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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沒有伴侶，沒有兒女，也沒有高堂，竟勞碌不停，
從不滿足於自己的財富。他說：「我勞勞碌碌、刻苦自
己、從不享福，到底是為誰呢？」
這是虛空，是極重的勞苦。
我，在遠離家鄉的圖書館裡，忐忑且唯恐被發現地閱讀著我廿幾年
來所得到的唯一一本關於同性戀的書 — 僅有的資料。一種變態、通常
假性、只是過渡、難以醫治…。單薄的文字沒有解答我所有的疑問。但
，至少，我知道自己不是世上唯一的變態，而是少數的變態。或者，我
是假性的，試著跟異性談談戀愛，就能和正常人一樣，與異性結婚、生
子，有個家。
人如何能長久自欺？事實如日東升西落，不會因為被人否認就消失
。沒有假性這回事，在我身上，沒有。我是，我就是…。
在幽暗石牆裡，一群困獸彼此舐傷、相濡以沫，可以相戀但沒有未
來；在宗教殿堂裡，有光明的引導與依靠，誓言棄絕罪惡但壓抑守身的
焦慮更深地侵蝕情感。無論走到何處，我對伴侶與家庭的渴望是無解的
空缺。信仰改善了我與原生家庭的關係、幫助了我的工作；但我想望有
個溫暖的身體伏在我胸前，在自己設計的家裡，有個體貼我崇拜我的人
，一起談心事，一起上教會。
上帝能給我嗎？
人生在世，沒有什麼事強過吃喝，並在勞碌中享福。橫豎
，聰明的愚笨的死一樣的死，
且，都，被，遺，忘。
＊ ＊ ＊ ＊ ＊ ＊
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若是一人跌倒，另一個可扶起她的
伴侶；若是獨自跌倒，沒有別人扶她起來，這人就有麻煩
了。
我瞎了。
黑暗是可丈量的，其尺度為我一臂之長。
我的手指開展如海葵，感觸將接近的物體。學習在移動時，雙手該置於
何處才不致讓身體其他部位先行撞及不明物體。
「在家小心，」她上班前說：「如果打翻了什麼或弄破了什麼，不要動
，等我回來收。」
人眼是個直徑約23毫米的球體，相似一顆11.5ROW 櫻桃的大小。覆蓋瞳
孔的最外層是透明的角膜，結膜是覆蓋眼瞼內層並延伸至角膜周圍的半透明
黏膜。角膜負責阻絕70% 的外界光線並將其餘折射入瞳孔，映上眼球最後端
的視網膜，經過一連串人類在西元2007年尚未完全了解的組織作用，人能「
感知」看見。
「急性結膜炎引發角膜破裂」。在歷經一個多月的疼痛、充血、視野出
現日益增加的不明圓點之後，在右眼繼左眼睜開困難之後，在換到第四個醫
生之時，我聽到了這個名詞。所以，現在，當我的眼皮張開，我的視網膜接
受到高於正常兩到三倍強度的光、淚液因結膜發炎而分泌不足、碎成絲狀的
角膜在空氣中發乾而加劇疼痛，眼所見是溶於水與霧中的影像。睜開眼對我
有害無益。在遮成漆黑的室內蓋上棉被，神經仍不停放出被強光刺激的訊息。
每個醫生都說兩個禮拜會好，但發炎與破裂持續著。
她持續白天上班前留下食物給我，晚上趕回家煮晚餐，突然發現自己沒
有兒女也開始過起家庭主婦的生活。她煮晚餐時，我會講故事給她聽，或是
即興唱作，她就開心。有天吃著晚餐，我沮喪起來，問：「萬一我真的瞎了
怎麼辦？」她心疼地安慰我：「妳一定會好的，禱告不都平安嗎？」又說：
「如果妳真的瞎了，我也相信神會給我們力量一起度過。」她對神的愛的堅
信，一直是我們生活飄搖汪洋中的一枚定船錨。
我想直接擁有那樣的安定，而不是透過她。但事情不像我想得那麼容易。
「要受洗就要悔改，妳們必須分開」傳道說。
「她現在眼睛這樣，我不能撇下她。」一向對傳道唯命是從的她回答。
「那麼，只要妳認罪，我就接受妳受洗。」連聖經知識都無法與我匹敵的
傳道退到了最底限。
「不行。」我堅決不就範。上帝使她與我結伴，用愛來找到我，我豈敢為
了迎合人類的心意，去汙衊上帝的恩賜是罪？
她與教會同儕同甘共苦的六年情誼頓化烏有。傳道用聖經裡的文字詛咒我
，我們離開。
歷經八個月九個醫院十一個醫生，我有了新的角膜。回公司上班的那周，
我買了一盒進口水蜜桃請教會朋友吃。－－我們到了新的教會。
＊ ＊ ＊ ＊ ＊ ＊
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兩人合力可抵擋襲擊，單獨就沒
有把握。
記錯租約期、下一任屋主堅拒給予任何緩衝，我們要在兩天內打包22坪
的物件，完全撤出我們住了兩年的地方，以及工作十年的都市。搬家公司用
了四個小時把所有家當塞進三噸半的卡車，不少完好的物件與廢棄物一視同
仁地被扔進回收處。
隔日，兩人已在 300里外，拆箱。這是我們五年前想住的地方，現在一
夕之間抵達。以色列人在埃及住了 430年，天天吵上帝把他們帶回迦南地，
上帝某天說好，以色列人連夜奔逃，一夕之間就到了－－曠野。－－上帝，
你現在是在搞什麼？
百廢待舉與全新開始太像，我們一會兒興致勃勃地計畫，一會兒心裡七
上八下。
給我可躺臥的地方和電腦和網路，我就可以開始生活；不給她一個小家
庭的裝置與足夠的冷卻設備，她就無法生活。
我喜歡骨董、喜歡翻修舊物件；她喜歡嶄新、討厭翻修舊物件。
我買家具的原則是，此物的品質必須是我非要不可、極其滿意的，因此
要慢慢挑；她買家具的原則是，必須備齊生活起居及招待客人基本功能，因
此要迅速購入所需。
不能盡數的差異，如障礙賽中一道道高欄，確知必須搬家的那一刻是起
跑的槍響，我們以兩人三腳之姿拔腿衝出，撞倒了其中幾個欄，摔倒了幾次
，坐在地上檢討策略，不知不覺也終點將近。奇妙的是，整個家的布置逐漸
趨近我們各自對一個家的幻想—那曾是我們以為不切實際而幾乎忘記的。
如果能避開所有的誤會，沒有爭執與憂悶，我們就沒機會更進一步了解
彼此的差異，並在此間學習互補而非互忍。實在，在這逃難般的歷程裡，怕
快的我與怕不確定的她，若非擁有彼此，那倉皇與疲憊，真不知要如何平復
。卻因攜手共度，艱難成為一場有趣的冒險。
＊ ＊ ＊ ＊ ＊ ＊
我以為必須遺忘的，祂沒有遺忘。
我常認為，我心中對伴侶對家庭的想像，是祂在造我時就放下的，成為
我找到真正伴侶的線索。
在伴侶告訴我她雙眼都無法睜開的時候，我們甫交往七個月，我很擔憂
地禱告，不意翻到的經文是耶穌教訓人不可休妻。我一驚，心中囁嚅：「主
啊！我還不敢想…。」又有快樂，知道上帝真的看待我們如一對配偶。
人願意成為成年人時，就會離開父母的保護；願意許諾與伴侶共同建立
家庭，就要面對相處的衝撞。我並不了解與伴侶結合的奧秘，也不了解家庭
是什麼。建構家庭的同時，我們也在被家庭所塑造。
家庭與生命都是獨特的，只屬於處在其中的人。我相信，當我們願意共
同經歷這一程，屬於我們的答案，就會逐漸向我們展開。
「上帝所配合的，人不可拆開」
這話卻不是適用於所有人，願意成就這事的人，就去實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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