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那邊好像很慘烈似的 .
人間副刊2000.04.05
■三少四壯集---愛情語言學
⊙劉黎兒
瑞士語言學大師也是記號論創始者索緒爾說「人是追求意義的動
物」，而有無數的人也說「人是愛情的動物」，追求意義與追求愛情並非二種不
同屬性，追求意義是追求愛情的前提，所以人不只是隨性慾交媾而已，還談戀愛
，談戀愛不僅是身體的慾望，而且是探索自己所愛的人發出的種種記號的背後的
不確定的意義，這種探索是無限刺激、緊張，也因此戀愛中的人是呈現或處於亢
奮狀態，我的朋友有紀子說：「妳這是典型女人的想法，男人只要製造一些曖昧
或不確定性，就會把妳套牢！」
即令無法解套也無所謂，所以能讓我陷入戀愛狀態的，與其說是
男人陽剛的身體，不如說是與我的特定的「關係性」中所提出的各種語言、行為
、態度的意義，而這「關係性」是相對於泛泛的社交性，是夏目漱石所說的「與
別人完全無關的因果關係」，是僅存在於兩人之間，讓愛情能維繫下去的，並非
仰賴肉體、性慾，而是意義、意味，因此情色是一種意義、意味，而非為生理現
象呢！不過年輕的理紗便說：「這是幾世紀了，妳還在談柏拉圖式的精神性愛情
優勢論，愛情是肉體加精神的物理運動！」
不過動心動情的我，會覺得心儀的男人的一舉一動皆為詮釋的對
象，所有的意義均在雀躍，即令無言的沈默也充滿意義，所有的所有均含有值得
探索的意義，也就是瀰漫了情色，連對方一句不經意的話，也會覺性感；或許不
只愛情，人活著一直便在和意義對話、格鬥，只是愛情是一種情色的意義。
日本詩人谷川俊太郎有幾句詩是我喜歡的，「……以及瀟灑的筆
書文字，我逐漸見到了妳，在我觸摸妳的手前，觸摸了靈魂」，男女之愛如果沒
有靈魂結合的感動與光芒，一旦從邂逅的熱情醒來便會埋沒於日常的生活感情中
，彼此無意識地觸摸對方的靈魂，是超越俗世及制度次元的至高的溝通，這樣的
情色，在我想來是會獲得精神愛的高潮呢！
比起我的日本朋友們來，我是比較不會去「看愛情」的人 ，也就
是不擅正視愛情、分析愛情；因為極端地說，愛情是不需要任何現實的根據－不
需要情書或結婚證書，如果一切均就現實，冷靜、透徹地分析，則人是無法談戀
愛的，人是罹患了像索緒爾說的「追求意義」的病，所以才能談戀愛的，反過來
說，對追求意義而存在的人而言，客觀的現實是不存在的，所以愛情常會遭想像
、幻想所糾纏呢！
柏拉圖的時代，流行過「愛情是性慾的變形、是誇大的幻想」等
反愛情論，因此柏拉圖出來主持正義，表示愛情乍看或許愚蠢，而且也有人認為
是性慾的文化裝飾，但是愛情是具有自己獨特的本質，所以愛情激烈的熱度，絕
非來自微黯的性慾，而是神所賜的「善良的瘋狂」呢！愛情的慾望不僅是性慾，
而是對情人的美的一種慾望，這種追求美的慾望或許會美化情人，卻是人的情色
慾望的基本；所以愛情雖為幻想，雖為意義的追求，但是同時也是有本質、內涵
的。
愛的過程是探索不確定意義的過程，一旦確定後，愛的緊張感往
往會消失，如何維持不確定性，反而是很重要的；情色的意義消失，則其他的魅
力也會突然消失，乃至對生活、工作的熱情也會突然萎縮，昨天還是神采煥發的
男女，今天可能便變成和自己一樣大的實體。
索緒爾語言學的核心概念是語言記號的任意性，即非必然性，亦
即語言與概念、語音等的結合是一種恣意的結合，這種任意性的原理，則是我所
信服的愛情理論的相反的極端；我是傾於認為愛情有一定的必然性。
一般的文法，將單字分為形容詞、普通名詞、專有名詞等等，而
依上述所寫三者的順序，屬性的數目依序增加，也就是只指一個對象的專有名詞
其實是有數不清的屬性的，是別的專有名詞所無法取代的，所以如果有一個人愛
上「玲子」，對其而言，只是普通名詞的「女人」或是形容詞的「可愛」或是「
極富靈性的」等是不足以描述「玲子」的，「玲子」是無可置換的，當然玲子是
可愛而且富靈性的女人，但是是這樣說，還是缺少些什麼，只有「玲子」才能滿
足所有的複合性，這個豐富的專有名詞是無法用貧瘠的形容詞來還元的，所以為
什麼愛上這個人，往往是因為她為她是「玲子」，其他的形容都是不精確的。
人的一生能經歷多少次戀愛呢？再多也不會超過十次吧！普通的
人二、三次吧！雖然不少日本男人喜歡吹擂自己愛了超過一百個女人，但那或許
是累計和自己上床的女人的數字而已，大概半數以上連名字都記不清楚了，是無
法發生「專有名詞」的愛吧！愛一個人的真實，應該是非他（她）莫屬，而不是
誰都行，但是過去的日本男人或現在年輕的日本女人則會說，只是專有名詞層次
的溝通是無法保證複數的他人不會同樣成為無可取代的存在，像索緒爾的恣意的
世界才是男女關係的本質。
究竟愛情是偶然或必然？是一個永遠爭議不完的議題，不過如果
加入時間的因素，即經過時間之共有，會使偶然變成必然吧！
女人是喜歡自己變成獨一無二的「專有名詞」，而非泛泛的普通
名詞，我正當青春之時，有一個男人對我說「妳是unique的，妳就是黎兒」，令
我虛榮無比，差點沒動心，不忍心拿大盆冷水澆對方，雖然我暗自揣測同樣的台
詞，對方或許已用了好幾次。
我的朋友竹田在哄騙女人時，總是說「我晚上散步時，偶而遙望
星空，有一顆星，覺得自己找到一顆很美的星，便一直凝視著那顆星，然後便覺
周旁一片黑暗，只有那星是發出光輝的，世界變成只有我和那顆星的世界！」竹
田說「七成的女人都會覺得我很浪漫，而幻想自己是那顆星！」真的嗎？女人真
的如此容易被這種「唯一」所騙嗎？不過，也有許多年輕女孩覺得周邊的男人只
是當專有名詞如「浩司」、「正彥」等還比較輕鬆，而拿來當普通名詞的「情人
」、「男朋友」則太辛苦了，屬性周全但是曖昧不明的專有名詞是很好用的。
Copyright 1995 - 2000 China Times Inc.
人間副刊2000.04.08
■三少四壯集
好友
⊙王文華
上禮拜我建立防衛機制，心情仍感到迷失。此時昔日的好友從美國回來
度假，晚上和我約在西華。
「晚上一起吃飯！」張寶打電話來。
「我的好友從美國回來，我要和她見面。」
「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難怪你這麼急，小別勝新婚，今晚台北一定地震。」
「我們是朋友，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係。」
「當然不是...」張寶訕笑著。
你搖頭，不想跟張寶追究。
你們是最好的朋友，小學時你坐在她背後。上課時你拔她頭髮，在她頭
上抹西門子地板蠟。射橡皮筋時你把她當靶，下課時偷她的橡皮擦。樓梯上你抬
頭看她內褲上的小花，向全班宣傳她的屁股很大。她把你推在地上打，你一拳揮
掉她的門牙。她回家告訴爸爸，她爸爸打電話給你媽。為了讓你們和好，雙方家
長帶你們去看「大白鯊」。你記得最後大白鯊把嘴張大，男主角丟入炸彈讓牠腦
袋開花。
那天過後她不再找碴，你不再在她背上貼「母夜叉」。晨間檢查她借你
手帕，班會時提名你當糾察。午睡起來練習書法，你寫得很快她一直叫你等她。
放學後你們交換漫畫，你常到她家看「科學小飛俠」。她笑你沒有鐵雄瀟灑，你
說你的胸部沒有珍珍大。看完卡通看綜藝節目，她喜歡站在桌上學包娜娜。她的
麥克風是一支掃把，唱「午夜香吻」時咬著一朵玫瑰花。
國中時她開始學琵琶，你坐在音樂教室外聽得發傻。練完琴後你替她拿
譜架，兩個人一起坐公車回家。她替你扶正風吹亂的頭髮，你幸福地說不出一句
話。第二天早飯你為她買蛋塔，午餐她為你準備了西瓜。補習後你們去吃消夜，
叫牛肉麵時記得她不加辣。你本是一隻癩蛤蟆，在她身邊變成了蜀山劍俠。你穿
著盔甲騎著白馬，她是沉睡的公主等你親吻她的臉頰。
高中時她開始留長髮，每天上學被教官抓。你被選入樂隊，吹比你還重
的大喇叭。校慶園遊會你們班上玩十八拿，她來捧場贏走所有的甜不辣。放學後
你們去植物園背北洋軍閥，她永遠記不得鹽的學名是氯化鈉。忘記時她眼睛不停
地眨，你的幻想快樂地不想回家。
高中畢業你們上同一所大學，你念外文她讀司法。你開始迷上莎士比亞
，買了一頂中世紀的假髮。她開始信仰達賴喇嘛，每餐只吃青菜和苦瓜。她參加
學生運動，推動修改大學法。你愛上奧菲莉亞，背熟整本希臘神話。法學院很多
男生追她，她漸漸沒時間回你電話。你在追中文系一個女生，只因為她長得像她
。
大四那年一個男的把她肚子搞大，她半夜跑來問你能不能幫她。你跑到
宿舍給那男的一頓毒打，臨走時罵×你娘的××。他倒在地上問外文系怎麼會教
這種文法，你補踢一腳說你專心流血少廢話。你帶她去圓環一家診所，掛號時說
你是孩子的爸爸。護士說你長得跟我們院長很像，給你八折算四千八。
然後你們長大，開始在不同角落掙扎。大學時意氣風發，如今天天被老
闆臭罵。同事間只能談八卦，爸媽每天催你成家。生活變得很複雜，快樂縹緲地
像掌中的沙。你開始常講「算了吧」，年少的理想一一作罷。別人問你「快樂嗎
」，你總是久久不回答。別人問你的生涯規劃，你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夢中醒來
你常會害怕，感覺天花板突然倒塌。你的生活中人馬雜沓，夜闌人靜時卻感到如
此貧乏。
你們偶爾見面，每次都是很短的時間。她的委屈你耐心傾聽，讓她在你
懷中哭個不停。你追的女人她都批評，罵你為何眼高手低。你曾代她和男友談判
，激動時推倒桌上的餐盤。她曾代你向女友求情，說你為了她得了心臟病。她教
你如何取悅女性的身體，你才了解其實不一定要那麼用力。你告訴她當男人和你
談人生道理，心裡想的是如何脫你的內衣。
時間過去，你們開始為彼此著急。她很熱心為你相親，你給她面子勉強
出席。你回來說那女生條件不及你的十分之一，若要娶她還不如娶你。她表情非
常甜蜜，一點都不像快接近更年期。
幾年後她移民到溫哥華，嫁的醫生可以當她爸爸。你留在台北工作，忙
得有了高血壓。每年一張耶誕卡，她告訴你最近開始練瑜伽。周一周四學書法，
周二周五上插花。她說別笑我附庸風雅，我家牆上也掛起名畫。最後說四月要回
台北度假，想約你到飯店飲茶。
「好極了，」聽到這裡張寶大叫，「她還是有夫之婦！你們忍了這麼多
年，現在終於火山爆發。」
「我們是朋友，這份友情得來不易，我不會用性破壞了它！」
「你等著瞧，你完璧歸趙我不叫張寶！」
我笑一笑，心想明天就可以給他另一個稱號。我坐上計程車，想起就要
見到好友，我的心開始興奮地跳。
覺得很好笑的文章 , 看了一會兒 , 還是放進資料夾內 .
看看吧 . Cello .
--
／＼█／＼ Origin:
// █ ＼ 陽 光 沙 灘
█ (sob.m7.ntu.edu.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