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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aumauchong ( 祈禱) 看板: 88-stdm-302
標題: [第3~10日] 和平醫院隔離日記(part 2.) 全文完
時間: Thu May 8 18:23:41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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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aumauchong ( 祈禱) 看板: 88-stdm-301
標題: [第3~10日] 和平醫院隔離日記(part 2.) 全文完
時間: Thu May 8 18:22:42 2003
和平醫院SARS隔離日記
第三日(2003年4月26日)
喚我起床的是院長的全院廣播,除了信心喊話之外,還強調已做好 A、B 棟
的隔離措施。我聽了想想這真是個不錯的開始,沖淡了不少昨天悲戚的氣氛
。起床測體溫,36.7。C,很好。
中午去領便當時發現事實又不是如此,還是跟前幾天一樣,各單位的人派人
帶著口罩推著推車領便當,而且是 A 棟、B 棟的人混合排在一排。排隊的時
候還看到感染科的林醫師,他自己一個人來拿;耳鼻喉科的學長說,他現在
是人見人嫌,醫院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他感控(感染控制)沒做好的緣故,所
以他必須自己拿。吃便當時,陽明醫院的一名小兒科醫師出現在科內的辦公室
,我們問市府派 29 名醫護人員來我們醫院做什麼,他回答照顧我們 A 棟的
病人,我們說 A 棟根本不需要什麼醫師照顧,我們自己照顧就很夠了,你們來
就是去 B 棟照顧 SARS 病人。他說來之前就已經跟醫院簽切結書了,說絕對不
去 B 棟,他算是半自願來的,想說每天還有一萬塊可以領還不錯,他的醫院只
有一位是自願要來的。其他的醫院都是發配名額抽籤,誰抽到誰倒楣。我們心裡
想這些醫師是來這裡瞎攪和的嗎?有皮膚科的還有婦產科的,現在醫院裡婦產科
的病人只有一位,而且我們五位婦產科醫師全部被關在這裡不能走。至於皮膚科
醫師,真不知道要來幹嘛。
早上蔡醫師有來電,問我們能不能幫她查到香港的總人口數,我們幫她上網查了,
香港的總人口數是 680 萬,她估計了一下,算出了如果感染已經擴散,那實際上
留在和平醫院一千人中只有九人會發病。(後來隔了一天,她修正為一百人。)我
們當時聽了都深具信心。下午約兩點的時候,我們打電話過去,得知她開始喘,護
士給她氧氣她還自己拿下來,她說如果她需要她會自己戴,之後就不接電話了。黃
主任很著急,因為現在都沒人管 A 棟。美國 CDC 的兩位官員進駐,可是並不瞭解
目前我們 A棟的情況,而我們 A 棟的人員很想疏散,但是外面不相干的人又跑進來
。於是她想出來一個分隔 AB 棟以及疏散的系統,我們看看都覺得她的構想比蔡醫
師設計的更完善,於是葉醫師把她的想法打成電腦檔。
她的大意是說 A 棟是一般生病的人住的地方,B 棟是 SARS 的極可能病例住的地方
,A1 是照顧 A 棟病患的醫護人員和其他沒發病的人住的地方,B1 是照顧 B 棟病
患的醫護人員和其他 SARS 疑似病例住的地方,A1、B1 各自在和平醫院外找一棟建
築,各地區嚴格控管,只要身份一改變就到該去的地方。她說她這個構想已經跟很多
高層說,只是他們都沒心情及時間聽,現在她要統計一下 A 棟各病房的人數拿去說
服他們 A 棟根本不需要留守那麼多的人員在這裡。我們住院醫師一個人負責統計一
層,並把人數繪成表格。
下午就是新聞報導和平醫院 B 棟出現三名死亡的消息,一名上吊自殺。原本我擔心
的事情果然發生了,SARS 的殺傷力已經表現在它的非生物面。另外兩名是心律不整
和心肺衰竭,和平醫院內科以前就天天有人死,只不過現在他們的死大概都會被解
釋為 SARS 吧!
晚上得知蔡醫師的情況已經好轉,吃了 Ribavirin 之後,已經燒退而且不喘了,不
過還有泥巴狀的腹瀉(請參考附件三)。她目前已經轉往國軍松山醫院隔離觀察,她
昨天深夜在急診室留觀的時候,還寫了封信給高層當局(請見附件四)。蔡醫師!原
諒我私自將妳的名字和信件曝光,我只是覺得如果留在醫院裡的每個人都是像妳這樣
想,那 SARS 就好辦了。有人自私的製造混亂的同時,有人是沈著冷靜的去面對,而
且還考慮到其他人。真是人性的兩種極致。
主任極力斡旋的結果我們終於也可以轉往國軍松山醫院,但不久又打電話來通知我們
不能去。整棟 A 棟的阿嫂全部住在我們A6,可是我們常常看到她們全部都沒戴口罩
擠在小小的房間裡吃便當。B 棟的 8 名阿嫂有幫忙推病人,據說幾乎全倒了。醫院緊
急徵調 A 棟的阿嫂前去支援,但其中有一位發燒,坐車去替代役男中心又被打回來
A 棟。有位阿嫂說好在她每天都有吃普拿疼預防,才能夠順利去替代役男中心。也有
B 棟胖胖的內科醫生跑回來 A6 佔據房間,現在擺爛不去照顧病人。AB 棟的隔離其
實已沒意義,現在我們都明白自我隔離才是最重要。只要這幾天做好自己跟外界的隔
離,一旦發病,身邊的人就不會怪你。
入眠時我再度想到如何解決 SARS 的問題,以目前的情況,就算是今天解除封院令,我
也不想回家了。我天馬行空的想了許多方法,做了許多的假設,直覺這種新的疾病一定
能夠破解的,以我才畢業一年的學養,我想的到的病毒學家一定想的更多更深。目前經
歷這場隔離才第三天,日子還長的很,端看我們要以什麼態度去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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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醫院SARS隔離日記
第四日(2003年4月27日)
腋溫36.2。C,開始輕微咳嗽。今天是星期日,氣溫非常炎熱的一天。
早上又是全院廣播,院長的聲音有些虛弱及嘶啞,我想這幾天他一定是沒睡好,沒有好
好充分的休息才會這樣。我心裡想好在這幾天都是在自己熟悉的環境做隔離,與自己熟
悉的同事一起吃飯、睡覺互相加油打氣,連院長的聲音的都是那麼的熟悉。院內不少隔
離人員心情都是起起伏伏,尤其是工作負荷重、離SARS又近、心理壓力大的B棟工作人員
,情緒趨於崩潰的狀態。我又想到今天如果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與自己不認識的人做
隔離又會怎樣,而人性又會怎樣呢?廣播內容充滿建設性,並且要求AB棟做好分棟分層
隔離,所有人員待在原單位不動並做嚴格的管制,AB棟的連接走道是所謂的C區,人員的
進出必須穿隔離衣並且消毒。其實我深知防止SARS交叉傳染的黃金24小時已過,從第一
天召回員工開始就應該這樣做,而不是每個人發個N95口罩就進來,不過再怎麼說,總算
建立了秩序。
中午不必去領,便當就自己送來了,用過餐後,我在想蔡醫師的話,一個訓練有素的感
染專家的直覺。我們在她離開的時候發現她在科上電腦的資料夾裡頭有一份文件。故事
很感人,但這不是重點,它告訴了我們這個病的自然進程(Nature Course)。作者
Johnny是大陸的實習醫師, 1/31 接觸到嚴重SARS病人(咳血幫他戴氧氣罩),並在密
閉空間(救護車上)中待 20分鐘,2/2 發病(相隔三天),發病時以嚴重發燒、無力
、和腹瀉來表現,2/6開始咳嗽,也開始接受得到這個病的事實(已經拖四天了)。發
燒七天之後進入下呼吸道期,也開始出現呼吸困難和咳血,這時候他是用兩邊的爛肺在
呼吸,每呼吸一下就痛一次。發燒第九天時他才等到呼吸研究所(也就是我們台灣的加
護病房)的病床,開始用呼吸器帶著他呼吸兩個多禮拜,然後痊癒出院。最後在學校宿
舍隔離兩個禮拜才恢復正常人的身份。依照這個故事,作者Johnny經歷潛伏期3天,症狀
期7天,下呼吸道期兩個多禮拜,恢復隔離期兩個禮拜,其整個自然進程的結束大約要
一個半月。Johnny的潛伏期只有短短三天大概跟他接觸到的SARS病患的病毒量(Viral
Load)有關,表示這個SARS病患在短短的20分鐘之內傳染了大量的病毒給這位Johnny醫
生,所以病毒複製到需要發病的量只要短短三天,這也代表現在在B棟的醫護人員如果
防護沒做好的情況。
呼吸衰竭的那兩個禮拜是關鍵,死亡就是發生在這個時候,不知是否有人統計插管後病人
的存活率?發病到死亡,最快大約只要一個禮拜左右。我看完了心想如果感控沒做好
這就是以後和平A棟和B棟的命運,每個人都是一個半月沒完沒了,故事一直重複,時
間無限延長,這場防疫大戰,很有可能只是拖而已。屆時呼吸照護的人力(有加護病
房經驗的護士、胸腔科醫師、麻醉科醫師)、資源(呼吸器、類固醇、Rebavirin、
IVIG等等)都是很迫切需要,當人力一個一個倒下,病患人數衝破呼吸加護的資源時
,那死亡率就會節節上升(如同目前香港和新加坡的情形),最後直逼這個疾病的自
然死亡率,也就是沒有呼吸照護下的死亡率。而這個數字,目前只有中國知道,聽說
目前大陸鄉下有很多人都死在設備、資源根本就不足的地區醫院裡(如John文中提到
的護工)。這個情形,問落跑回來的台商或是逃難出來的大陸人士最是清楚。但另一
方面想,會不會有一部份的人已經有病毒的抗體,根本不會發病,這個答案,只有檢
驗試劑的發明才能知道。
現在我們兒科醫師大概都比關在這裡的其他人瞭解SARS,雖然憂心,但也比較鎮定,
接下來要想想該怎麼做。人體在SARS病毒入侵的時候,由於對這個病毒還不認識,所
以先啟動非專一免疫,一些淋巴球、吞噬球先撲上去(如同現在對SARS未做任何訓練
的和平醫院醫護人員,把SARS全堵在B棟),接下來的一個月的時間,讓身體慢慢產生
對抗SARS病毒的專一免疫,如抗體、殺手等T細胞衝出來殺死病毒(好比說美國科學
家突然發明了疫苗送達台灣,全部的人都打一針)。哪邊速度快哪邊嬴,所以目前我
們和平醫院醫護人員(尤其是B棟)正在搶救外界無感染區的時間,而我們有些人體內
的白血球正在搶救自己的時間,這是場拼速度的戰爭,檢驗試劑與疫苗的研發一定要快。
我想到了危機總動員裡頭的達斯汀霍夫曼,一個超越政治運作,對疾病有充分的瞭解
而心裡頭只有人民生命的疫情控制專家,這樣子做事才能搶在病毒擴散的前面。台灣
的達斯汀霍夫曼,你在哪裡?
當天晚上我得知B棟裡頭的情況,已經有4名醫師和25名護士開始發燒,B8的護理長開
始呼吸衰竭,插上氣管內管轉長X醫院,她是4/17發病的,進入下呼吸道期剛好10天
。有位醫師一天哭了三次。今天的天氣非常的炎熱,為了阻絕空氣傳染的機會,AB
兩棟空調全部關閉。進去B棟的人員都要穿白色的生物防護衣,樣子就像是新竹科學
園區的無塵衣一樣,穿上去大約10分鐘就全身大汗,然後必須持續這樣工作8到10小時,
裡頭的人沒便當吃,因為送便當的人一放下便當在B棟門口人就跑了,所有人忙到沒人
有空去拿便當。護士小姐也是忙完交班人就走了,根本沒有人想要留下來吃便當,回
到替代役中心時整個人就像快休克一樣。A6的阿嫂每個人眼睛都哭的紅紅的,只要那
邊的阿嫂倒一個,這裡的阿嫂就要過去一個,有位阿嫂大熱天還穿著大外套,口含溫
度計,手裡拿著經文符咒。我從科辦公室外的窗戶看整座B棟大樓,彷彿是座燃燒的地獄。
晚上科內最後一位醫師也來報到了,我們都笑笑說他這幾天到底躲在哪裡。從學弟妹和
同學打來的電話當中得知其他家醫院也在清出SARS病房以及SARS疑似病例的隔離房。
前局長葉金川下午就進來,統一對外發言,我們都期待他能改善一下和平醫院目前混
亂的情況。邱淑媞晚上才穿白色防護衣進來跟我們高層開會,大家十分不滿她4/24號
的封院措施,她卻推說這件事她也是第一次經歷,得知的人都氣到想要去撕她的隔離
衣。蔡醫師聽說目前已從B棟急診室轉往松山國軍醫院,走時碰到了我們一位A6林護士
進來急診室,說便當剛好可以留給她吃。這位林小姐在封院前後跟本沒有被護理長徵
調過去B棟支援,唯一的解釋就是4/22到4/23照顧我們A6的那位印尼籍看護。截至目前
為止,我所認識的同事中已有兩名成為SARS疑似病例,大約一個禮拜,只要她們出現
呼吸衰竭或是X光有大片的浸潤,就會變成SARS的極可能病例。如果沒出現,那她們可
能只是普通的感冒或是腸胃炎而已,或者是SARS病毒只對她們造成輕微的影響。
A6的窗口看到中華路的另一端有一群人為我們點蠟燭祈禱,我們向他們招手他們也向
我們招手,他們齊聲說:「加油!」我們回應說:「謝謝!」蠟燭的火焰排成了一個
台灣的形狀,像是為整個台灣祈福。台灣所有各級的醫療體系就像是一個人的免疫系
統一樣,漸漸將被這隻SARS病毒所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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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2003年4月28日)
腋溫 37。C,流鼻水,持續咳嗽。
不知道為什麼咳嗽還沒好,鼻水也跑出來,我本身有過敏性鼻炎,常常起床就是流鼻水
,然後鼻涕倒流咳嗽,今天早上醒來就是這個情況。戴著一整晚的口罩,不知道為什麼
醒來就已經掉在床邊?
吳院長的廣播還是強調 AB 各層已經做好分棟分層控管,並為所有隔離人員加油打氣,
他期許所有和平醫院員工不要忘記市立醫院的三好運動,那就是「存好心、說好話、
做好事。」我笑笑,雖然是政令的宣導,不過在這節骨眼的確是需要這麼做。黃主任知
道 B 棟的人沒拿便當的事情,也知道我們昨天大約有 300 多個原封不動的就丟掉的便
當,很是心疼。外面很多無業遊民沒飯吃,而300多個便當就被當作 SARS 垃圾丟掉而且
還有某些縣市會阻擋 SARS 垃圾的進入。於是召開科內會議,通過由小兒科接手統計 AB
棟人員以及發放便當的業務,而且統一由我們發放 A 棟每個樓層,就不會發生有人跑
出來拿便當的情形。
這個方法很聰明,因為還可以統計現在在 AB 棟各層各單位的人數,清清楚楚的知道每
個醫院的角落藏著有多少人。於是我們逐層清點人數,終於統計出現在在 AB 棟的各層
的人員,A 棟大約是 500 人,B 棟大約是 200 人,這些人數是會變動的,因為有些是
從替代役男中心過來支援的護理人員來輪三班,所以我們必須指派每樓層的負責人每天
統計一次素食和葷食便當的人數回報給我們,再由我們兒科醫師冒著在一樓大廳交叉感
染的危險從便當車上卸下便當、分好。B 棟的便當我們就全部裝在一部推車上,我們把
它推到 AB 棟的連結通道(C 區)就掉頭走人。A 棟的話我們坐電梯從 10 樓開始發起
,越高樓層的便當擺在推車的越外面,電梯門一打開,就叫各樓層的負責人來拿,如此
一來我們每層人員都不會互相碰觸到。便當最重要,由於我們的努力終於使得全院便當
控管到正負誤差 10 到 50 個左右,當然有時也會出錯,比如醫院臨時加派人手。像有
一頓午餐便當不夠,我們兒科就把我們自己的便當都捐出去。各界捐給和平醫院的物資
五花八門,什麼都有,有居家休閒服、捕蚊燈、空氣清淨機、佛書、大富翁遊戲、跳棋
、象棋、刮鬍泡、衛生棉等等,還有兩台按摩椅、三台跑步機和三台健身車。我們不插
手非食物類的物資發放,因為我們兒科扣掉蔡醫師全部也才九個人而已,所以其他物資
也是各單位派人到大廳來拿。像我們有一次切西瓜分裝就可以切很久,每個人都是戴口
罩、戴手套、穿嬰兒室隔離衣在那邊切,一位婦產科馮醫師也跑過來幫我們切,他說他這
個就是切子宮肌瘤的刀法。
政府釋出去照顧 B 棟的病患醫師一天一萬塊、護士一天三千塊,七天之後就可以移出
,隔離十四天後便可回家的消息。有外院的醫師和護士開始響應這項政策,投身進入 B
棟第一線照顧 SARS 病患。我們 A 棟的人先是封院時人心已失,再者又知道 B 棟那邊的
內情,所以大都不願意去。不過也有人想去 B 棟那邊支援,像我們科上的吳醫師和 A6
的一些小姐,因為這是最快出去的辦法。繼 4/24 封院 14 天以來預計解除隔離的時間
是 5/7 ,但是因為 A 棟又有人爆發感染所以延到 5/11。所以就有人想要速戰速決,不
過可能要冒極大的風險。
今天開始有媒體來聯絡我,我在網路上傳遞的日記好像已經出名,我還是保持我的原則
不在媒體上公布我的日記,可是還是有媒體不斷透過總機電話找到我,這使得我沒有時
間寫日記。晚間又有一位熱心政治活動的人士聯絡上我,談到和平醫院員工封院造成的
傷亡以及接下來去支援的醫護人員的撫卹金發放的問題,如此一來才能招到義勇軍去照
顧 SARS 病患。我說這絕對是需要的,尤其是 4/23、4/24 被徵調過去 B 棟的 A 棟人員
,因為那時候那邊一點合格的防護措施都沒有。但這又牽扯到政治力量的運作,令我十分
頭疼,最後我還是選擇再觀察。
咳嗽實在太嚴重,整天咳不停,已經引起身邊的人的懷疑。主任說沒關係你就去照胸部X光
這樣對自己或大家都好。我走到 A 棟 2 樓的 X 光科,請求照 X 光,一位技術員出來叫
我自己拿卡,寫下自己的姓名和病例號,拿卡啟動機器,照相,從頭到尾沒有任何的碰觸
。我在門外的椅子坐著,心裡忐忑不安,這種經驗在 4/23 全院大篩檢時就已經經歷過。
我心祈求老天保佑肺部不要出現任何陰影,我還有些事情要做。技術員在隔我十步之遙的
X 光看片箱前說沒問題,我感激神再度賜我幾天自由的時間。
晚間約莫 12 點時路過 A6 護理站,從大夜護士那邊攔截到一分給葉金川教授的資料,是
台大給葉教授的建議。大意是說由各醫學中心認養各市立署立醫院,由醫學中心收養
SARS 急重症病患,市立署立醫院收留 SARS 疑似病患及極可能病患,醫學中心就近認
養,如台大認養婦幼、和平醫院,北榮認養陽明、署基醫院,長庚認養省桃,國泰、馬
偕也相繼加入等等。我心想不愧是醫界的龍頭及全台第一家照顧 SARS 病患的醫院,全
台 SARS 的疫情他們已能預見,必須提早做準備。今天全台其他縣市都在怪台北市,視
我們為瘟神,等到SARS疫情全台延燒,擁有醫療資源最豐富的台北市將是存活率最高的
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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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日(2003年4月29日)
腋溫仍是 37。C,咳嗽變輕微。
我想我真的出名了,今早就有人打電話來找我談我日記的內容,是我們 A6 的李小姐,
從她的談話中我終於可以拼湊出這次事件的全貌,她告訴我封院前後我所不知的另一
半— B 棟那邊發生的事情。
「4/23 封館前,阿長說 B8 那邊急需要人手,叫我去上小夜班,我問說那邊有沒有做
好防護措施?阿長說已經做好了。我說我還是不想去,阿長就大罵我,說我怎麼這麼自
私?!如果這次我不去,以後就不用回來上班了,我想我是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家人
都失業,我沒工作他們就沒飯吃了,只好硬著頭皮答應,前提是那裡已經做好防護措施
。可是當我戴著口罩進到了 B8病房問那邊的隔離衣在哪裡,那邊的學姐指著牆上的白袍
叫我穿上,我說這不是隔離衣呀?她說這就是隔離衣。真的耶!她們就只是戴個口罩穿
著白袍就在 SARS 病房裡走來走去。我們 B8 病房裡總共大約有 30 個病人,卻只有 3
個護士在照顧(就我所知整座 B 棟大樓約有 100 多個病人,護士小姐只有 20 幾人。
)忙都忙到累死,學姐叫我去量所有病人的體溫、心跳、呼吸速率、和血壓(也就是生
命跡象)。我去量了,發現所有的病人都在發燒,心裡實在很害怕。因為我不想碰到那
些病人,就用電子血壓計量,學姐看到了說,不準,重量。我當然知道電子血壓計比較
不準,可是用水銀血壓計我就要碰到那些病人了呀?另外她又指那兩間負壓病房說,裡
面的也要量。我跟醫生說那是不是 SARS 病人,醫師說不是他們只是一般呼吸衰竭的病
人而已。他叫我進去時要穿手術衣、戴手術帽、手套、穿鞋套,我真的欲哭無淚,這只
是一般開刀房的無菌穿著,哪裡是隔離衣呢?我趕快進去裡面量一量趕快出來,發現裡
面四個人全部都被插管接呼吸器,那時候真的快要當場哭出來。我還有看到開刀房的學
妹,她們只是護生而已還沒畢業,連量個血壓都不會,我發覺她們什麼都不知道,開刀
房護理長要她們過來她們就被騙過來了,什麼都要教,現在那邊照顧 SARS 的人力都是
師徒制一個帶一個,很少人真正有加護病房的經驗。我下班回到替代役中心,阿長又派
鄭小姐去上大夜,然後白班又排我,真的很不公平,為什麼不讓其他人去呢?後來有白
色防護衣後就有人自願要去了,然後我跟鄭小姐的班就沒有了,直到第14天才有我的班
,叫我待在房間裡不要出來,我看到阿長排的班表我就明白我被犧牲了。我原先想的
也是這樣啊!為什麼要騙我?!我是受害者你知不知道?!今天到最後我可能會死掉
,而我的家人連我的屍體都見不到,而且他們還要餓肚子。請你把它寫出來但不要寫
出我的名字,我不怕得罪任何人,我早就豁出去了,我只是怕我的家人看到我的名字
他們會很擔心、會很難過。」說完就哭了起來。
我答應她寫出這段故事,看來封院時 B 棟的感控比 A 棟更糟糕,這種情況,我估計
大約在第三天的時候才穩定下來,難怪封院第二天 B 棟的護理人員會跑出來抗爭,而
A 棟的人員沒有人想去 B 棟,不是沒有道理的。雖然我知道 B 棟的王督導和許多 A
B 棟的護理長早就親自下海,可是看來有人已經陷下去就不顧別人的死活。目前這場
SARS 防疫大戰的最根本問題在於沒有去面對現實,防疫的概念太隨便,措施不符合
防疫原理。如果封院時防護措施有做好,那派去 B 棟的人員將是撲滅 SARS 大火的水
,如果沒有,那她們就是送進大火的油。這個故事只是冰山一角,我無法估算封院三
天內有多少人成為當局粉飾太平的受害者,注意!是受害者而不是犧牲者!非自願或不
知情者為受害,自願的人才是犧牲,當然也有些自願的人只是去作秀而已。我想起昨天
有人打電話來幫我們爭取撫卹金,那時後實在應該答應他的。
今天的廣播已經不是吳院長的聲音,而是葉金川葉教授的聲音。他向我們解釋目前醫
院的處理政策,他承諾分三天把 B 棟的病患及人員全部撤離,到時醫院的危險降低
而 A 棟又沒有人發生感染的話,隔離的 14 天期限一到就可以全撤。他呼籲有發燒
有症狀的人一定要報告主管,然後到B棟一樓的急診室照X光,吃 Ribavirin。我們都
暫時接受這個官方說法。蔡醫師打電話過來說她在松山醫院,目前身體情況還好。她
們一進醫院衣服就要自己脫光,所有東西都不能帶進去,連手機都被銷毀。她費了好
大勁才聯絡上我們,那邊沒有水沒電的,問我們能不能送點水跟食物還有鬧鐘給她們
?因為她們在裡頭完全不知到外界的時間。
下午傳出 B 棟男看護工病危而太太不得進來的消息。晚間又有一位內科醫師插管轉國
泰醫院。而且 A 棟五樓的加護病房又有人呼吸衰竭死掉,不知道是否是 SARS 病人?
我們科上的大雄醫師送便當去 A 棟 B2 的太平間時嚇了一跳,怎麼都是穿白色防護衣
的人?才知他們剛轉一個屍體出去。
晚上主任跑來告訴我,她剛才被高層叫去刮了一頓,說是看到我的日記,寫到 AB 棟
沒有做好分棟分層控管,我心裡想他們可能看到我第三天的日記。主任說她跟高層說
我寫的都是事實啊!可是高層就是很不高興,她叫我要稍微節制點。我跟她說不用擔
心,這是我的個人行為我會自己負責,而且我還是要照實寫,她聽了也啞口無言。目
前我身邊沒有任何的資源和工具可以對 SARS 做研究,唯一能做的,國中生物課本有
教過我們,那就是觀察與紀錄,這幾篇日記就是我的觀察與紀錄。其實我也不是沒有
考慮過我自己的處境以及前途,不過面對生命的問題,不是最需要誠實嗎?希望台灣
的防疫高層能夠誠實的面對問題,不要再作秀了。晚間我們從新聞得知華西街的西霸
天仁濟醫院也封院了,原因就是隱瞞 SARS 疫情而造成院內感染,不過這次市政府的
防疫總算有了經驗,不會把 SARS 病患留在隔離設施根本不夠的仁濟醫院和所有的員
工一起隔離。和平經驗,算是對台灣民眾有了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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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醫院SARS隔離日記(Day7)
第七日(2003年4月30日)
耳溫37.8。C,已經幾乎不咳了。但今天是我們隔離人員心情很差的一天。
慈濟大學葉金川教授的聲音經由全院廣播,噩耗在全院的每個角落飄散。「A5加護
病房現為疫區視同B區加強隔離,所有A棟人員自今天起重算14天。」他交代B棟人員
移出的工作進度,並呼籲所有A棟人員堅守崗位不動,並由各單位主管發給每個人一
張體溫及症狀記錄表,從4/30到5/13,A棟是白卡B棟是紅卡,每個人把卡片掛在脖
子上,紅白卡持有人不可相混。他說他視察A棟的結果發現有人脫口罩一起吃便當,
互相摸來摸去,打球。他呼籲有這些行為的人不要拿其他人的生命開玩笑,請尊重
別人的生命。廣播完我想這一定跟昨天A5加護病房死亡的病人脫不了關係。官方認
定相對低危險的區域只剩A棟6F到10F,B2到4F,及A5的洗腎室和行政辦公室兩個地
方等。但我們早知A棟與B棟的隔離一直不是最完全的隔離,像葉教授睡A616,院長
睡A5院長室等,有幾個內科醫師會回來睡A6病房。這些人都是拿紅卡,他們在連結
通道C區會脫下白色防護衣,並宣稱會沐浴,我們有跟這些醫師爭辯過這個問題。
何院士認為不可以從B棟跑到A棟,B者恆B,可是高層認為可以。我覺得這就是目前
我們台灣最大的悲哀,專家比官小,由外行做決策,可是官員往往最後卻不負責。
A棟與B棟的護理人員下班後會有專車各自接送到國軍替代役中心,A棟的人睡二樓,
B棟的人睡三樓,在那邊AB棟人員的隔離我目前還沒很詳細的調查。各層的隔離也
不是絕對的隔離,基於一些庶務,有些人員會到1F,或是沒控管好的單位就會任
由人員到1F大廳拿東西。
聽到這個消息A棟人員的反彈很大,因為大家已經辛苦的撐了7天了,沒想到又要延
長14天,所有的努力全歸零。主任知道了很是灰心,她說乾脆不要發便當了,因為我們
每發一天的便當就要出去危險的環境待一天,外面沒人管我們,如果我們小兒科有人發
病的話,那全部A棟的人發病是不是要算在我們小兒科人的頭上呢?!依照官方的邏輯,
當初因無法估計和平醫院院內感染規模的大小,緊急在4/23拿一個鍋蓋把整個和平醫院
罩住(罩得不完全,因為選票的壓力或人情的考量把一些病人以及病患家屬都放走。醫
生也很有警覺性,早在前一天儘量把病人出光。),到4/30為止和平醫院A棟的人幾乎都
沒有發病。那表示4/20左右B棟的感染散播(也就是蔡醫師所說的line3)並沒有影響到
A棟,甚至是B棟的大部分醫護人員。我們全體人員前七天的體溫記錄卡將是最有力的證
據,不知道是否有人做這種蒐證的工作?如果以B8病人及護理長等人為第一波感染者,
B8原工作人員為第二波感染者,現在強留我們下來的原因,可能是他們發覺已經有第三
波(封院隔離尚未做好時,從A棟徵調過去B棟支援的人員)或是第四波感染者(支援的
人員回到A棟在A棟散播)的產生。當我們在上一波感染觀察時間的同時,卻無法阻斷下
一波感染的發生,而必須再度延長觀察時間,如此一來,最後的結果就是全部的人員都
遭感染。除非你能夠在和平醫院的某個封閉的角落,自己切斷和所有人的一切接觸,獨
自生存到封院解除的那一天為止。封院的第一天,應該要每個人發配一個獨立的房間,
並由外來的人穿生物防護衣來幫我們每個人每天量體溫、提供衣食、和維持秩序,但是
這些舉措都沒有,院內的人自行維持系統的運作,已造成交叉感染的發生。
大雄醫師和學長算出要A棟500人14天不發燒的機率等於1個人20年不發燒的機率。這
個機率實在很低,A棟的人應該儘速撤出並找500個單人房隔離14天。各科主任忙著相互
聯絡,準備和葉金川教授提出我們的訴求。
雖然嘴裡這麼說,我們兒科醫師還是照樣發便當。我被分到送A5的便當,那裡大約
有100個便當要送,其中AICU大約有20個人。我從電梯口推出半截推車大喊:「趕快來拿
便當!」AICU鐵門外的有個人穿著白色生物防護衣坐在警戒線的後面喊:「我不能過去
!」沒辦法!一咬牙把便當推到警戒線外放下就快跑,我回頭瞄了一下洗腎室、秘書室
和院長室,現在有大約80個人現在在這裡做治療或過著隔離生活。
今天醫院開始流行用大塊步或床單泡消毒水,然後放在各個進出口或電梯口的地上
給大家踩。A6的地上處處可見,可能跟發佈不幸消息有關。目前各個科室私底下的連署
行動悄悄在進行,高層對A棟的提早疏散的計畫到底是否能接受就看我們能不能把握住
這關鍵的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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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醫院SARS隔離日記(Day8)
第八日(2003年5月1日)
早上大雄醫師拿著耳溫槍笑著走向我,「接受現實吧!」一量,37.6。C,全科最
高,不過還是不算發燒,身體也沒任何異常。在這幾天情勢未明的隔離生活裡,疑神疑
鬼很正常,像我們個性一向活潑的黃主任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她常常和高層開會後聽到
不利的消息就會說:「我好像得到SARS了!我覺得我的免疫力已經沒辦法去抵抗它了!」
學長問我的咳嗽是不是在封院之前就開始?我說不是!我很清楚他的懷疑是什麼。他懷
疑4/18胡姓病人在急診室造成的感染擴散(line2)會不會經由我傳到科上?因為4/18當
天我與那個急診外科醫師一起在急診室值班,而我們兒科急診一向都是和外科急診共用
同一個護士。那位急診外科醫師後來得到SARS送台大,目前已經好轉。我個人本身是不
大認同這種推論,因為那一波遭到感染的人現在不是康復中就是病的很嚴重,而我連發
病都沒有,不過一被懷疑也會叫人擔心個十天八天的。至於要隱瞞病情那更是簡單不過,
只要偷吃退燒藥就好,誰叫SARS的初期症狀就是輕微的發燒呢?這種道理連阿嫂都知道
。新生兒科廖醫師常常削水果給大家吃,說可以增加抵抗力,尤其是芭樂,他說吃了大
便會便硬,我聽了連忙跑去吃了一個很大的芭樂。
電視上報導B8護理長陳靜秋不幸死亡的消息,台北市長馬英九前來致意,並比照公
職人員從優撫卹。昨天我從網路上得知此不幸的消息,長庚的同學post說她自己拔掉氣
管內管,後來又被醫師重新插回去,但是不久之後就宣告急救無效死亡,我得知很是難
過。我才剛來到和平醫院服務不滿一年,不曾看過她,但科上資深的醫師都認識她,她
是全台灣第一個因SARS而死的醫護人員,從4/17發病到4/30死亡歷經短短的14天。不幸
中的小小幸運是,因為她公務人員的身份可以領到大約一千萬台幣的撫卹金,但是其他
的無名英雄呢?阿嫂、護生呢?因錯誤的政策或是被上級主管壓迫去送死的人呢?希望
政府或企業主財團能夠從優對待這些在第一線奮戰的醫護人員,使我們能夠無後顧之憂
的堅守住崗位。也讓政府想想花錢做好隔離可以省下多少撫卹金?多少條不必要的人命
?!
不幸消息持續傳出,昨晚我們也另外得知B8印尼籍看護在基隆長庚死亡的消息。她
就是我們A607的病人,4/22發病到4/30死亡只有短短的9天,這讓我們非常擔心A6的林護
士。她是4/22上A6小夜班的護士,由於病人住院時必須由護士詳細詢問基本資料和疾病
史,她當時沒戴口罩沒有做任何的防護,在一般談話距離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她便染上了
這個疾病,由此可推測此病飛沫傳染力之強。其餘三名有到過A607也沒有做任何防護的
護士並沒有像她一樣跟病人有過近距離的對話,到目前為止均無發病跡象。如果有人問
我隔離這幾天觀察到SARS的最有可能的傳染途徑是什麼?我個人認為飛沫傳染還是最主
要有效的傳染途徑。目前林護士在國軍松山醫院高燒兩天不退,任何退燒藥都無效,高
燒時意識不清,還有拉肚子。我們科上的人關心她有無打IVIG,如果還沒,叫她趕快自
費打。IVIG不便宜,一瓶大約要台幣3000元,以她的體重來算兩天總共要打掉40瓶共
120000元,但還是值得。後來得知那邊無藥可打,連蔡醫師吃Ribavirin也只給7天而已
。醫療資源似乎出現分配不平均或是短缺的現象,改善此點刻不容緩,如果在SARS初期
不迅速投予Rebavirin和IVIG,那麼病人很快就會呼吸衰竭。A6的小姐打電話去關心她,
發覺她說話時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她說她很不舒服,非常想吐。Ribavirin是一種干
擾病毒複製酵素的藥物,它同時也會干擾人體其他正常的代謝功能,副作用非常的大,
吃下去會有疾病更加惡化的錯覺。據我們一位去照顧SARS病患的A6小姐說,她在B8看到
的病人都吃不下東西,然後一直吐一直吐,身體非常虛弱,還有頭痛欲裂。病人痛到向
她拿止痛藥跟安眠藥,可是幫助不大。那裡的人生存意志力非常的薄弱,既無助而且還
要面對所有人對他們的歧視。
下午忽然想到外面的世界還是照常運作著,我想到我報名的網球班已經好幾堂都沒
去上了。打電話過去球場,老闆娘責備我怎麼沒有事先請假,沒有請假是不能補課的。
我誠實的回答說我在和平醫院,她很害怕的回答叫我不要回去上課了,話沒說幾句就掛
電話。我終於瞭解以前在醫學院上課時,老師所提到的病患人權問題。病人總是覺得生
了病周圍的人看不起他、不把他當正常人,醫生用權威來歧視他,或是醫療行為傷害了
他的心裡。如今我一點一滴的都感受到。
晚間又聽到葉金川教授的廣播,報告B棟疏散的進度。他強調他也有幫A棟的人找疏
散的地方,如國軍英雄館和麒麟飯店或是中壢的某個軍方單位,可是碰到的問題是對方
不答應,他層級也不夠高,不過他會儘量幫我們想辦法。他在廣播中說他是救火員,是
進來幫我們拆炸彈的人,他已經儘量的拆,不要沒事就詛咒他。我想可能是各科室的連
署抗議把他給逼急了。今天一天有關於撤到哪裡的傳聞總是不絕於耳,每次都帶給我們
很大的希望,只是當一天的結束時,我發覺我還是躺在A612的同一張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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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醫院SARS隔離日記
第九日(2003年5月2日)
睡夢中被一聲「林醫師呢?他是不是住這間?」給吵醒,「他現在在睡覺。」門又
關上,門外感覺上有兩三人,好像是市醫團隊的醫生,我心想不妙,難道又是日記惹上
的麻煩?但一大早擾人清夢實在是很討厭,我繼續在床上睡很久才起來。
中午發完便當之後有三位市醫團隊的醫生來科辦公室找我,分別是忠孝醫院的皮膚
科王醫師、陽明醫院的小兒科吳醫師、和一名中興醫院的醫師,我們到樓梯間密談。他
們說話時態度溫和讓我放下原先的戒心。他們表示看到我第三天的日記,裡面寫的有些
不是實情。他們不在乎外面的記者寫什麼,報紙看完笑笑就丟掉,但是他們必須來跟我
澄清,因為有很多人相信我寫的日記。他們前來支援我們是根據衛生局跟各市立醫院開
視訊會議所做成的決議,由他們市醫團隊接手和平醫院A棟的業務,使得我們的醫師能夠
到B棟去照顧SARS病人,前提也是等到我們A棟都沒有內科醫師可用時他們才會前去B棟,
根本沒有所謂的「與醫院簽切結書絕不去B棟」。而忠孝醫院派過來的皮膚科王醫師因為
有在長庚醫院訓練過內科一年的經驗所以前來支援。我對他們因為我日記所受到的指責
和傷害感到十二萬分的抱歉,並答應他們在日記中做道歉與更正。我也請他們諒解我寫
的日記是根據4/26吳醫師到我們科辦公室吃午餐所說的話,那時候很多人都在氣頭上,
所以聽不出他說的其實是玩笑話。談話中我得知陽明醫院的賴明隆醫師自A5ICU傳出SARS
疫情時自願和本院的一名內科醫師(我們不知道到底是誰?)留守ICU,一共大約20幾人
一同封在AICU的鐵門內。我知道AICU裡面也很毒,前天已有一名SARS病人死亡。B棟5樓
ICU傳出慘重的疫情就是前幾天由AICU轉過去一名SARS極可能病例給他們。另外又得知,
A9的一般內科病房有一個抽血數據很像SARS的病人。此尿毒症的病人之前有到A5洗腎室
洗腎(AICU前天死亡的病人也有在洗腎室洗腎),4/23發燒並且有呼吸喘的現象,抽血
發現白血球7780、淋巴球0.95%、GOT26、GPT23、CPK834、LDH685,X光片兩邊肺葉全白
,所有痰液血液培養培養不出任何的細菌,黴漿菌披衣菌抗體也都是陰性,現在病人已
退燒而且呼吸正常。主治醫師給的診斷是腎衰竭造成的肺水腫,不過他們還是不放心,
效法新加坡醫院的作法用兩台電風扇製造簡單的負壓,將病人身上的病毒吹向窗口。後
來我跟科上的醫師討論過這個case,大家認為這個病人的臨床數據很像但是傳染力不像
,果真是SARS的話那A5洗腎室和A9病房現在應該會爆發出疫情。
下午有位台北市議會某議員研究室王主任打電話聯絡我,我告知他A棟的危急以及
即刻疏散的必要性。這幾天經歷急遽的變化,使我的眼光一下子拉得很遠,我建議他應
推動政府迅速做到以下五點。這是我的個人意見,我的師長們一定想的更深遠更完備。
一、儘速立法通過SARS防治法,賦予政府權力得以徵用土地建築物資做為隔離之用,醫
院建立隔離房及負壓病房,徵召口罩製造商、藥商、醫療器材商使得防護和治療資源不
於匱乏,動用軍警維持社會金融秩序,及強制實行隔離。
二、派人到香港或新加坡(尤其是新加坡)考察,參考當地政府的隔離措施,以及如何
實行隔離並維持社會正常功能的運作,以及如何和人民建立互信。
三、防疫要符合學理而不要符合政治,請有經歷過SARS且訓練有素的感染科醫師主導,
只有經歷過的專家才會培養出強烈的直覺,制敵於機先。官員不是往來於公文就是經歷
過也看不懂,防疫動作不恰當或太慢。
四、通過撫卹法,使得醫護人員得以拋下家庭生計及親人,勇敢的投入第一線治療SARS
的工作。
五、發揚台大治療SARS經驗,利用視訊會議或是派人實習的方式教導全國的醫護人員如
何治療SARS,以提高治癒率。台大第一批治療SARS成功的人是全民的資產,請優先保護
他們的生命。
大約兩點多,全院廣播傳來葉金川教授的聲音,這次他的音量特別小聲。他說他的
工作期限已到要離院了,B棟的人大部分都已移出。A棟的人如果防護習慣做的好又沒有
人發病的話,5/13便可回家,但是他不能保證接下來完全無院內感染的發生。他又說這
次的事件可以給後人或是加拿大的政府做為參考。接下來廣播傳來不知道那個長官的聲
音,說為了答謝葉教授這6天的幫忙我們全體隔離人員來合唱一首「友情」,然後就唱了
起來。周圍的人沒有一個人在唱,倒是很擔心我們就這樣被放棄了。SARS就像竄燒的火
苗不斷從B棟那邊濺到我們A棟500人的稻草堆上,想不透當局為什麼不把這500人的稻草
堆打散呢?這樣零星的火苗就會自動熄滅,而可以保存大部分的稻草,不然的話我們A
棟將來會變成另一個規模兩到三倍的B棟。
約莫下午五點,我們最後的三位新生兒加護病房的嬰兒也成功的轉去婦幼醫院,這
幾天黃主任為了這件事打了好幾家醫院的電話,有幸蘇前主任在婦幼醫院幫了我們很大
的忙,也特別感激婦幼醫院的兒科的王主任和院長的大力支持。黃主任說她總算讓病人
都沒有事情的出去,接下來的就是把我們也平安的送出去。我們高興的和也被隔離了9天
的保溫箱及嬰兒合照。
有關A棟是否會爆發出感染的疑點實在很多,無法一一詳述。替代役中心三樓爆發
出一位醫檢師經三天的發燒寒顫無法忍耐才求醫的事情,令我為去替代役中心三樓隔離
的A6小姐們擔心。從阿嫂那邊得知插管轉去新竹省立醫院的B8阿嫂已經走了的消息。後
來學長又告訴我B棟1F急診室的小姐已經有4人不行了要插管,其他很多人都發燒。我聽
了急忙問是哪4人要插管?學長說他也不知道。我雖然早就知道B1不可能沒事,但是我不
知道會那麼嚴重,4/26打電話去急診詢問蔡醫師的狀況還有跟一位小姐通過電話,那時
後聽聲音都還好好的。ER三班的小姐我們兒科醫師都認識,因為值急診輪來輪去,到最
後大家都很熟。她們有時候很可愛,比如說會煮宵夜給你吃,但有時候又很可恨,比如
說大夜時急call你起床去看病人。我腦中突然浮現出她們每個人的臉,想到冰冷的喉頭
鏡插入她們年輕美麗的臉龐,呼吸器將一波波的氧氣打入她們無力的軀體內的情景,眼
眶不自覺的模糊了,幾滴淚掉到手中發送的便當上面,我儘量讓自己忙著,刻意不要去
想。前幾天前主任到我們急診室對面一家很有名的乾麵店吃乾麵,聽到老闆說「護士賺
那麼多,有什麼好抗爭的?!」打電話來告訴我們,大家聽了都很生氣。護士一畢業薪
水三萬,做久了了不起四萬多,又輪三班又要急救病人,哪裡是份好工作?!不過她們
現在都不會再抗爭了,她們已經靜靜的躺下,然後被拆散送往各處,然後無聲無息,罪
名跟著她們,但她們再也不會出現在電視上了。
前後9天,和平醫院遭到全部工作人員幾近感染的單位計有B8、B6、B5ICU、及B1急
診,AICU的情形我不是很清楚。死亡及感染的人數已超出我能掌握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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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醫院SARS隔離日記(The End)
寫在前面
更正數點,忠孝醫院皮膚科是王醫師,賴明隆是陽明醫院的內科醫師,A9病人的淋巴球
是0.95%。第三天(4/26)日記中有關市醫團隊前來和平醫院支援的描述違背事實,在此
向因我日記而遭到中傷的他們感到十萬分的抱歉,第九天和第十天(5/2、5/3)日記有
對他們在和平醫院一同抗SARS的奮鬥做描述。也對他們連日來的辛勞以及至今(5/7)
仍未脫離危險的處境(他們的護士已經進到危險的AICU中輪班)致上崇高的敬意。
最後一日(2003年5月3日)
昨晚睡的不好,一直掛念著A9的那個病人到底是不是SARS。起床量完體溫,在科辦
公室發現一份文件(附件七),這是一位在B棟的醫師寫的,他現已遭感染,我們都知
道他是誰,他不願公布姓名有他的考量,這份文件提供了許多重要的訊息。首先,謎底
終於揭曉,B8的感染源來自於洗衣工人,而洗衣工人為曹姓婦人所感染,line3其實為
line1的延伸。洗衣工人成為銜接line1與line3的重要環節,小小的疏漏沒想到影響全局
。也顯示出防疫不能有任何漏洞,外勞、遊民、娼妓也是防疫重要的一環,不容忽視。
其次,有關院方疏忽的態度及封院前後感控未有有效具體措施與我在日記中的描述一致
,這次和平慘劇院方高層與感控醫師難辭其咎。其三,A棟已高度危險不適合再實行院內
隔離是事實。有關鮮紅字的部分「減重百萬噸、三好運動、八大疾病個案管理、組織學
習一堆,則嘩眾太多,醫藥專業太少」這句話是指台北市衛生局長邱淑媞任內所制訂的
政策一直不符合醫療實際需求,市醫人員疲於奔命,早為人所詬病。這份文件在科室間
廣為流傳,我們用盡各種關係想讓長官明瞭A棟即刻疏散的必要性,對象包括行政院的高
層和市長馬英九。
電視上報導曹姓婦人從台大康復出院,先是受到各方及鄰居的歧視,經過新聞報導
之後,各方及鄰居開始同情。我個人的意見是曹姓婦人不知道自己有此疾病也非惡意散
播,生病之後來和平急診求醫,因院方防護不夠造成醫護人員及病人嚴重感染進而封院
,整個事件其實是院方過於輕忽所導致。我記得封院前一個禮拜,醫院第一線接觸病患
的單位每人每天發一個N95口罩,全院會議時感染科林醫師向全體人員保證因為本院負
壓隔離房不夠且不符合三級隔離標準所以絕不收SARS病人,所有疑似SARS病患將全數轉
往台大,而本院相對安全。類似如此的鴕鳥心態就是造成今日過果一發不可收拾的根本
原因。其實羅馬非一日造成,和平慘劇只能說是整體人類自私心的一個縮影。想想去年
九月廣東出現非典型肺炎時中國封鎖消息,香港和北京的官員在做什麼?後來因為掩蓋
疫情,衛生部長張文康和北京市長孟學農被撤職。當今年三月世界衛生組織義大利籍傳
染病學家厄巴尼博士(Dr.Urbani)在越南河內法國醫院調查疫情時,首度警告SARS將
造成全球性感染,厄巴尼也因感染SARS喪生。那時美國的官員在做什麼?在忙著籌備打
伊拉克,而現在他們也有了疫情。當香港和北京的疫情無法控制時台灣的官員在做什麼
?在驕傲的宣示三零(即零死亡、零社區感染、零境外移出。)如今想想這些作法都太
被動消極而不知不覺敵人已經叩關。篤信秘宗的婦產科馮大師說,這次的SARS就像是以
前的瘟疫,因村人無德而降災,旅行的商人路過農村,發現全村人畜死光光。這些類似
的病毒因為宿主全死亡而在人類歷史或演化史中不會留下任何記錄,但是現今的世界交
通的便利頻繁,使得全地球就像一個村子,傳染病將不會限於某個地域而已(拿愛滋病
來說就是最好的例子)。今日所有的人一致向外逃、怕被隔離、怕被傳染,對別人家裡
的事漠不關心,等到瘟神整倒了你對面的那戶人家,就換上你家敲門。綜合來說,悲劇
的發生是因為處理得太慢,處理得太慢是因為沒有經驗,沒有經驗是因為不曾主動去瞭
解幫助別人,所有因果環環相扣,正應驗了前幾個月的國際社會和這幾天台灣民眾自私
的心理。我只能說越是自私的社會將是死亡人數最多的社會,我們本身有幸逃過一劫,
但是我們的家人或朋友很可能過不了關。
從這幾天同學打手機來的慰問電話中發現,已經有很多家醫院,只要是念的出名字
的,都有SARS疑似或極可能病患收在負壓隔離房。現在是生死關頭請大家不要自私,無
論你是黨政高官、民代、小市民、教授或學生、富商巨賈或販夫走族、醫護人員或病患
、家庭主婦或娼妓、父母或子女,台籍或外籍,在SARS的眼中一視同仁。你將只有這幾
個身份:未感染者、SARS疑似病例、SARS極可能病例、康復者、SARS急重症病患或屍體
。請配合隔離政策去你該去的地方,就像蔡醫師一樣,為的是保全其他的族人。被隔離
的一方請對外面的人寬恕,因為恐懼是人類防衛的本能。未隔離的一方請展現你們的無
私與勇氣,不吝於施出援手。這是真正的平等,大家脫去社經地位的外衣,站在同一個
演化的條件下,由SARS來區分適者與不適者。
主任整天不見人影,這兩天她開會奔走,一下子說台北市副衛生局長態度很硬,一
下子又說哪個官員說這件事他們不能負責,整個人又累又是心灰意冷,已經放棄了抵抗
。我心理實在不放心A9的那個病人,於是跑到A6的婦產科病房敲門,市醫團隊的吳醫師
和王醫師現在正住在那邊。他們決定讓我到A9病房一探究竟,現在A棟的護理站,大部分
都是市醫團隊的醫生和護士,他們的護士包下了我們的白班跟小夜班,而AICU已經給他
們的醫師全包了,前陣子媒體和耳語不斷的攻擊他們,我也是其中一份子,可是他們還
是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無怨無悔的付出,對實在他們有些不好意思。我們先到A9護理
站用電腦查他的實驗診斷數據,在電腦一頁一頁的下拉表單中我發現病人的抽血數據實
在太吻合,接著看X光片,但現在全院病人的X光片都送到二樓X光室拷貝,可能即將要
把所有的病人轉院。王醫師問我要不要去看病人,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不要了,因為看
了也不能確定診斷而且我徒增受感染的危險。回到A612我馬上全身沐浴,我洗得非常慢
,因為連脫內衣的力氣都沒有,雙腿發軟,牙齒有時打顫,我想這就是SARS恐慌症的症
狀吧!洗完我連忙將毛巾和衣物全數壓進充滿消毒水的臉盆當中。
晚間發便當時被通知A棟將有一批人可以疏散到基河國宅或至善園,我們聽了都非
常的振奮,當局終於明白A棟的情勢了。院方開會決議各科室主任及還有病患要照顧的主
治醫師延遲疏散,其餘的人分批疏散。小兒科有三個人可在第一波的疏散名單中,主任
決定是學長、大雄醫師和我,我因為東西太多無法立刻收拾自願和廖醫師交換,他家裡
的六個月大女兒現在正發燒,讓他早日完成隔離回去看看女兒。大約晚上八、九點,科
上被通知除了主任之外其餘的人都在第一波疏散名單當中,大家忙著收拾行李,然後全
科再合照一張。照片上仍是八個人,蔡醫師的位置現在是吳醫師來頂替,主任說這件事
能有這樣的結果她很驕傲,當晚她將獨自一人留守科辦公室。忙亂之中我接到一通院內
某女醫師的來電,她說她已請託許多科幫忙調查科內遭受感染的人員最後的下落及其預
後,她要做病例對照研究來探討封院措施不同對隔離人員造成的影響,對照組是與我們
隔著華西街的另一邊規模跟我們醫院差不多而一樣遭到封院的仁濟醫院,我答應她一定
會幫這個忙。
兒科醫師因為蔡醫師是SARS疑似病例的關係全部要送往一人一間隔離的至善園,我
們量完體溫便在1F大廳等候,其他危險性較低的人將被送往兩人一間的基河國宅,集合
中看到某些科的主任留下住院醫師自己先走,這幾天赤裸裸的人心看得太多了,也沒什
麼好驚訝的。倒是我發現許多台灣女性的典範,像蔡醫師、黃主任還有B棟的護士小姐們
,危難中本能的保護他人,溫柔而堅強,比許多男人有用的多,可能是母性的發揮吧!
昔日坐滿等待掛號領藥民眾的一排排塑膠椅老早就不知去向,剩下的是四處一箱箱堆的
如山高的各種物資,睡袋、衛生褲、大垃圾桶等,來來去去的人潮也變成了雙眼疲憊等
候上車的人們,整個大廳是個寧靜而怪異的組合。突然,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伯高聲大罵
打破了沈默:「怎麼會有人這麼缺德自私?!根本是要害別人的命嘛!」原來是A2又傳
出一位常往來AB棟支援的人吃退燒藥隱瞞三天的發燒,後來病情變嚴重而被發現,那位
老伯正是這幾天和他在一起的人。此時葉金川教授的聲音又在全院迴響,除了交待疏散
進度之外,再度強調只要防護措施做的好,A棟比外面哪邊都安全。兩件事正好一正一
反、一前一後荒誕的發生,而我已累到不想去思索。
好不容易等到專車來,點名之後上車,我起先坐前排,總醫師學長悄悄跑過來拍我
的背叫我去後面和他們坐在一起,我跑過去坐定之後問為什麼?學長說:「你剛才沒聽
到老伯在罵嗎?前面坐的都是A2的人。」瘟神一路追到了醫院的門口,不知是否也上了
車?不管了,今天能如此,比起B棟的人真的是幸福太多,可以說是他們用人肉築成的
牆來擋住火勢,而使我們有時間逃走。想起去年七月,我剛拿到畢業證書來到和平醫院
B棟2樓的內科辦公室,先是見總醫師詹尚易再去見內科主任黃蓮奇,表達想進內科的意
願,只要是醫學生進入臨床之後,莫不為內科豐富的知識和深奧的學理所著迷。後來考
慮到內科都是照顧末期衰竭的病人,急救加護工作又累又吃緊,醫療糾紛多家屬又愛告
,薪水在健保給付之下恐怕賺一年連談和解的金額都拿不出來,退而求其次來到A棟6樓
的小兒科,沒想到一念間竟決定了我的命運,否則今天被插管轉去國泰醫院的人可能就
是我。台灣的民眾和中央健保局,你們還需要內科醫師嗎?
還有一個未報到,但實在等太久,點名的人說不等了,車子滑下斜坡緩緩前駛。多
日不見,中華路和西門町的燈火比我印象中的還要繁華還要陌生,外面的世界還是充滿
著歡笑與活力,沒有一絲的不對勁。回頭望去只見兩棟慘白的建築孤伶伶的聳入漆黑的
夜空,像是隻巨獸的骨骸,也像是座廢墟。記憶回到了十天前,我看見和平醫院的大門
一早被警衛打開,看病探病的人潮熙熙攘攘,門診護士頻頻向病人鞠躬,蔡醫師查完房
去看門診,我們住院醫師忙著開立醫矚、與A6小姐一起抓著小孩打針。急診小姐急call
我,我匆忙的穿過連結通道去看一個發高燒的小孩,看完向她抱怨不要每次都那麼急。
急診堆滿著病患和病床,大家各自忙大家的,沒空搭理人。那晚我下班跑去理髮,理完
回來醫院拿東西,經過護理站看到林護士的背影。我那時應該是衝過去拍拍她的肩膀說
,A607的那個病人是SARS,至少戴了口罩再進去。一切的一切像是從沒發生過封院般的
安靜平常。車子駛入茫茫的夜裡,我彷彿只是做了一場夢,一場我不願去相信的夢。
(全文完)
原文轉載
http://home.kimo.com.tw/b8402019/
醫心醫德 SARS 大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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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愛的那
毛毛蟲 毛毛蟲
在醫院裡
是 *** 大鳥的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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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40.129.60.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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