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副刊2000.12.07
■跨世紀全球崑劇大展
⊙曾永義
我想任何人看到「跨世紀全球崑劇大展」這樣的題目，都會詫異，認為像談天
衍那樣，大而無當，似河漢之渺無極。可是這次由新象舉辦的崑劇菁英彙演，論
彙演時間，自今年十二月十一日始至明年一月十四日止，誰說不是「跨世紀」？
論演出團體，固有大陸上崑、浙崑、蘇崑、永崑，也有本地台崑、水磨，更有遠
自西半球的紐崑，包羅當今世界能演出崑劇的著名劇團，誰說稱不得「全球」？
而其演出者，莫不是各團台柱；其劇目，莫不是各團拿手好戲，含全本與折子共
五十有餘，誰說夠不上「大展」？今年三月底四月初，兩岸崑劇在蘇州輪番切磋
，已屬未曾有之盛事，但若比起這次「大展」，則蘇州會演就要「瞠乎後矣」。
所以這次「大展」實在值得大書特書。
也許有人要問，何以崑劇演出要如此大張旗鼓呢？這應當有以下四點理由：
其一，崑劇是我國現存最精緻的戲曲，是文學和藝術最高度最縝密的融合。如
追溯其歷史，則宋末張炎《山中白雲詞》所云之吳中《韞玉傳奇》實已肇其端，
元末顧堅又「善發其奧」，明嘉靖間魏良輔更結合同好，「盡洗乖聲，別開奧堂
。」創為「水磨調」，「聲則平上去入之婉協，字則頭腹尾音之畢勻。功深鎔琢
，氣無煙火，啟口輕圓，收音純細。」其後再經張鳳翼、梁辰魚、張新、鄭全拙
等人的進一步發揚，乃蔚為大國，一脈相傳，流派至今。所以言其古老，可與被
視為「南戲活標本」之福建蒲仙戲、梨園戲相伯仲；若言其藝術境界，則較之豈
止高出一頭地。因為崑劇之文學藝術，經歷代名家之創發累積，實已達到歌舞樂
融而為一的至境。一個成功的崑劇演員，必須集戲劇家、音樂家、歌唱家、舞蹈
家於一身；必須深切領會曲詞，將其意義情境，透過肢體語言和音樂旋律的詮釋
與襯托，在虛擬、象徵、誇張的表現程式中，同時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這樣的
藝術，比起東方視為國寶的「歌舞伎」和西方作為文學菁粹的「歌劇」，不知要
艱難多少高出多少，所以國人不可等閒視之，應當要珍之重之，甚至要刮目相看
。
其二，崑劇有「戲曲之母」的稱號，也就是說中國的地方戲曲劇種如果要壯大
成長，要提升藝術水準，就得向崑劇「汲取奶水」，即使是民國二十年以後被視
作「國劇」的「京戲」，亦不能免俗。然而我更要說，「扎根傳統以創新」是建
立現代藝術的不二法門，因為不向傳統不從本土汲取滋養的新文化新藝術，如何
能湧動於具有民族歷史特質賡續不絕的藝文長河。若此，則崑劇自然可以做為現
代戲劇的根源，可以從中取其優良的美質，融入新觀念新技法，調適現代化劇場
，庶幾豐富現代人生活，進而美化國人品質。那麼，準此以類推，現代音樂、現
代舞蹈、現代歌唱的藝術工作者，又何嘗不能從崑劇扎根以創新呢？所以「崑劇
」之為用，真是「大矣哉」，豈止供觀賞而已？
其三，現在崑劇界都認為，崑劇的老師在大陸，崑劇的學生、觀眾，乃至崑劇
的錄影保存和崑劇的前途都在台灣。如眾所周知，大陸上海、杭州、蘇州、南京
、梆州、北京等六大崑劇團，各具特色，各有名腳，其技藝之精湛，有口皆碑。
就中不少具有傳藝熱誠的名師，不辭辛勞，跨海授徒。自民國八十年以來，中華
民俗藝術基金會、國光劇團和台灣藝專在文建會支持下，已舉辦六屆崑曲與崑劇
的傳習計畫，培育崑腔曲劇之文武場、唱曲和演出人員數百人，其可粉墨登場令
大陸名師稱讚之演員及其文武場樂師即有數十人之多，為此洪惟助教授乃於去年
成立「台灣崑劇團」，今年春天在蘇州初展頭角，當地行家即譽之為「雛鳳清啼
」。民國八十一年和八十四年，筆者和惟助兩度率隊到大江南北用三機作業，錄
製《崑劇選輯》，凡一百三十一齣，無不是六大崑劇團的代表性劇目。另外傳藝
中心和雅韻也趁大陸崑劇團來台演出之便，錄製數十齣；若此，現存台灣的崑劇
經典劇目，堪稱舉世無雙。而在新象樊曼儂女士的魄力推動之下，崑劇幾乎年年
來台演出，雅韻賈馨園女士又助其波瀾，於是崑劇人口越來越多，國家戲劇院賣
座率也逐漸看好，觀眾對崑劇很熱愛，對演員很敬重，不像大陸觀眾那樣冷漠。
難怪大陸崑劇界面對這種情況要說：崑劇的觀眾在台灣，薪傳在台灣，前途也在
台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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