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載於破週報205期
費昌勇教授與錢永祥老師的採訪請看www.pots.com.tw
編按：
2002年初報載選修台大「動物倫理」一課的同學高達上千人，遠遠超前台大當紅老師
所創下的紀錄。這堂課在台大新生南路的懷恩堂二樓大禮堂上課，在主的恩澤下，連
續開此課三年的費昌勇教授在接受記者訪問時表示：「流浪動物問題的根源是閃族文
明（基督教）與印度文明（佛教）的衝突的結果」，這種自創的生物杭亭頓理論簡直
爍古耀今，「費」口鑠金，奉耶穌基督之名，阿門。
在費昌勇教授定義裡，動物倫理是「是探討人類對動物行為的道德判斷」，他的教材
裡，教的是如何依據人類主觀利益來判斷處置動物的方式，並援引哲學、實證研究但
嚴重混淆誤用。相反的，關於「動物權」、動物解放運動、人傷害/殘害動物之行為ꄊ、科學實驗的反省、公共政策的批判，不是變了樣貌，就是故意忽略不談。
此種刻意的忽略與扭曲不僅洩漏費教授個人意識形態的偏見，更是物種歧視體制和專
業霸權相互掩護的最好例證：農委會、建設局、台北市政府的委託人與辯護者、現行
的公共政策、加上台大容許上千人修課的奇景攜手合作的「造人」計畫。費式「動物
倫理」突變成為人類宰制其他物種的新論述？還是諉罪給其他宗教信仰者的判決書？
什麼樣的制度又支撐了千人上課前所未有的景象？破報願與投書者同聲，一起批判地
看待「費氏教材」與千人修課的奇景。
動物倫理與公共政策??-------一門一千多人選修的台大通識課
文/康寧馨(台大動物系學生)
台大開的一門通識課「動物倫理與公共政策」報載由於不限修課人數、不當人、不點
名、跟不上還有研究生陪讀、高分的教學原則下，有五十個科系、一千多個學生修課
，並開放給校外人士修讀，媒體大肆報導。授課教師費昌勇並特意請了馬英九市長來
講述他如何與馬小九（馬英九市長收養的流浪狗）相處，臺北市動物衛生檢驗所廣發
新聞稿讚許費昌勇教授的貢獻。姑且不論馬市長的「台北已躋身國際大都市，流浪動
物有礙觀瞻」一說以及處罰餵食流浪動物的民眾的政策多麼可議（見破週報168號，
2001/7/20，康寧馨，二十四億屠殺流浪狗 登上國際大城市），費昌勇教授的上課講
義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參見http://www.gbc.org.tw/~hinetfei/）
誤解康德 將人類道德變成壓迫動物的合法來源
首先，費教授在第一章「寵物與生命教育」說：「…無論倫理學或動物倫理學”銋D德判斷
的對象均僅限於人類，因為動物一切行為的動機都是中性的，沒有善或惡的分別，人
尊重老虎，但老虎餓了依舊會吃人，因此動物不具有道德能力。」根據費教授的邏輯
推論，費老師似乎忘記了，人不餓時還是吃動物，並且虎鞭向來是搶手貨。以此推論
人更不具有道德能力？
第十章「動物權與動物倫理」則是經典，費教授以粗黑體標示康德的倫理學：「道德
是人類為自己（不是為動物）所訂的。因為動物不具有道德能力，因此動物沒有權利
。」「權利只有在具有道德能力的情況下才可以存在，並且可以理性的被辯護，因此
權利僅能由人類所擁有，因為唯有人類才有理性的辯護能力。」進一步提出費教授自
己對Tom Reagan的批判：「批判一：權利來自契約之履行，Tom Reagan未說明何以動
物未履行平等契約？（權利的契約論）人類尊重老虎獅子，但老虎獅子照樣吃人，何
來權利之有？批判二：具有理性思考的人方有資格享有權利，人類之理性思考能力雖
然有差異，但尚有能力成為道德公民，但動物沒有。…. 事實上，如果繼續鼓吹地位ꔊ音氾[，人也會像動物一樣亂倫雜交而不覺羞恥。」
費昌勇教授這種顧影自憐的關於老虎吃人說詞，無論是事實上或邏輯上都有相當大的
問題，首先，費教授在教材中推崇康德的地位，卻以一個假設問題（人類尊重老虎獅
子，但老虎獅子照樣吃人，何來權利之有？）批評了某種程度上的康德擁護者Tom
Reagan，顯示他並不了解康德的傳統如何討論動物權利的問題。根據康德所言，人對
非人動物僅有間接義務（indirect duties），但是，因為人類有道德能力，所以人對
待動物的方式仍要受到道德的約束，人類不應該虐待動物。Reagan對康德做了修正、
也加以貫徹：他反對將權利這個概念奠基於契約、思考力等等（傳統權利理論所仰賴
的）基礎之上，並貫徹康德的理性存在與目的自身之說，引伸出一個本初價值，進而
認為包括動物在內的一切存在，只要是生活的主體(the subject of a life)，都應該
獲得相應待遇的權利。
費教授混淆了「道德能力」與「道德地位」兩個概念，因為從康德的「道德能力」推
論出的不是動物沒有「道德地位」，而是「人對待動物的方式要受到道德約束」。並
且，根據康德所處的時代-----強調「理性」與相信一切「進步」的啟蒙時代，無怪
康德會以理性為評斷基礎。但現在反觀康德的說法，很顯然是人類中心主義式的論點
，並且其中透露出的以人類控制或宰制其他動物/自然的思考其實正是一種父權概念。
栽贓辛格 人類解放動物依舊
動物行為學發展至今，人類對其他動物行為的觀察其實早已遠超過康德當時對動物行
為的理解，如果今日要談「什麼是理性」（不管對象是人類或其他動物），想必有許
多種不同的說法與討論。但費教授不僅誤用/解了康德的論述，也未曾就現代的動物
行為學補充/批判康德的「理性」基本主張，反而以一個奇怪的提問批評Tom Reagan
，並且在教材中倚賴自己混淆的推演。更奇怪的是費昌勇教授雖然將Peter Singer的
《Animal Liberation》當成輔助教材之一，但顯然的，費教授自己並沒有讀懂Peter
Singer的論述，何以見得？費教授這麼寫著：
「澳洲La Trobe University哲學系教授辛格爾(Peter Singer)著動物解放(Animal
Liberation)，仍以效益主義式論證法強調痛苦的知覺是道德考量的重要基礎。根據
此一論證，如果一個人與一隻獸同時得病且只有一顆藥，如果獸比人痛苦，此藥應
該給獸。辛格稱呼「視人類自己的利益高於其他物種」之人為物種主義者
（speciesists），並認為物種主義者與種族主義犯了相同之錯。柯亨對辛格的批判
是：在不同物種間若不予以道德區分，是誤解了真正的道德義務。以種族主義的批判
來批判物種主義是一種詭計，因為他們使用人類對人類的關係去討論人類對動物的關
係，而道德判斷應考慮肩負道德義務者的能力是否相同。反物種主義的論證是效益主
義式的，就實驗動物言之，他們以動物做實驗時的痛苦、快樂為原則來計算其效益。
因此辛格不應該迴避不用實驗動物時負面的效益評估。顯然如果不用實驗動物的結果
將是醫學文明的完全停頓，人與動物會因無法控制抗藥菌而毀滅。因此辛格的論證結
果應該是「道德允許人類使用實驗動物」才對，但辛格卻得到相反的結論，因此辛格
的論證過程錯誤。此外，反物種主義也應該保護螞蟻、蟑螂、白蟻、蛀蟲、魚蝦等，
但是他們並沒有去保護，有兩種不同之標準。」
P. Singer之前是在Monash大學任教，不是在La Trobe University。事實上，Peter
Singer並沒有說過什麼「藥該給獸」的話，這種完全不考量情境與現實脈絡的假設性
提問中只暗示了一點：費教授身為一個獸醫系的老師，似乎不知道給人服用的藥品與
給非人動物服用的藥品，在大多數情況下，成分或者劑量都是不同的。這個非常粗糙
的假設提問唯一意義就是讓我們明白費教授的思考模式有多麼粗糙，此外毫無意義。
Peter Singer在《Animal Liberation》第一章開頭說：「平等的基本原則所要求的ꄊA並不是平等的或一樣的待遇(treatment)，而是平等的考量(consideration)。對不
同的生物運用平等的考量，所產生的待遇方式以及權利可能並不一樣。」費教授所謂
：「以此推論，藥該給獸」是「一樣的待遇」不是「平等的考量」，因為他並沒有視
需要與情境而考量「平等」。並且Peter Singer並非「以種族主義的批判來批判物種
主義」，事實上Peter Singer在第一章列舉種族歧視、性別歧視來討論「一個群體對
另一個群體的壓迫」，企圖讓讀者理解人類的某些行為也「壓迫」著動物。而關於實
驗動物，在第二章Peter Singer企圖討論的是「體制下」「制度化」的實驗動物問題
，以及某些動物實驗的不必要（如為了要知道接觸清潔劑是不是會傷害生物，不斷地
長期撥經費將清潔劑滴入兔子的眼睛，即使是在早就證實了清潔劑會傷害兔子眼睛之
後，照做不誤。或者對母猴的「強暴實驗」。）還有一些動物實驗通過的藥品，在人
體卻造成極大傷害。但是費昌勇教授卻讀成「辛格迴避不用實驗動物時負面的效益評
估。」，是不是費教授的語文理解能力有問題？Peter Singer說的是終止「不正當的
動物實驗」與「科學家應受到公眾監督」，並且也說：「無疑，如果不用動物作實驗
，有些知識就不易取得。」(動物解放，176頁)，不是完全「不用實驗動物」。一個
大學教授對於自己的輔助教材誤解到此地步，堪稱一絕。
容我提醒，在人類完全不用動物作醫學實驗的古老年代，人與動物並沒有毀滅，不然
就不會有今天侃侃而談的費昌勇教授。無法抵抗抗藥菌起因於人類濫用抗生素，沒有
生態評估前即肆意濫用「醫學文明」所得的知識，環境中大量人為抗生素誘導細菌演
化出抵抗抗生素的能力，正是因為用細菌（實驗生物）做實驗後沒有省思的後果。費
教授的「毀滅」一說形如「專業恫嚇」（但事實上是與演化生物學相悖），企圖以其
「專業」形象的判斷來合理化人類對動物的壓迫。而根據P. Singer的重點，不要忘
了，費教授目前還是個「不受公眾監督的科學研究者。」，並沒有人監督費教授如何
對待他處理的實驗動物。
另外，不知費教授的反物種歧視者沒有「保護螞蟻蟑螂白蟻魚蝦」一說，從何而來？
費教授大概會竊喜舉「沒有保護蟑螂螞蟻白蟻魚蝦」來陷構P.
Singer此類「反物種歧視者」是個聰明的發明。此一例剛好做為人類壓迫動物最終也
是最好的堡壘，當人們問起動物保護者還不是吃動物時，通常並非問者關心此一議題
，而是最有效的封殺。在無視於真實處境下，將其扭曲成一個道德至上而無力實踐的
荒繆說法，藉以逃避自身應該有的反省。而更值得批判的是他舉此例中所隱藏的意識
形態與偏見，甚至是專業知識的繆誤危機。其一，在費教授的話語脈絡中，昆蟲與節
肢動物及魚這種脊椎動物是「低等動物」，所以是反駁的好例子。其二，這個舉例其
實暗示了費教授對於「低等動物」的看法，也就是對於自己演化上走向不同
道路的「祖先」不尊重，透露了其（物種歧視）意識形態特有的表述方式。就現代醫
學的發展，對於某些過去在語言歧視中被視為是「低等」的生物，認為ㄊㄚ們低等無
用，所以常趕盡殺絕的觀念已被反轉，以往被認為會引起傷口感染的蛆蟲，已在費教
授景仰的美國被用來覆蓋在傷口上（特別是不易痊癒、重度潰爛發炎的患者）吃掉壞
齟，長出新生肌肉，並證實蛆蟲吃壞死肌肉時分泌的酵素有益肌肉生長，並且可以吞
噬傷口周圍引起發炎反應的細菌。吸血水蛭可以幫助斷指或斷臂的部位在接合後的血
管功能，透過吸血讓血液不斷流進接合的血管，非常有效地提高手術的成功
率。而蜜蜂的叮咬/毒液讓醫生無能為力的多重硬化症(MS)患者恢復行動的能力。我
舉的這些例子，都是透過動物的自然需求/反應，以及人類對於ㄊㄚ們的了解、知識
的增進，而使人類受益。而援引康德與T. Reagan的觀點（雖然是人類中心主義的）
，並非不可以將包含動物在內的任何事物作為手段工具，而是因為我們所負的間接
義務，不能虐待任何東西。費教授在談「道德」並且企圖對「反物種歧視」者提出
詰問的同時，是否能有空不馬虎地並且「專業」地想想這些事情呢？
美化政策 政府政策的首席化妝師
事實上，在人造城市中存在其他生物不見得都對人類有害，甚或絕大多數有益於人類
（無論是精神上或身體上），費教授在教材中不斷強調人畜共通傳染性與狗咬人的可
怕，卻隻字未提人與動物相處的益處，如：小孩多與貓狗（或其他動物）相處，可以
減少日後嚴重過敏反應的機率。僅有相關的「動物治療」一章，費教授彰顯的也不過
是某種「動物選美、選賢與能」的人類選擇動物標準。並且，費教授非常主觀的於解
釋權利及動物權部分引用康德及Carl Cohen及笛卡兒的說法（這個費教授一再引用的
Cohen的論點及文章，現在最常被放登載在「狩獵」網站上，來正當化「打獵」行為
。），這三個人都是反對動物權的代表，而贊成動物有權利的一方的論述則幾乎被費
昌勇教授自己以可笑的邏輯推論給否決了，其因可疑。
我建議這堂課的課名是否應該改成「人類壓迫動物倫理與為公共政策服務」。一門討
論流浪動物公共政策的課，卻全然沒有對公共政策做出批判或檢討，反而一直讚揚公
共政策的成效（第十三章：台北市動物政策成功原因探討），並且費教授說：「新觀
念在引進之初，必定會衝擊到原有的社會價值，因此出現了甚多抗議政府公共政策的
事件，極端的社會運動易使社會喪失對「愛」的敏銳性。」，什麼叫極端的社會運動
？抗議政府公共政策又如何？費教授難道不知道，如果當時沒有動保團體的促成的運
動，台灣的動保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三讀通過！盡量美化公部門政策，刻意
迴避現況（第四章，動物保護員），不知道費教授有沒有提醒同學，現行的動保法中
的「動物保護檢查員」一職，形同虛設，而且還要靠動保團體（就是費教授口中的「
極端社會運動」的發起NGO之一動物社會研究會）自己請英國RSPCA（英國防止虐待動
物協會）人員來台教授訓練台灣的「動物保護檢查員」呢?動物社會研究會負責人釋
悟泓說，前年為了訓練台北市的動物保護檢查員，RSPCA自己出資送資深動物保護檢
查員來台，東亞事物總監為此事大概來過四、五次，而其他RSPCA動物保護檢查員大
概來過7、8人次，並且每次都是好幾人。只有在最後一次來台，動檢所象徵性ꘊa出資三十萬，其餘的經費全由RSPCA自行負擔。並且，動檢所還對他們的每次停留
時間頗有微詞，認為不需要花「四天」來訓練台灣的動物保護檢查員（但在英國，
合格的動物保護檢查員訓練需要「七個月」）。而現今動保法修法，仍舊只有台北市
設有動物保護檢查員六人，RSPCA人員今年來台仍舊自行負擔經費，台中市長胡自強
也在今年三月經動物社會研究會要求後，才允諾台中市要增設名額，其他縣市則根本
沒有動物保護檢查員。
費教授自行在教材中第十二章：動物保護組織介紹與座談中，用了關懷生命協會與動
物社會研究會的資料，但根據動物社會研究會負責人釋悟泓的說法，費教授當時在索
取這些資料時，是以將請動物社會研究會到課堂上座談為由，但拿到資料後卻從來沒
有商請動物社會研究會的成員到課堂上與學生交流，費教授取得教材的方式似乎值得
非議。
無怪乎學生上的輕鬆，上的開心。所有現行法令的問題在費教授的講義中是不見
的，全被合理化。看看費教授在講義中寫的：
「任何一個生物族群必定要為族群自身的生存著想，人類亦然。地球上適合人居的面
積、糧食均為有限，人類已做家庭計劃自我限制，但動物不知停止繁衍，不加節制，
因此人類必須主動控制。此外，人類只是對社區之流浪動物數量加以控制，對野生動
物仍然尊重其自由，並未干涉。如果有一天動物數量能夠得到精密的控制與妥善的照
顧，不會傷害、影響到人們的生活，那麼就不需要積極的動物安樂死了。至於動物權
，在人類的社會裡是應該要受到尊重，那什麼叫做尊重呢？與其讓動物在人類的社會
裡被棄養，被趕來趕去，絕非尊重！若讓牠適當的，無痛苦與恐懼的提早結
束痛苦的生命，對動物而言反而是尊重。」
好一個合理而不血腥的世界，人類是地球唯一的擁有者。費教授完全無視於生態學
中討論的，人類濫用地球資源與空間，濫捕滅絕其他物種，與非常嚴重的人口過剩
問題。人類對野生動物從來沒有主動尊重自由過，那是經過長期生態反撲而來的反
省，以及因為「自利」而要求保存「基因庫」論述的支持，而且只有在少數國家裡
得到較好的制度保障。現存犬隻很顯然地是早期天擇加上近百年來急速「人擇」
(artificial
selection)的結果，所有口語中的「狗種」是人為配種讓ㄊㄚ們近親交配的人造產
物（這就是費教授說的動物的亂倫嗎？），其實在分類學中都是同一屬同一種ꄊ（species）。現在的安樂死方式是處理人造城市中被人惡意遺棄的狗的其中一種辦
法，而不是只有這種辦法。「人擇」已經影響了這個物種的演化，而遺棄更是不負
責任的行為，費教授不該倒果為因，將自然環境中物種的繁衍等同於人造城市中被
人為遺棄的流浪狗數量，更不該暗示安樂死才是唯一的方法。並且基於生物多樣性
（biodiversity），人類不應該主動限制任何物種的整體數量。關於糧食問題，很
顯然地並非生物數量過多所造成，這點P. Singer已於《Animal
Liberation》中討論過，為什麼非洲還是飢荒遍地？那是因為富裕國家拿可食用的
穀類餵食工廠化飼養的動物，而人類為了吃一磅動物蛋白質，必須給動物吃二十一
磅蛋白質，稱之為「蛋白質反生產工廠」！如果工廠化飼養停止，穀物有效分配的
話，足以終止全世界的飢荒。（動物解放，頁292，294）此一討論，更可延伸到全
球環保運動對於「綠色革命」的批判，咖啡也是一例。歐美對於咖啡需求讓非洲許
多國家放棄稻麥轉植咖啡，而咖啡是極耗地利的農業，於是非洲人民必須面對自己
的糧食不足，而讓國家裡少數地主因為咖啡而富裕，讓歐美浪漫的城市消費者可以
品味咖啡。全球糧食向來都是分配的問題，而不是不夠的問題。費教授說：「人類
吃動物是因為我們需要動物性蛋白質。」從何證明人類非要動物性白質才能生存？
而且，重點在於人類對於肉類並非基本需求不足，而是過度消費。人類如果每天
少吃點肉，非但不會餓死，還會健康點。
並且，費教授的言論似乎不考量要求我們檢查自己求生存的方式有沒有違背道德原
則的地方，這種說法，就如同法國現今的新納粹要把某些移民趕回非洲一樣，號稱
是人類的義務，對被趕走的人也好，也是尊重，因為這才符合物種與生態的多樣性
。而為什麼動物會在人類的社會裡被棄養，被趕來趕去呢？那是因為人類社會存在
一個體制/文化/結構來支持這樣的行為，以人為中心的，以人來宰制的，以人來認
定的所有的物種歧視體系默許/鼓勵這樣的行為，而人類在其中得到費教授所說的ꄊu不被傷害、不被影響」等等的利益。這才是最需要被破除的迷思，但是費教授卻
基於此一迷思做出以上妄語，令人不敢苟同。引用費教授的說法，那麼我是否可以
認為與其讓費昌勇教授的學術涵養被挑戰，這門課在討論中被批評恥笑，讓費教授
在晉升之途遭受挫折，還不如讓這門課適當的，無痛苦與恐懼的提早結束，鼓勵台
大同學拒修，對這門課與費教授本人而言反而是尊重呢？講義中充斥著這種以迷思
為基礎做出對人類壓迫動物的行為的安撫/解釋，難怪有學生說：「費昌勇是一個
大好人.....!!!!，報告也是4個人做一份考試題，只隨便念念講義.超讚的，期末
簽到還學期成績加2分呢，考試都是從考古題出來的喔！！」
動檢所發函此門課為「台灣首開的動物倫理課程」，並且由1998年由農委會資助前
往美國夏威夷接受美國人道協會(HSUS)訓練學習美國流浪動物處理方法合格的費昌
勇教授開班授課（難怪費教授在講義中「明示」HSUS的中心思想才是「大部分人接
受的動物權思想」）。動保法通過至今三年半，台北市的公共政策及法令仍有許多
可議之處，其他縣市甚至連動保法中明訂的「動物保護檢查員」都沒有，在費教授
讚揚公共政策的成效，請馬市長來賓主盡歡被報導後不久，2002年2月，花蓮公立
收容所發生一連串「狗吃狗」慘劇（因為收容所沒有給予食物及適當照顧，狗飢餓
難耐才會吃了已餓死的狗。事實上台灣很多收容所都發生過類似的事情）。費昌勇
教授除了誤解了康德、T. Reagan與P. Singer等哲學家的論點，教材中的說法更明
顯違背屬於費教授研究學門的生態學、生物演化學等生物學基礎理論。實為一大諷
刺。
教室如教堂 費昌勇救世主義
「另外，對於這麼多人的課程，有些老師會認為無法與學生有良好的互動，但費教
授的教學理念認為，能多拉拔1位學生就多拉拔1位，因此他不設限人數，讓所有想
上這門課的學生可以選修。費昌勇說，其實在台大，不論人多或少，教授的鐘點費
均相同，所以學生人數多對老師而言，所要負擔的責任更多，但他希望能把追求真
理的精神傳遞給學生們，所以便不受限制，因為他認為若在全部的學生中，只要有
70％接受他的理念，就會發揮很大的效果。」（台灣立報，陳康宜，2002/1/4，教
育新聞版）。
因為修課人數太多，台大沒有如此大的教室，於是星期四的課便在台大側門的懷恩
堂上。課堂沒有聖經，我們也尊重費教授的「授課權」，但是在權力的基礎上，費
教授這種「費昌勇救世主式」教學理念，及其教材的內容粗糙與理論、概念誤解混
淆，是剝奪了學生的受教權。如果「動物倫理與公共政策」這門課讓那麼多科系及
人數的同學感興趣，代表學校有必要多增開幾門類似主題的課程及請其他老師來上
課，而不是讓一千多個學生擠在一個教室中，聆聽這種號稱準備三年才開，卻極度
荒謬的課。這種不當人、不點名、給高分、只期末簽到就加分的教學態度及操作，
其實是在誘使學生在權威、甜頭之下不對其教學內容有批評，並且可以使修課的台
大學生填寫「教學意見調查表」時替這門課美言幾句，使之表面上毫無問題，費氏
救世主義絕不僅是一個科學或者專業認知不同的問題而已，也是大學教育的課題。
學費年年調漲，學生有權利要求教師及學校檢驗課程內容，或增設課程，而不是毫
無選擇地只能挑一個爛蘋果。不僅公眾有監督科學研究者的權力，學生也有監督課
程內容，要求更多選擇的權力。
我不禁想到英國文化批評與理論學者泰瑞‧依格頓（Terry Eagleton）在《理
論的意涵》（The Significance of
Theory）一書所說的：「所有的解放性理論都設定了一種自毀裝置，並且在一種反
諷的標誌下前進。﹍﹍就好像在一個正義的社會裡，基進的理論家就沒有必要費力
去揭露一群人有系統地支配另一群人的社會機制了，因為人們會對於這種事發生的
想法本身，感受到恐怖而難以置信。」女性主義是要消除女性不平等之狀況，而讓
女性主義的理論與討論可以終止，反殖民理論在於終結所有的殖民現象，讓殖民主
義可以不用再提。而現在，費昌勇教授的「動物倫理」讓還可以用完全不一樣的方
式做事，看待世界的人（伊格頓比喻成小孩、優秀理論家）藉由費教授的「拉拔」
接受了「人類壓迫動物真理」，認為「動物就應該這樣的被對待」，是「道德的」
，是「自然的」。想必，這堂課與「費昌勇式動物倫理」必然生生不息，成為學院
內外的長賣品。
一千多人的課，前所未見。而一千多人的課的內容更是前所未見。馬英九市長勉勵
修課同學，對於動物保護及市政府愛心犬政策全然的瞭解外，繼而身體力行共同加
入「動物保護」之行列協助政府一齊推動。想當然爾，這個費昌勇「制約」的美麗
新世界，政府政策暢行無阻。
（感謝錢永祥老師、趙剛老師、釋悟泓、黃孫權、陳真、李鑑慧、吳啟禎及其他朋
友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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