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8.31 中國時報
人頭稅已悄悄登場？
◎劉瑞華
八月二十七日晚上從電視上看到「反健保漲價」遊行的畫面，在看到警民衝突，
聽到領隊手裡擴音器的訴求，我恍然大悟，心中湧起一陣又驚又愧的情緒。我突然發現
，「反健保漲價」反的是「人頭稅」。第二天，我將這個想法告訴幾位同事，他們一開
始的反應都表現在懷疑的表情上，不過不須我多做解釋，他們細想一下之後就很快的同
意，「人頭稅」已經來了，而且就在你我身上，行政院調漲健保費，其實是加徵人頭稅
。
學過經濟學的人絕大多數都認為經濟學很抽象，似乎與現實有一段距離。其實也可
以反過來講，現實很複雜，必須以抽象的理論才能理解問題的本質。健保費雖然名為保
費，但是因為強制加保，所以人人都有繳費的義務，等於具有稅的性質。「反健保漲價
」遊行中，勞工團體以「健保稅」稱之，只是採用特殊修辭加強遊行訴求，至於這個「
稅」的經濟意義還需要一些理論的解釋。
所謂「人頭稅」按定義是指所有成年人都付相同金額的定額稅，基本上具有兩個性質，
一是無法逃避，二是不考慮付稅能力。健保費當然不是定額稅，個人繳的金額也可能不
同，不過如果我們只看健保費的最低負擔金額，那的確是不管你如何貧窮或者失業，都
有必須繳納最低負擔保費的義務，也就等於「人頭稅」。複雜的健保費計算方式其實是
在這最低的繳納義務之上，再根據所得高低以及身分屬性附加保費負擔。有所得者就附
加所得稅，不過計算保費採取的所得級距與綜合所得稅不同，上限也較低；而身分屬性
則分職業、有無雇主、眷口數等等差別，各有不同的附加負擔
。
在身分條件上，健保費甚至比「人頭稅」還嚴苛，因為保費負擔不限於成人，未成年人
也要負擔，似乎只有眷口數較高的家庭可以減免。健保費在所得條件上，最能凸顯「人
頭稅」的性質，因為即使沒有所得也必須繳費，而人民又沒有拒絕加入健保的權利，所
以唯有「人頭稅」能理解我國健保費的性質。大法官會議的釋字第472號解釋文，認定全
民健保並不違憲，並且稱「強制加保」、「加徵滯納金」之規定，都係必要手段，不過
也指出「惟對於無力繳納保費者，國家應給予適當之救助」。然而實際上，所謂「無力
繳納」的認定，以及「適當之救助」都是籠統的說法，人民基本上無法擺脫「人頭稅」
的負擔。
其實，即使證明了健保費是一種「人頭稅」，並不表示一定應該反對徵收健保費，
我提出解釋的目的是要政府重視調漲健保費的政策含意。理論上，「人頭稅」因為沒有
避稅的餘地，而且也符合人人平等的原則，所以學術界有不少人支持，保守主義者更視
之為理想的稅制。不過，由於不考慮負擔能力，所以「人頭稅」帶給低所得者的平均負
擔較重，即使失業或所得極低的人，還是非繳不可。尤其在經濟不景氣時，課徵「人頭
稅」可能將窮人逼得走投無路。
英國過去在「鐵娘子」柴契爾夫人擔任首相時，就實施過這種保守黨的理想稅制，
由於英國已有社會福利的貧窮津貼與失業救濟，所以「人頭稅」只是抵消部份福利，即
使如此，也曾經造成勞工階級的嚴重示威抗議，難以善了。因此，在財政學者之間幾乎
有一種共識，那就是認為「人頭稅」無法在民主社會中實施。諷刺的是，我國全民健保
制度推行時雖經過各方辯論，終究是以推行社會福利之名實施，然而卻在大家不知不覺
中挾帶了這樣一套相當於「人頭稅」的付費方式。
對於反對漲價的抗議，行政院給予的回應只是依法辦理的官式說詞，而將漲價當成
是為了拯救全世界最好的健保制度之必要手段。我很擔心，為了實施全民健保，我們已
經在無知中讓「人頭稅」上身，政府現在是否仍然在無知的狀況下，加重人民的負擔。
如果政府可以藉社會福利之名，這樣斷然的加課「人頭稅」，那麼我們的社會恐怕已經
自動的走上了「到奴役之路」。
（作者為清華大學經濟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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