既然知道有個第三者,我們現在的首要目的就是要查出來這個第三者是誰
。這個第三者應該不是一般的小偷或強盜之類,因為現場沒有任何翻箱倒櫃竊取
財物的樣子,門鎖也沒有被破壞或是以萬用鑰匙開門的痕跡。所以我們可以說,
這個第三者,是來見這間屋子裡的某人,而某人能十分放心地讓第三者進來。這
樣的推理沒錯吧?
他停下來喘口氣,又說:
「既然屍體是在林老闆的書房內被發現的,那麼我們就直接假設是林老闆有
訪客吧!林智成想見人不會約在他老爸的書房內的。林老闆在大半夜的會想見誰
呢?莉婷?有可能。她和林老闆雖有婚約,但她背地裡有男人,早就夜夜不歸。
如果莉婷想找林老闆談判、勒索、或者是殺人,約在深夜可以說是一層保護。」
「就因為這樣你就逮捕她了嗎?那她的不在場證明呢?」
「她說那晚她和某個她的『男性友人』在一起,可是她不願意說那位『男性
友人』是誰。」
「你不相信她?」
「你說呢?」
「我認為你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錯得很離譜。如果她最後狗急跳牆,把那
位『男性友人』給抖了出來,你恐怕就會成為警界或是社會上的笑柄。」
「這是我的事,不勞學長操心。」
他閃過一個詭異的眼神,又說:
「不過,學長啊,我的推理還沒結束哦。你要聽嗎?」
這傢伙的花招怎麼那麼多?我心想。
「願聞其詳。」
「剛才的推理基本上是正確的,只是卡在一件事上頭:林老闆的屍體穿著西
裝。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他問我這個問題,在我還沒回答之前他又繼續說:
「這件事很奇怪,因為如果要和自己的老婆見面,就算再怎麼交惡好了,也
不會穿得這麼正式見面。另外也不應該約在書房這種地方,主臥室不是更適合嗎
?所以這暗示著林老闆當晚要見的應該不會是莉婷。
「另外"指稱莉婷是兇手"這個推論的弱點,就是那位『男性友人』了。如果
真有那麼一個『男性友人』,那我的推理就得作個修正了。這時我得說,有時辦
案得靠一點點的運氣…」
「什麼意思?」
「我知道那位『男性友人』是誰。」
「什麼?」
「我說我知道那位『男性友人』是誰,而我也知道那位『男性友人』的證詞
是正確的。換言之,莉婷的證詞無懈可擊!她有鐵一般的不在場證明。」
「那個『男性友人』…是她外遇的對象嗎?」
「沒錯,我正好知道這一號人物。」
我的天!莉婷外遇的那個男人,呂平居然會知道他是誰…可是這不可能!絕
對不可能啊!!因為她的情郎,就是…
在我還在思考的同時,他又繼續說:
「既然知道莉婷不是兇手,可是之前的推論應該沒有錯誤,所以關於林老闆
當晚要見的那位第三者,就是除了莉婷之外的某一個人。又因為林老闆的穿著十
分正式,一般而言,穿著西裝只有在工作或是談生意的正式會面才會穿的,但會
有人挑這麼奇怪的時間在晚上晚上親自到林府談生意嗎?我看不會吧?所以這人
不會是正規公司的上班族,因為這種一般職員只在上班時間談生意。林老闆當晚
要見的,是一個工作十分特別的人…」
呂平說完話後,拿出一張很眼熟的紙給我看。
「這是你當初做的筆錄,裡頭有一個小小的問題,問題雖小,卻很致命。你
知道是什麼嗎?」
我已經決定不再回應任何他所說的話了。他看我不回答,就直接說:
「你那時候說:『…他帶我到林老闆的房門外,敲門沒人應,我們就自己打
開門,發現了屍體。我和他說,最好把現場鎖起來,打電話通知警察,叫他們來
處理。…』這段時間你和秘書一直都在一起,對吧?這就是奇怪的地方。
「在我問你關於這個案子有什麼意見的時候,你說:『林智成原本為了遺產
,拿槍想殺掉他老爸,裝成強盜謀財害命的樣子,卻不知道他老爸皮椅底下有把
槍。…』怎麼樣?看出問題所在了嗎?
「你出現在命案現場不過幾分鐘,你沒有彎下腰去檢查皮椅下是不是有放槍
的地方;秘書一直和你在一起,他可以做證,所以你也不可能有自己的時間調查
進而發現這件事;林老闆也不可能告訴你這件事,在皮椅下藏槍是他的保命符,
他不會告訴任何人。所以,我想請問你,你是怎麼知道皮椅下有槍的?」
他停了下來,我還是不說話。
「不願意解釋嗎?那我就繼續說囉?你知道皮椅下有藏槍,理由很簡單,因
為這整件事就是你幹的!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林老闆會用不習慣的手拿槍,因為
是你塞給他的。
「既然知道兇手是你,那剩下的推論就好辦了。你和林老闆約在當晚,也許
你和他說有重要的發現要報告,他就穿著正式地等你來。他一定會穿得整整齊齊
的,從他的書桌就看得出來,他是個很注重整潔的人。
「你見到林老闆後,很快地殺了他。我記得你當初在學校就以射擊出名,你
開槍的速度與準確度無人能比,快到連林老闆來不及拿他的保命符他就死了。至
於林智成,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殺他。他拿不到錢的,殺他沒有用。也許他撞見你
的殺人計畫,於是你將計就計,設計了一個兩人自相殘殺的局;也許你本來就打
算讓我們認為他們是自相殘殺的,於是你用了個理由把林智成叫來。我不知道你
是怎麼把他騙來這裡的,總之他是來了,來這裡赴死…
「因為他們兩人的死亡時間相差雖然近,但也許還有一小段的差距。所以也
許你為了不讓我們發現這個差距,也或許你希望能和秘書一塊兒發現屍體…總之
,你選擇第二天早上再報案而不是當晚報案。你做得很成功,我們的確沒辦法知
道他們兩人究竟是先後死亡還是同時死亡。
「整體來說,你幹得真漂亮。但你居然會犯下這麼多不該犯的錯誤,真是讓
我不敢相信,簡直就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犯的案…
「做了他!!」
小惡魔的聲音又響起了,我攤坐在林老闆的皮椅上,試圖不去理會小惡魔的
話,可是沒有用。
「做了他!!」
這句話像是直接在我耳邊喊著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喊著,我幾乎快聽不到
呂平說的話了。
「拿起你的槍!你的槍帶上有一把!你沒聽到嗎?快做了他!!」
「不!不要再喊了!!」
我不知道這句話我有沒有真的喊出來,不過我抬頭看著呂平,他的表情有點
怪,也許我真的喊了吧!不過這有差嗎?
「什麼?」
「你…你的推論很有趣,聽起來也很合理,可是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心理上
的問題…」
「哦?那是什麼問題?還請學長略為說明。」
「動機!」
「啊?」
「就是動機!我沒有殺他們兩個人的動機,殺他們對我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
,我什麼錢也拿不到。你的論點在法庭上是站不住腳的。」我有如做困獸之鬥般
,使勁地把這些話推了出來。
「不…你是有的。我還是得說,有時辦案得靠一點點的運氣…」
「?」
「你當初替林老闆調查外遇,是要調查誰啊?調查自己嗎?真好笑!從沒聽
說過有人查案查到自己是情郎的!」
「你…」
我說不出話來了,小惡魔還在我耳邊鬼叫,我快要不行了…
「你和莉婷有一腿吧?所以你才會知道林老闆把遺產留給她的事。當林老闆
找上你,要你調查外遇時,你一開始可能很驚訝,但不一會兒就恢復了。也許你
是這樣想的:不如趁這個機會接近林老闆,想個辦法幹掉他,因為你並不是直接
受益人,所以你很安全。事後再和莉婷結婚,也許婚後也把她給做了,那麼錢就
全都是你的了。算盤打得很精嘛,是不是?
「我把莉婷關起來,是為了引你出洞。我想你也許會擔心,她要是把你的事
說了出來,你就和這個案子有關聯了。所以你現在才會找上我,想讓我不再把焦
點放在她身上,這正合我的意。」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整件事都不對勁…所有的事情就像TNT一般直接在我
腦內爆炸…為什麼呂平毫不擔心誤抓莉婷可能會被告損害名譽?為什麼他會認得
那位『男性友人』?為什麼他說辦案得靠一點運氣?為什麼他會知道我其實就是
莉亭婚外情的對象?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突然,我閃過一個念頭…
「原來…我瞭解了…」
「你說什麼?」他不解地看著我。
「我終於瞭解一切了!當初林老闆找上我,要我調查莉婷的外遇事件,這就
暗示一切了!既然他找上我,那表示他沒有發現我和莉婷的事。他要我查的,是
除了我之外的『另一個男人』,也就是你口中所說的『男性友人』,也就是你…
『莉婷』她就是你所說的『辦案的運氣』!」
呂平默默地看著我,說:
「我想,也許你直覺認為林老闆指的是自己吧?所以你壓根兒沒去調查這件
事。如果你調查了,你就會知道,莉婷在和林老闆結婚前我們就在一起了,即使
她結婚了,我們仍暗中互通款曲。也因此我知道遺產的事,我也知道她不是兇手
,當時她整晚都和我在一起。我不能相信的是,她居然也背著我出去找男人,我
調查後發現是你,我很難過,她居然也會背棄我,就像背棄那個又老又肥的林老
闆一樣…不過沒關係,我想我們可以私下解決…」
記得幾年前,我還在警局的時候,正是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的時候。由於長
官的提拔,加上自己的努力,很快地爬到了一般這個年紀的人,所達不到的地位
。也許是天性使然,也許是想尋求刺激,那時有個毒品的上游想在警界找尋人脈
,在一群同事的慫恿下,我答應以目前職位之便,幫他在毒品市場打好關係,利
益是銷售的百分之五十,由我們這些知情的人分擔。那時呂平仍是我的屬下,他
不知從何得來的消息,向上級報告了這件事。上面的人怕被傳播媒體知道,處份
很快就批下來。我們一群人直接免職,其他相關人士也逃不過降等或記點的命運
。當初很提拔我的長官因此自請提前退休,沒多久就自殺死了。從那時起,我就
幹起私家偵探,過著不能原諒自己、作賤自己的生活,遊走在法律邊緣,幾乎是
無惡不做。我一直痛恨著毀了我一生的那個男人,我恨他一輩子!
「私下解決?也好…」
用盡最後的一絲氣力,我說:
「不過你的推理還有一項錯誤,而且是絕對的錯誤…」
「是什麼呢?我的好友?」
我把手慢慢地舉起…
「你說如果我一切順利,和莉婷結婚後我就會殺了她奪取財產,這一點你說
錯了…」
準備放在我想放的地方…
「因為我愛她!即使最後的結果是死!!」
在那一瞬間,我把手伸向腰際的槍帶,我對自己很有信心,我可是用槍的能
手!可是我看見了,他的動作更快,好像是先一步拔槍了,在我還沒把槍口對準
他時他就開槍了。我覺得胸口一陣撕裂的痛,我拿槍的右手無力地將槍落在地上
,我的雙腳好像突然支撐了全世界的重量,我倒了下來,依稀是倒在林老闆倒下
的位置…
「你快死了吧?你還聽得到我說的話嗎?」
呂平對著躺在地上喘氣的我說著。
「我會和他們說,礙於學長學弟的情誼,我勸你自首,卻遭到你的反抗,而
不得已殺了你的。只要你死了,莉婷的心就全歸我一個人…
「另外在你死前我還有一句話要說。當年的那個毒梟,你不曾見過他的臉吧
?告訴你,那其實就是我。我為你精心設計的一個局,你毫不考慮地跳了進來。
我當年就知道,會阻礙我前途的人只有你,所以我必須將你趕離警局。現在你奪
去了我的愛,我就必須將你趕離世界了,這你可不能怨我啊!要怨,就怨這個世
界吧!」
說完,他就走了。
看來,我真是個沒用的男人。
我不僅將死在數萬元的高級波斯地毯上,還會死在我的仇人面前。也許我能
慶幸能夠不死在朋友的家裡。不過轉念一想,幹!我真是個廢物,居然會為這種
鳥事而暗自竊喜。
人生真是身不由己,一切的一切好似天注定。情人,是互相吸引的結果,仇
人好像也是,不論你到哪裡,都沒辦法擺脫,人與人之間的交會就是這麼奇妙難
解。
我可以感覺到,我身體裡的某部分正逐漸抽離。是小惡魔吧?我很確定,他
走了,因為我的思緒清楚了,往事就像投影機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哇哈哈哈,
一切都清楚了,明白了,我從來沒有這麼明瞭過。哈哈哈,我覺得我像超人一般
,一次可以同時想好多事而不會混亂,依然清明。我最後的印象是莉婷,這個我
曾經愛過為她痴狂過的女人,我祝福她…
不過一個小小的將死的私家偵探的祝福,有個屁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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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斯:「你怎麼看出來我是亞森羅蘋假扮的?華生?」
華生:「因為我是福爾摩斯假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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