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懷群話現代京劇》
創意與創作才是製作成敗的主宰
撰文:辜懷群│2000/12/08. 21:00│專欄
前些日子辜公亮文教基金會推出了1檔大型的現代京劇《仙姑廟傳奇》，頗受好評
；現場問卷統計結果褒遠多於貶（200:1），深獲鼓勵。誰知近來卻有藝文界人士
開始稱許大陸文革時期的「樣板戲」，甚至積極歡迎樣板戲來台演出，據說是看
了《仙》劇之後，頓覺樣板戲「不錯」，在台灣應有市場！
姑不論《仙》劇之前身京劇《白毛女》之登場（1953）早在文革時代之前，絕非
定義中之「樣板戲」，就是回想起過去6年來為在台灣推出《仙》劇的種種際遇，
真只能以「啼笑皆非」4字來形容。
《仙》劇的首稿是在1994年春天根據京劇《白毛女》改編完成的；重點由原本的
「八路軍殺地主救工農」轉移至1個17歲、被強暴的孤女的痛苦遭遇，和她荒野求
生、為愛犧牲的故事。滿懷希望送往國家戲劇院審查，誰知立遭槓龜。朋友們紛
來相勸：「在台灣演樣板戲？你們不想混啦？」
「《白毛女》不是樣板戲……」
「少來！我都看過芭蕾舞啦！」
「芭蕾舞是文革時代產品，京劇版遠在文革前xyz年就有了……」
「也就是說京劇《白毛女》裡面，沒有提到共產黨囉？」
「1953年共產黨已得大陸政權，戲既是現代戲，又有從軍的劇情，當然會提到共
產黨，可是被我們改過以後……」
「還不是一樣是共產黨的戲？」
「……要不要先看看我們的劇本再說？」
「省省吧！演樣板戲就不行！」
「您真認識那種『為服務政治而寫的戲』嗎？」
「《白毛女》就是！天下有那麼多戲，幹麼非挑這本演？叫李寶春要珍惜他在台
灣的這一點事業，得來不易喲！」
「《仙姑廟傳奇》談的是重要社會課題。被強暴而不敢說出來的女性很多。她們
原也是天真可愛、父母的掌珠、情人的寶貝！但她們受辱後過著非人的日子，
都成了暗角裡的『白毛女』……」
「別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啦！換個戲演吧！」
「……」
《仙》劇就這樣被擱置到今天。其間，音樂編好了，舞台也設計好了，女主角選
了又變，劇本2、30修。今年，《仙》劇在新舞臺首演，這是辜公亮文教基金會大
型新戲首次不在國家戲劇院推出。劇本雖早於演前1個月在網路上公開，媒體報導
中仍充滿令人不安的「新編」字樣，購票人仍只有京劇新知和忐忑的舊雨。許多
貴賓把票轉送他人，害怕看到「樣板戲」。
誰知在戲演了之後，事情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樣板戲」變好看了！
其實，以前反對的人、現在感動的人、在比較版本中因找不到「共產黨」而悵然
若失的學者們……大家都忽略了今版《仙》劇中最珍貴的元素：創意與創作。就
如水之載舟與覆舟，創意與創作主宰了1個改編劇本的成敗。
反對的人反對，是因為忽略了創意與創作的可能性；感動的人肯定了「樣板戲」
，是因為忽略了創意與創作所帶來的不同；悵然若失的學者看不到創意與創作的
存在，是因為還在方法學上打轉。
坦白說，《仙》劇作為1個脫胎換骨的改編劇本，有許多值得推敲之處。它的前、
後半齣風格有著時代性的隔閡：前半齣因為刻意保留李少春先生50年前所創的「
楊白勞」人物，顯得較像老戲；後半齣絕大部分為今創，故較具現代風格。喜兒
與大春的愛情鋪陳稍欠，影響了劇末相認時的張力；大春與母親自始至終未曾同
場，以致許多觀眾到末了才從母親的唱詞中把他們的關係連繫起來……無可否認
地，大春這個人物尚有發展空間：稍更處理，便能遠遠超過1個「為交待劇情而存
在」的功能性角色，而擁有自己的光環。
做戲的人想聽到有建設性的評語。如果戲的本身早已跳離「樣板戲」的框框，而
評價者依舊把它當為是素未謀面的「樣板戲」去喜去惡去討論，那究竟是做戲的
人滿腦子「樣板戲」？還是看戲的人滿腦子怕「共產黨戲」？倒頗值得玩味。
其實看待「共產黨戲」的方法不一定一逕地漫罵與逃避。許多懼怕皆因不確定而
來。面對它、審讀它、改編它，使它由「教條」變成歌頌人性的詩篇，兼俱寫實
與理想，這是《仙》劇想提出的1個途徑。雖然瑕疵尚多，但願這嘔心瀝血的創意
與創作工程，在劇本改編及其表演、導演的藝術處理上，能得青睞。
至於把「樣板戲」原封不動地搬到台灣來演，先得問問是為了什麼？想開眼界，
其強烈的「意識形態」可能教我們難以忍受。想接受政治洗禮，有此必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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