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特餐》浙崑「牡丹亭上三生路」 豐富飽滿
文／鄭培凱／民生報
湯顯祖的《牡丹亭》，自清代以來，就逐漸以折子戲單齣的演出形式，取代了
全本的舞台演出。陸萼庭據清同治十一年的材料，知道當時仍然上演的《牡丹
亭》有以下幾折：〈勸農〉、〈學堂〉、〈遊園〉、〈堆花〉、〈驚夢〉、〈
離魂〉、〈冥判〉、〈拾畫〉、〈叫畫〉、〈問路〉、〈吊打〉、〈圓駕〉，
也就是《牡丹亭》原劇五十五齣的五分之一左右。到了二十世紀中葉以後，《
牡丹亭》在舞台上經常演出的，不過就是〈春香鬧學〉 (原劇第七齣〈閨塾〉
)、〈遊園驚夢〉 (原劇第九齣〈驚夢〉 )及〈拾畫叫畫〉 (原二十四齣〈拾
畫〉及二十六齣〈玩真〉 )。偶爾演演〈尋夢〉、〈離魂〉，已是稀罕事了。
折子戲形式顯得支離破碎
以折子戲形式演出《牡丹亭》，好處是呈現最精彩、最為人激賞的部分，頗似
西方歌劇的 highlights，其缺憾則是故事不得首尾呈現，不全。對於傳統戲迷
來說，一生浸潤在戲曲演出的氛圍之中，戲裡的情節完全了然於胸，或許問題
不大，但對現代不熟悉戲曲的觀眾，這種呈現就顯得支離破碎，難以產生強烈
的藝術感染。這種現象，不能全怪觀眾，只好歸諸中國近代社會文化的天翻地
覆，造成巨大的文化轉型，新觀眾的文化背景與傳統戲曲已經有了隔閡。
因此，近幾年來盛行演出“全本”《牡丹亭》，有的盡量演出五十五齣，有的
刪成三十五齣，但更多的是加入一些過場，串起大家熟悉的精彩折子，好讓觀
眾可以看到大體完整的情節。最近看了浙江京崑劇院新排的《牡丹亭》，則是
採用原劇前三十六齣，經過精心裁剪，著眼在杜麗娘與柳夢梅的愛情，強調有
情人“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到杜麗娘還魂為止。這樣的安排，雖然不能
囊括湯顯祖全劇的創作意圖，但卻自有其內在戲劇邏輯，故事首尾呼應，呈現
給觀眾一個愛情超越生死的故事。
許多人都認為《牡丹亭》三十六齣之後，就是戲劇結構的“反高潮”(anti-cl
imax)，最後歸結於傳統的大團圓。我的看法稍有不同。我認為，湯顯祖所寫的
“牡丹亭上三生路”，不是單純的由生而死，由死再生，就“愛情戰勝死亡”了
，而是還要通過想像與現實的衝突與交疊，在人世間為愛情找出超越性的“理”
。也許，將來浙崑還能再排出最後二十齣，讓《牡丹亭》得到嶄新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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