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3.22 中國時報
當法律與政治被「政治正確」俘虜
中時社論
任何政府總是必須不斷的面對危機和挑戰，有的能藉著面對危機和挑戰，創造出新的
政治和法律典範，讓國家走向更好的未來；有的則在處理危機和挑戰時，讓所有舊日的惡
質殘餘全部重新復活，一步步的讓國家更為沉淪。
前天，我們政府在國安局告發、檢調單位大動員下，就國安局涉嫌濫權貪瀆的新聞問題，
大肆搜索「壹周刊」、印刷廠，以及記者住家，並以「外患罪」為合理化之口實。這項行
動傳出後，不但島內為之震驚，甚至國際媒體也為之錯愕不已。這次大搜索，它所傷害的
不只是台灣的新聞自由，也不只是台灣民進黨政府的形象，而是整個台灣的民主與價值。
美國開國元勳傑佛遜曾經警告過：「經驗曾告訴我們，即使在組織最優良的政府中，執政
者在相當時間後，也會變為暴政。」而由這次堪疑的大搜索，我們所看到的，則是昔日的
暴政陰影不但未被祛除，反而是以另一種型態重新活轉回來。
因此，這次大搜索乃是一個讓人為之寒慄的惡兆。我們的國安局長期以來始終是個法外機
構，其弊端之多且大，運作手段之卑鄙骯髒，各方也早已傳言鼎沸。兩年多以來，國安局
內鬥洶湧，貪瀆濫權業已被逐漸掀開，但因包括監察院在內的各級單位，始終有所蒙蔽或
選擇性辦案的未盡公正，因而國安局弊案之全貌始終不彰。而我們都知道任何弊端，縱或
能隱瞞一時兩時，但終難永久。由於這些弊案絕大多數都發生於民進黨執政之前，因而民
進黨遂有極佳的「正義位置」，可以大公無私的去偵辦此案，不憚權勢，務求除惡到底，
苟若民進黨真能如此究辦，則台灣政治權力的分際，安全機構的運作紀律等攸關國家改革
至巨的大綱大節問題，必可因而廓清，所謂「新典範」的創造，即可因而實現。
然而令人扼腕的，乃是儘管國安局之弊端已深且重，換了任何民主國家，這種涉及國家元
首濫權，將公款私自隱藏造假的情況，都必然法理不容，全民公憤，但在台灣，我們卻因
為有著這種那種情結，於是，舉世所無的雙重標準，遂在台灣出現。民進黨政府主政下，
它從監察院到檢察署、調查局，面對弊案從來就不能本於創造新典範的期許，公正無偏的
全力以赴。它們經常是對某些明顯涉嫌的關鍵人物曲意迴護，而對另外一些不必然有關者
，則惡意或想當然的羅織。儘管陳總統已一再用人權來自我期勉，但它的整個體制在運作
時，卻始終在民粹和各種情結的牽引下，表現出雙重標準、雙重價值的根性。稍早前監察
院公布的國安局弊案調查報告，即明顯的有著這樣的色彩。在台灣，普世價值的普遍正義
與是非準則，顯然仍然言之甚早。
也只有在這樣的背景下，粗暴且違背自由正義原則的大搜索，始可能被理解。媒體所刊登
的有關國安局弊案文件，其實都是犯罪證據，而絕非甚麼「國家安全」的文件。由目前已
透露的資料，人們已明顯的看出，國安局以前是如何在偽造預算表下將公家節餘私自隱藏
，而後又在國家元首的授意下挪為法外小金庫。這種事情如果發生在歐美，不但沒有任何
國家敢於用「國家安全」的大帽子來曲意迴護，甚至還會造成嚴重的政治及司法犯罪案件
。權力不容違法，違法即不能被用任何名目來遮蓋，這乃是民主法治的ＡＢＣ，而在台灣
，我們卻看到了檢調國安機構，以國家安全之名迴護濫權非法。這是法律正義的嚴重倒錯
。當司法可以在國家安全之名下掩護非法，法之尊嚴已告蕩然，而成為野蠻政治叢林的工
具而已。
因此，如果國安局弊案是個大醜聞，大搜索本身即是個更大的醜聞。它不只侵犯了新
聞自由，藉著這起大搜索，台灣的司法及政治其實已等於是顛覆了它自身。往後我們政府
還有什麼顏面去夸言人權？還有什麼邏輯去檢肅各種中小型的犯罪？目前的街談巷議，人
們皆認為這次大搜索之真正目的，是要嚇阻「奉天」和「當陽」這兩個專案項下各種基金
如何用於收買、賄選、搞政治分化與鬥爭等項目之報導，豈其然乎？豈其不然乎？
對於這起嚴重不當，而且粗暴，以合法掩護非法，以箝制新聞自由來縱容超級醜聞之
事，我們其實並不憤怒，而只是悲傷。台灣歷經波折而有了今天的民主，如果我們的領袖
及政黨果而能有識見，真正應努力的，乃是藉著不斷的努力和面對挑戰。去創造各種具有
普遍性的民主價值。民主有了普遍價值的支撐，才是「自由民主」（Liberal Democracy）、當民主被各種雙重標準所扭曲，甚至倒錯，它就是「不自由的民主」，（Illiberal Democracy）
，而我們肯定不是前者。
大搜索事件是個惡兆，而惡兆的起因，則在於我們始終對自由、民主、法治，缺乏了發自
內心真誠的期望和認知。這種雙重標準和價值錯亂，讓我們出現了大搜索這種過去的惡行
復活的遺傳退化「返祖現象」（Atavism）。同樣的也出現在監察院最近有關拉法葉艦採
購弊案、尹案，以及國安局弊案等的調查報告中。我們的檢調單位被雙重標準所扭曲而粗
暴化，我們的監察權不也相同？難道，政治與司法真的沒有普遍的是非。一切都是根據「
政治正確」而搖擺嗎？不相信普遍是非價值而唯權力是賴，則政治與司法只能淪為工具而
將永遠不可能趨於健全穩定，而徒逞口舌的夾纏胡扯，也將永不止息。在大搜索與監察院
各種說服力不足的報告陸續出籠的此刻，讓我們多想一想，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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