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時間四月二十九日上午9:30am,Boston時間四月二十八日晚上9:30pm,外面
的天空好晴朗,心情好恍惚
如果有一個形容詞,可以用來描述一個人在兩三天內被很多想法
overwhelmingly刺激、彷彿踏進了一片似乎有點熟悉卻又和自己所熟悉的又不一
樣的世界、然後處在一種混雜著興奮迷惘擔心又有著衝勁的情形下的話,我會用
那個詞來代替上面說的”恍惚”的心情……
今天的研討會裡,早上的reading session(就是一些新曲好曲,在這裡
試演)裡,我就坐在Fredrick Fennell的右手邊;後來,我就鼓起勇氣開始跟他
聊天。他是一個很和善很和善的老先生喔,小小的,可是眼中有光彩。跟他聊起
昨天他說的”tough point”的事,他搖搖頭說,覺得很可惜,還有那麼多喜歡聽
音樂的聽眾不知道有這些好的音樂……我又問他還有沒有機會再來台灣等等的,
他很高興的跟我說他很希望能再來,真誠的笑著說。有時,聽著演奏,我靜靜看
著左手邊那雙充滿皺紋和色斑的手,環抱著,1952年,這雙手創造了二十世紀後
半的wind ensemble歷史,於是我很想很想,就在這樣的距離下,看著他舉起、預
備拍、畫下第一拍、彈起、線條、release……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也許只是面對
著一位我極欽敬的長者時的崇拜或不知所措,可是我確然想看看這雙手是如何的
創造歷史,如同我多麼想親眼看著Bernstein指揮時的表情一樣……
接著是Frank Battisti,等同於Fennell的另一位巨人。我走向他,向他
問好,坐下來。我說我來自台灣,也在wind music的領域裡,他很高興的、熱情
的拍著我的肩膀說:”Young man! It’s your generation!” 你知道那種感覺
嗎? 我知道的。我終於能夠體會為什麼有人會永遠記得長者握著他的手時所說的
話。然後我問他說,你退休以後還會繼續作wind music嗎?他說「當然!我一直
都愛我所作的事情。我只是從這個位置上退休,可是我會一直從事教育、指揮、
研究的事情。」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和Fennell眼中一樣的凌厲和熱切,同樣的眼神
,也和以前遇到李遠哲教授的時候問他現在還有在作研究嗎的時候他眼中突然閃
出的光彩一樣。我隨即想起研討會上從Battisti口中一字一字吐出的堅決而帶有
無比力量的言語:”Music educators must be music makers!” “…it is the
passion that drives me to do so……”其實沒什麼,他們都是人,但是他們的
堅決和熱情促使他們偉大。
下午的open panel就在Jordan Hall的舞台上舉行,大家就坐在band
player的位置上,呵,希望這不是我最後一次有機會坐在這個舞台上。開場的演
奏是Malcolm Peyton的Suite for clarinet;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什麼叫做ppp,在
這個音響極佳的音樂廳裡,彷彿只聽到空氣流動但卻又確切知道的確是有聲音的
那種音量,啊,殺了我吧……:P話題繼續昨天,關於wind music處境的現狀分析
、大家一起想解決的可能方式、辯論。聽到了許許多多沒來到這裡(姑且叫他作
英美管樂的核心吧,很菁英的說法,不過用從音樂上的地位來看就是這樣)絕對
不可能知道的事,像是英國的情形,呵,band也是out of classroom的事喔,然
後像美國各州又有不同的情況,band directors是否知道repertoire、是否還是
一直在演James Swearingen、Alfred Reed的情形,如何更增加wind music和
orchestra player之間的關係,wind ensemble和大學教育到底關係為何、和大學
音樂教育呢、和中學及小學的教育呢?作曲家的任務、出版者如何看這件是如何
幫助、如何把相關的消息傳播出去等等的事情。的確,用歷史的角度看,wind
music的確是新興而邊緣的,但這不是說它的repertoire再二十世紀才有喔,早至
Mozart、Beethoven,到Schubert、Mendelssohn、Dvorak……都有許多很棒的作
品的,更不用說接下來R. Strauss、Schoenberg、Stravinsky、Milhaud等等了,
到了二十世紀後半更是多(當然,出版多,junk也多,而我們不能因為還沒有什
麼被叫做經典就不去接觸,經典不是自己生出來的,是被我們去找、去study、去
演出來的)。來到這邊,聽了很多曲子,從買的CD的、音樂會的、研討會的,我
已經完全不能同意自己以前覺得管樂的表現力甚至藝術價值會低於管絃樂曲的想
法了,因為我聽到了好的、創新的、富表現力的,更重要,能夠傳遞作曲者的訊
息的管樂音樂。為什麼管樂團一定要演出至少五六十人的曲子?為什麼Fennell當
年在Eastman music conservatory創造的wind ensemble架構是唯一的演出方式?
甚至不必說Eastman,為什麼military band的架構衍生出的symphonic band架構
必須是演出的基準?可能不多人知道當年Holst有寫出19人演奏的第一組曲吧?可
能也不多人知道Eastman現在的目標是多開發各種管樂演出的可能性(事實上,二
三十年前作曲家們就已經開始這麼做了,而更重要的是,指揮必須要和作曲家密
切的合作來決定所要創造的東西)。有人說管樂不能加其他樂器演嗎?沒有啊,
室內樂甚至不是室內樂都可以這樣演啊!那台灣怎麼都沒什麼看見在演?
因為很多Band director不用功,沒有repertoire,也沒讀譜。
還有更重要的。「品味。Band directors必須要提昇他們的品味。」
Battisti如是說。這種說法當然獨霸且菁英,但是從這個人口中說出,會讓我信
服。我無緣受教於他手下,甚至沒辦法看到他指的音樂會,可是從他的少少的兩
張錄音裡、從他的學生的程度、還有這些學生對他的評論描述及崇敬裡,讓我對
他雖然基於間接的證據但是仍然更為信服。學長說,為什麼他的話會讓人信服,
是因為他要求你作的每一件事他都做得比你更好:不管讀譜讀得多用功,隨便一
手拿去問他,永遠都有東西可以學;organized rehearsal schedule,他永遠做
得最仔細而精確(他說過,什麼叫做指揮?能夠知道演出結束布幕掉下來到地板
的那一剎那的時間是幾分幾秒的才是好指揮);熱情和堅持,他比所有人還有熱
情、還堅持。Musician。
這只是其中的一個人和他的故事。John Heiss,NEC contemporary
ensemble的coach,不僅在研討會上他言語中對音樂教育的關懷、對學生的關心讓
我動容,從他學生口中得到的故事更是,哎。他是那種可以在聽起來一片混亂的
東西裡(你知道,有些音樂乍聽之下就是那樣的,所謂的被歸類成的現代音樂)
把大家停下來然後指著Horn說,「annn…the sixteenth note F that you just
played, should it be F sharp?」呃呃……然後他的作曲課上他可以拿著你寫
的一個旋律,在鋼琴上邊彈邊說「嗯,你看,如果是孟德爾頌的話,聽起來就會
是這樣……如果是華格納,聽起來就會是這樣……如果是Brahms,聽起來就會是
這樣……那這樣呢?來,想像一下這邊第三拍一個法國號fp然後長笛和oboe進來
,嗯,貝多芬就會這樣寫……」然後學生就嘴巴大得掉在那邊。或是舉Gunther
Schuller為例,他可以在弦樂tutti的時候突然停下來指著第二小提琴第三排的人
說:「你,或是你,這個音我不是寫說用G弦拉,為什麼你用D弦?」那個人回答
說:「呃,Mr.Schuller,因為我覺得這個音用D弦聲音比較好。」Gunther點點頭
說:「好,不過,照我寫的作,用G 弦拉。」或是再舉例,我媽媽以前的那個鋼
琴學生說:「台灣從來沒有一個老師可以像我現在的這個老師一樣,我跟他說我
要和某某某某曲子的伴奏,他就可以馬上坐到鋼琴前彈起來,然後告訴我和哪個
樂器的哪邊該怎麼和,哪邊會有怎麼樣的問題,要怎麼和小提琴或是長號溝通等
等……」
我不知道。我只覺得這是一個很可怕的地方。就像在醫院裡遇到的醫生
,你知道嗎,問他什麼都知道,而且都能講出道理,啊,救命啊。
晚上和學長,還有另一個在Berkelee學Jazz的,也是第七屆的學長一起
吃飯。很好玩的情形,他們某些方面很偏激而極端,某些方面很有偏見(就是讓
人想打下去的那種:P),可是對音樂的熱情,我沒看過台灣多少人有這樣。而在
音樂上的想法開闊,更重要的是,腦子裡真的有東西,有見地,眼光夠犀利,不
是虎爛的那種人。自負,但又讓你覺得他是有資格自負的。但是在自負的同時又
謙虛,怎麼說,就是在同一個軸上對A端自負但是對B端很自知且謙遜。有趣。不
說別的,就在對樂團經營上的想法,諸如曲目安排的多樣性、行政人員必須也是
音樂人、rehearsal schedule的細密organization及彈性安排、對團員的態度、
樂團的長遠經營(他的scale是放到三四年七八年以上的喔)、訓練的理念(啊,
像聽他描述他帶的一個community orchestra,都是那種六七十歲的阿公阿媽,的
練習方式,挖咧,真是太有耐心啦)、讀譜及考慮每個團員的相關性、chamber
music 的重要性、音樂總監的角色和工作(他用Mahler作例子,呵呵)、
repertoire、對目前台灣準備音樂會及rehearsal狀況的神準猜測,乃至於聲音的
架構、過分日本走向的結果等等,七八成以上的見解都讓我不得不佩服而同意。
「演”好音樂”。」他們一致的想法。而什麼是好音樂,我想,隨著成
長是會不停有不同了解的。就像,我現在不會想去再碰任何一首James
Swearingen的曲子。回想,其實我應該要相信自己的感覺的,現在想起來,其實
我對J. S.、Robert Sheldon、David Schaffer等等乃至於Alfred Reed的大部分
曲子已然厭煩,我無法像對Beethoven般的那樣聽上十幾二十遍還覺得意猶未竟;
可是對於John Harbison、Michael Colgrass、Warren Benson、Karel Husa、
Gunther Schuller、John Barnes Chance、Ron Nelson、Charles Ives、William
Schumann、Percy Grainger、Holst……我是接近會有像對Beethoven那樣的感覺
出現的。是的,這就是對我來說的好曲子,而如果我是一個Band Director,我就
要堅信這點;如果大家都吹好而演出不好,那麼就是我的見地錯誤,就這樣。
呵,跟學長聊天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可以知道很多以前的事,從他們眼
中看到的以前的事。嘿嘿,嘿嘿……:D
這幾天聽了幾個不同層次的團,如果說有什麼最大心得的話,除了上面
說的那些,我會說,specific對wind music來說,最熱切重要的有兩點,就是
tone quality及articulation。That’s it。
喔對了,關於這個研討會,有個資訊是錯誤的,其實這不是每年都有,
是好幾年才一次的。算我走運吧:D
一口氣吐了一堆東西出來,呼。累了,想到什麼以後再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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