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容易寂寞，晴朗的下午應該不那麼寂寞了吧，我好奇關於所謂
寂不寂寞到底有沒有真理或者法則存在。我一點都不怕寂寞了，幾乎像
是對著寂靜的星期天下午大吼般地把窗戶和窗簾一併打開，房間裡馬上
就呼吸得到只有星期天才有的謐靜的微風和幾乎沒有溫度的晴朗，不過
寂寞卻沒有來。它不再像夏天的潮濕和躁鬱般穿過一切的遮掩和陰影而
來，秋天的寂寞只是和窗外的陽光安安靜靜地待在那而已，沒有暖暖的
光線照進來，沒有暖暖的風飄進來，房間只是變得更安靜了，和季節性
的星期天同化，變成不多話卻挺討喜的小孩子。
「秋光滿溢」....幾乎是沒有意識地脫口而出這四個字，說的大概就
是這樣的日子吧，這樣的星期天，這樣的藍，這樣的光線，這樣的空氣
。對這四個字有難以解釋的迷戀，「尋羊冒險記」裡也有幾個這樣的日
子：在草地上野餐、聽美軍電台的廣播、在公園裡晒永遠也不會熱的太
陽、等等。我的音響聽的是陳珊妮的「完美」:
「全世界都是對的，錯的是我，全世界都是假的，就怕妳說不愛我....」
忽然想起來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日子和天氣，偶然的讀報，偶然的電視
機亂轉台，偶然的買「華盛頓砍倒櫻桃樹」。那年的冬天特別長，卻又
特別晴朗，讓我有足夠的時間記住這樣一個名字。第一次讀到的歌詞是
這段：
「下午三點半，只想吃頓飯。問問老闆：『有沒有能填飽肚子的東西？』
他說：『有，要吃麵，吃飯還是來點小菜？』
我都吃的慣。
下午四點半，繼續我的找尋。問問自己：『到底想吃些什麼東西？』
想想『不餓，真的需要或是另有目的？』
我也不確定。
我只是覺得，覺得除了飢餓，捧一些溫暖在手心。
感受一點熱。
時間零零落落，事情煩煩瑣瑣，日子該怎麼過，到底想要什麼？」
那時候怎麼會懂得「時間零零落落，事情煩煩瑣瑣」說的到底是什麼
？從來也沒明白過下午三點鐘在外面找午餐的感覺是什麼，午餐不是在
家裡就是在學校，不過絕對不會是在大街上。雖然是懵懵懂懂，可是那
種心頭一陣震動的感覺，卻是怎樣都不會忘記的。即使過了那麼久，都
依然覺得那是股擲地有聲的力量。
終於我到了常常在下午三點感到飢餓的年紀了，終於也會在麵攤前面
猶疑起來，也終於開始好像明白所謂「時間零零落落，事情煩煩瑣瑣」
是什麼感覺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記得讀完文章的那個下午同樣是
個秋光滿溢的星期天。理所當然般地開始懷念那些比較早一點的時代，
比較青澀一點的心情，比較簡約的陳珊妮，等等。不復存在是當然的，
就連家鄉的秋冬季節時常有的晴朗秋光或藍天冬陽也都因為離開家鄉而
稀有起來了。一輩子也不太可能再有機會聽見一首歌那樣地心頭一震而
無法忘懷，所有的東西都積封在紅色封面的陳舊唱片裡。當星期天的下
午時光因為陽光開始碎裂成記憶的斷簡殘篇，拿起唱片放起一樣的歌，
發現自己忽然自以為是地完全明白「時間零零落落，事情煩煩瑣瑣，日
子該怎麼過，到底想要什麼？」，這是一種得道呢？或者這是一種失去
的開始？因為這樣的意思彷彿就是：20歲的我已然成為一個15歲的我無
法明瞭的人了。所謂長大一點，變老一點切割出來斷裂好像就是這麼明
顯。
「人事全非」這個說法太激動了，不過總是有一點點那樣的意思在。
唱歌的人不再茫然了，聽歌的人大概也沒有理由再耽溺。只是生活中總
是俯拾皆是的裂縫引人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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