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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前完成了所有報告書並提交出去──關於提瑞里的可疑行動只好暫且不提──   我依練習場的約定與提瑞里通信,得知他已先行出發至冥土單獨進行調查。   後出發的我依照他的指示來到會合處,   位於昨晚任務地點附近的一處舊工業地區之一角。   依我所見,提瑞里傾注於職務上的,毫無疑問地是如假包換的真正熱情。   如此一來,假定他是個情感違反犯之推測便會產生巨大的矛盾。   況且,所有的情感違反犯總是相互認同,以結成更具組織性的反抗運動。   縱令修士中有人成了情感違反犯,該人物於檢舉其他犯罪者時必定會有所遲疑吧。   特別是在執行處刑任務時,實在不可能表現得平靜自然。   ──沒錯,絕不可能像昨夜提瑞里那般毫無窒礙地執行任務才是。   但是,先前於練習場中的無法理解的對話,如今變成不吉的預感纏繞於我思考之中。   「……」   反覆進行著無意義的思索,不知不覺中我的車已到達了目的地。   把車停在先到達的提瑞里車旁,出了車外。   視線所及之處不見提瑞里身影。多半是已經開始進行單獨搜索了吧。   不忘細心地注意周遭是否潛藏著危險,我踏進聳立於眼前的廢墟。   地板上堆了厚厚的塵埃,其上刻印著全新的腳印。看來提瑞里果然在裡面。   奇怪,照理說他應該先在外頭等候我來才對……   雖覺事有蹊蹺,我仍循著腳印深入建築物內部。   不久,見到一間無窗無出口的小房間──腳印接連到此後就消失了。   室內什麼也沒有。既無藏身的場所,當然也無提瑞里本人的身影。   察覺到這是陷阱時已經太遲了。   背後入口的鐵門嘎然關上。   在那之前滾到我腳下的,是治安部隊攻堅小組使用的眩暈手榴彈。   這種武器雖無殺傷力,但放出的衝擊波中夾帶了閃光與巨響能使對手失去反抗能力。   特別是於密閉空間時效果特別顯著──   我立刻閉起眼睛,以雙手遮蔽鼓膜,但對衝擊波卻束手無策。   被轟飛的我猛然撞上水泥牆,極度的痛楚幾乎快令我失去意識。   一時之間無法立刻站起,我只能癱倒在地上。   對於設下陷阱的敵人而言,這種程度的無防備已經充分足夠了。   我蹲在地上,後腦杓不知被何者以強烈的一擊擊中後,   這次我的意識就真的被吞沒於黑暗之中了。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   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身處黑暗之中。   我先不慌不亂地確認了自己身上的狀態。   雖然全身處處發疼,但並無傷及骨骼。   且自己能察覺的範圍內,記憶似乎亦無混亂的現象。   包含神袍的全身裝備品全被取走。多半是把我搬到此者的傑作吧。   我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站起,靠著手的觸感來確認房間中的詳細情形。   此處似乎是比我被襲擊的小房間更狹窄的密室。   同樣地是一間以水泥打造而成的無窗房,以及由鐵門守護的唯一出入口。   不消說,房門上了鎖。且其構造也沒脆弱到能被踢壞。   奇妙的是,房間的一處置放了數日份的攜帶糧食與水壺。   看來監禁我的人物目前尚無殺我之意,只是暫時似乎也無解放我的打算。   究竟是誰──毫無疑問。提瑞里就是該名人物吧。   拋入的眩暈手榴彈,以及房間裡的攜帶糧食全都是分配給治安部隊的裝備品。   反抗者們要取得這些東西並不容易。   更何況,能如此完美地隱匿氣息埋伏起來的,如不是修士則令人無法相信。   至此以毫無懷疑的餘地了。提瑞里肯定是名情感違反犯。   因自己的身份將要曝光了,於是便把我監禁──   我想到一件事實,不禁戰慄了起來。   沒有,普世寧。   不管是注射器或藥劑,都收藏在被帶走的神袍上胸前的口袋中。   由置放的糧食數量亦可知,他打算把我監禁於此數日以上。   那麼,這段期間內的注射該怎麼辦?   身為共和國市民要維持明晰的思考,每日注射二次普世寧是不可或缺的!   ……慢著,冷靜。   我深呼吸,讓心中的狼狽平息下來。   如此簡單地就陷入混亂狀態,看來在昏迷當中普世寧的效果已經逐漸消散了。   憤怒、恐怖、由生存本能而來的絕望感……   接下來,恐怕這類衝動與混亂將會持續折磨我的思考一段時間吧。   但是不能畏懼。不能放棄。   姑且不論普通的共和國市民,我是累積了無數嚴苛訓練的修士。   現在正是考驗過去精神修練成果的時刻。   回想一下吧。迄今見過無數情感違反犯們所考慮出的策略。   就連這些放棄了真正理性投入情感懷抱的人,也能發揮出如此狡猾的智慧。   不過是失去了普世寧,不代表著我會立刻退化到猿猴的狀態。   只要我還保有明晰敏銳的思考,就能以意志來壓抑情感。   重點乃是理解到是否其具有必要性罷了。   就連尚未有藥物帶來福音的過去,也有無數的求道者憑著"悟道"來捨棄煩惱。   現在正是將相同的考驗課於此身之時。   不可能作不到。因為我乃是萬中選一的共和國市民,光榮偉大的聖言修士。   我於房間的一角面向牆壁坐下,開始在腦內反芻所謂"禪問答"的習題,   將自己的精神導向靜謐的均衡。   沒錯,這是非常有益的考驗。不管是對提瑞里,還是對我自己,   我將證明出我們修士的潛在能力有多麼偉大。   沒有時鐘,也沒有窗戶能確認晝夜,   想知道時間的經過就只能由感覺飢餓的間隔來計算。   停止使用普世寧並不會引發任何的戒斷症狀。   畢竟是生化學上保證完全無害的藥物,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思考也意外地維持著明晰流暢性,我開始針對種種事項深入思考。   恐怕議會會把我的失蹤判斷為搜查中的意外吧。   提瑞里想裝作渾然不知是非常容易的,只要堅稱我並無出現在會合地點即可。   而這裡多半離我遭到埋伏的地點也有一段不小距離吧。我的車子肯定也已經處理掉了 。   我離開共和國大門後任何能顯示移動痕跡的事物應該也全都不留了吧。   但,究竟為何提瑞里不立刻殺了我而把我監禁起來?   難道是想等到我像現在這樣精神疲憊了之後,再交給同是情感違反犯的反抗組織?   不,這並不合理。   提瑞里既是反抗份子置於議會中的內奸,能從我這問出的情報他自己也能提供才是。   我並無費這番功夫來詢問的價值。   更何況提瑞里對反抗份子的處刑毫不留情──   實在難以想像那是為了瞞騙當局的偽裝。   那天,他浮現的"笑容"。我想那應是意味著歡喜、或是達成了某種意圖吧。   如果提瑞里與反抗份子之間毫無關連性,   那麼把我監禁起來的提瑞里的意圖,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了。   即──這是一種毫無意圖,一時興起的任性行為。   原本情感就是發端於非理性的衝動。   成為情感俘虜的人物採取了非理性的行動也毫無不可思議之處。   提瑞里的行動原理或許已經被理性難以推量的精神錯亂所支配──   即,陷入所謂的"瘋狂"之中。   也就是說,我乃是被狂人當作慰藉物而監禁在此。   某種意義下這也可說是最令人戰慄的狀況。   依據體內時鐘的感覺,已經過了兩天了。   皮膚開始發癢難受,消費了少許的飲用水來擦拭身體。   雖知在監禁不知還會持續幾日的狀況下浪費水並不恰當,但那種感覺令我無法忍受。   第四天。鐵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   我立刻飛奔到門前──考慮到門外敵人埋伏的可能性,   此真是愚不可及的行為──我試圖推開,但鐵門卻一動也不動。   使盡全力推動門扉,也只能聽到門栓與孔洞間相互傾軋的巨大聲響而已。   門──依舊是牢牢地上著鎖。   但是我確定聽到聲音了。聽到鑰匙孔中圓柱迴轉,門栓脫落的聲音。   那股聲音又是什麼?   幻聽……想到此的瞬間,我不禁暈眩地蹲倒在地。   沒想到會如此清楚地感受到感覺的異常──這已經超乎我的想像範圍了。   這就是發生在缺乏普世寧的人身上的混亂嗎?   在這密閉的黑暗之中,恐怕到頭來連自己身體的位置都無法辨別……。   令人不得不懷疑起自己的四肢是否早就四散溶解,被人永恆遺棄在此不得動彈……   的這種,感覺。   已經再也無法否認。這就是所謂的恐怖吧。   被監禁之初我已覺悟到精神將會陷入疲憊。   但是第一次嘗到的這股情感……名為恐怖的感覺,   對於誕生至今以來受到普世寧保護的我而言未免也太強烈了。   我必須更確實地把握現在狀況,以進行理性的預測。   我必須分析出捕捉我的提瑞里的企圖。   但是現在──我連這點也作不到。   提瑞里。光只是想到這名陷我於此等境地的男子,   就令我思考沸騰,無法控制的衝動於腦內狂亂暴動。   一旦變得如此,我只能不斷把頭敲向牆壁來忍受直到自制心恢復為止。   這就是……所謂的憤怒,以及憎惡吧。驅使舊人類走向種族自殺的精神之毒。   就算理解了這點,對我而言也絲毫沒有幫助。   因為現在的我沒有任何方法保護自己不受此毒之害。   我從不知失去藥物的人類理性,竟是如此脆弱。   所聽之音已經完全無法信任了。   某處傳來的水滴聲,老鼠之類的小動物蠢動聲。   這些聲音逐漸逐漸地提高音量,終於形成足以聾耳的轟然巨音,響徹了狹小的室內。   一直要等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才發現這股難以相信的巨音甚至連幻聽都不是,   而是我自身發出的嘶喊。   由水與食糧的殘量做出的生存可能性與對策等等已經毫無意義了。   我只想著──放我出去。現在立刻讓我離開這裡……   我害怕著,如果現在這一瞬間或下一瞬間見不到外面的光芒,   恐怕未來永恆一直到此身腐朽為止都會被禁閉在這片黑暗之中…   明明就是毫無根據的妄想,但對現在的我而言,這股妄想才是真實。   我將會被吸入深邃無底的暗穴之中。不論怎麼奮力掙扎都無法解脫。   最後我終於不顧羞恥地大聲哭喊以求取救助了。   只要能逃出這股恐怖感覺,自己的尊嚴算得了什麼。   當然──就算這麼做,也還是無法得救。   恐怖的情感開始不斷升高,連憤怒與屈辱都被吞沒。   同時產生的是伴隨恐怖而來的無力感──名為"絕望"的地獄。   終於,我連日期的感覺也消失了。   用盡水與食糧之後到底又過了多久也已無法理解。   甚至連事件的前後經過也無法辨別了。   有時哭喊,有時則是不顧一切地用拳頭捶打牆壁……   再不然就是疲憊不堪地倒臥在地,不斷畏懼著黑暗中的細響。   我就這樣一直不斷重複地進行這些行為。甚至覺得會永恆地持續下去。   究竟已經經過多久了? 初見到光明,我一時還無法相信自己的感覺。   鐵門開放,淡淡的光明由外射入房間之中──直到理性理解了狀況為止,   我仍舊蹲在地板上,持續著畏懼、錯亂的狀態。   解放。   自由。   生存的機會──   這些字彙由混濁的思考中一一浮現,我拖著衰弱至極的身體離開了牢獄。   面對可能潛伏在外的威脅之防備心,早已消失殆盡。   爬上階梯後見到的,多半是位於冥土中某處之荒廢至極的廢屋中的一條走廊。   壽命將盡的螢光燈微弱地閃爍,照亮了我的目的地。   帶著朦朧的意識在走廊上前進,進入了位於盡頭的房間。   整理得頗乾淨的房間不似廢墟,這空間明顯地令人感受到有人在這此生活過。   見到整齊地排在桌上的物品,我的思考力又更上一層樓地覺醒了起來。   那是我被捕捉時沒收走的攜帶品……   收藏著兩把手槍與預備彈匣的皮帶、手錶、車鑰匙、平整地折疊好的漆黑神袍。   再度見到這些物品前,我甚至連自己身為聖言修士的責任都完全忘記了。   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件件裝備是否有異常後,將武裝穿戴在身上。   彈匣中的子彈一顆也沒少。手槍本身也沒有遭到改造的痕跡。   雙手穿過神袍的袖口,我從置於房內的鏡子中瞥見到的是──   雖帶著鬍渣與濃厚的憔悴神色── 我自己最熟悉不過的修士,梅爾文‧貝納德的身影。   只有一點不同,沒有普世寧。   歸還的物品中,只有藥劑與注射器不見了。   因此我的血液中仍舊連一滴的普世寧也沒有。   我的靈魂仍舊深陷於無數情感的污濁之中。   深呼吸後,我說服鏡中的自己。   不得忘記。我是聖職者,是法律的守護者兼執行者。   絕不可被體內的原罪之黑暗所吞噬。   在黑暗之中脆弱地被忘卻了的, 以精神集中達成的自我統攝法如今也輕易地回想出來。   我整理好神袍的衣領後,走向更內部的房間。   螢光燈的照明彷彿要引導我似地延伸下去。   只需依序走向點亮照明的走廊與房間即可,通往目的地的路途毫無迷路的可能性。   由普通廢屋不可能擁有的發電設備以及四處可見的生活跡象可知,   這裡多半是反抗份子們作為生活據點改造過的建築之一吧。   見到幾處地板角落上發黑的血痕後,我更確定了我的想像。   大概背叛共和國的情感違反犯們一直到不久前還蟄居於此吧。   然後不知何者將他們剷除……多半是為了確保這處方便生活的小屋。   究竟是誰所為……恐怕也不必多問。   因為不久之後我就與提瑞里相對峙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0.198.14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