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與反思──讓我們共同參與文化城市的創造
林谷芳
台北市文化局成立了，大篇幅的媒體報導、徐州路舊市長官邸聚集
的人群反映了許多人內心熱切的期待：一個純粹的文化人能夠入主文化
局，所顯示的正是文化主體時代的來臨。的確，在政經發展無以根本解
決台灣社會問題的當前，文化正是許多人在此最終的期待。
然而，殷切的期待或者顯示著人心未死，猶有可為，但素樸地若將
期待逕自以為是必可預見的未來，則也讓人擔憂。畢竟龍應台及文化局
成立所放射出的媒體光芒，與文化事務的實際社會位階，仍有無可弭平
的位差，而若主事者與文化人不能夠在這一波文化改造中，認清狀況、
勇於反思，則恐怕期待愈大，將來紛爭與失望也就愈大。
文化人的特色是感性，龍應台具備了這點，此外，她還擁有一種作
家的純真，這些特點讓她可以揭穿國王的新衣，可以大膽為我們提出許
多人原先想都不敢想的想像，而我們也相信這種清新、純真與即使離開
批判者角色但仍堅持一定公義與反思的文化人性格，其影響所致，將不
只及於文化界。
然而，做為一個文化局長與文化人畢竟是不同的，這點不同並不僅
止於態度的謙遜或批判、身分的公務或個人而已，她更必須去如實面對
過去極少碰或沒碰過的事務，她所承擔的是如實存在的一個城市的文化
業務。
於是，龍應台為我們所激賞的特質在文化局的未來乃利弊互見，離
開台灣十幾年，對台灣的發展方向龍應台自有她的洞見，但她對台灣一
些現象所發出的價值疑問，一定程度也反映了她對內部生態的陌生。這
加上她浪漫純真的個性，以及我們並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來了解台北的
文化生態，如此狀況下，所做的決定要能有多少是尋得文化施政槓桿點
，並對美學秩序之建立有正面作用，也的確令人擔憂。
更有甚者，龍應台並不只要面對台灣政治掛帥的環境，一個僵化的
體制恐怕才是她最必須去超越的障礙，而這在當前人事的晉用上，她似
乎也已點滴在心頭。此外，文化的活潑與制度的形式畢竟存在有一定的
矛盾，從德國這講究法治國家回來的龍應台在統合或超越這樣的矛盾上
，能有多少援引德國的地方，也值得們我們觀察。
然而更根柢的還在：如果文化局只是龍應台一個人的文化局，則它
就註定是失敗的，有鑑於此，龍應台也已不只一次地呼籲文化人來共同
參與台北文化的建構。但是在此，龍應台恐怕也得面對因文化明星身分
所引致的兩面性：文化人究竟是珍惜她的光與熱，趁勢作為，還是冷眼
旁觀，甚至準備看明星栽跟斗的好戲，將決定文化局的未來。
坦白說，台北市文化局的成立與龍應台的出任局長，就身為一個作
家而言，龍應台轉換的舞台其實仍是創作--創作一種文化環境、創造一
種文化的可能，只是這次的創作不像文章，可以由她個人獨立完成。在
此，她的特質以及其他人與這特質如何對應，才真正決定著未來作品的
成敗。也因此，除了提醒龍應台外，文化局的未來我們更須寄語文化界
，畢竟，由文化人自身主體決定文化事務的方向與落點一直是文化人的
期待，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文化人就應該在文化意見的取捨
上，顯見更大的心量與視野，從實踐上向外界顯現「文化的回歸文化」
對社會是如何的可貴，是可以提供如何的可能才是。
文化局的成立，這個在行政上屬於完成式的業務，卻正標示著大家
共同創作城市文化這個大作品行動的開始，興奮是必然的，但面對問題
題、觀照反思、調整心態，恐怕才更是必須的。（作者為南華大學教授
） 【1999/11/07/民生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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