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筆記：女性的唯美詩篇──黃梅戲「徽州女人」
林鶴宜（本文作者為台大戲劇研究所副教授）
最近在大陸紅透半邊天的黃梅新戲《徽州女人》，即將和台灣的觀眾見面了。
這部由陳薪伊等人編導，著名演員韓再芬、黃新德擔綱的新作，雖然在一九九九
年「第六屆中國戲劇節」的各項競賽角逐中失利，卻意外得到當時前往東北參加
戲曲研討會的台灣學者熱烈喝采。之後，面對了更多的群眾，果然引起廣大迴響
。
掌握傳神的時代女性，卻出之最唯美寫意的風格；觀照女性的情感和生命，而能
夠真正貼近女性觀點；充滿了豐富意象的精緻舞台，不假繁複，全然憑藉巧妙創
意，是《徽州女人》達到高度藝術成就的原因。
故事從新舊交替的清末民初，一個小女人喜氣洋洋的出嫁開始。到了婆家，女人
才發現，那個提親時偷瞧了一眼，就教她一輩子丟不下的丈夫，不由她辯解，已
然剪下辮子棄她而去。從此，女人展開漫長的等待。為了見面的那一天，女人勇
敢地活著。戲劇透過很多細節描寫女人生命的美質：公婆的痛心、小叔的敬重和
村人的關心嘆息。女人一度想尋死，她登上高處，大自然卻在這時候給她啟發，
從此她的愛，轉化為一種修行。而她的丈夫終於在三十多年後回到家裡。
花了她一輩子時間等待的男人，面對她，滿懷狐疑地問：「你是誰？」女人只是
平靜地回答：「我是你伢仔（孩子）的姑姑。」
沒有吶喊，沒有憤怒，《徽州女人》展現的是沈默、安靜的堅強，就如同那個時
代許多女性所付出的一般，反而包容了懾人的情感和能量。
傳統戲劇裡許多女性，面對丈夫無理的對待，沒有人能夠像易卜生《玩偶家庭》
中的娜拉那樣，甩上門，掉頭走人。因為傳統社會並沒有給女人家庭以外的位置
，這是中國社會的真實。「徽州女人」在公婆過世後，頓失所依，是小叔將兒子
過繼給她，才讓她在人倫中重新獲得一個位置。這樣的女人，也許除了沈默之外
，真的沒有別的法子可想了。然而，沈默的女人，經過艱辛的反省和成長，透過
無限的包容和善意，她的生命卻是自我完足的。
大陸在建國初期曾經流行所謂「自由婚戀戲」，強調「婚姻的自由，精神的解放
」，創作了大批劇目。包括一九九七年「曹禺劇本文學獎」優秀作品川劇《死水
微瀾》，都還擺脫不了這種「意識先行」的創作模式。《徽州女人》觀照的是過
去那個時代多數平凡的女性，它也訴說了平凡女性不平凡的生命精神。
【2000/12/02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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