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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香江  「阿老,你要去畢業旅行嗎?」   「只有幾個人……而且是在大嶼山……不想去。」   「阿阮呢?那小子居然不去?」   「聽說他要去台灣唸書,沒空。」   「那你呢?你沒跟他一起去嗎?」   「當然!我和他是共同進退的。」   「難怪!既然如此,你更一定要去了。阿宜特別吩咐的。」   「為甚麼?她對我有何企圖?」   「你想死!她是我女朋友,會對你有甚麼企圖?她只是希望熱鬧一點。」   「好啦好啦,那大概要花多少錢?」   「五百。」   「到時再看看。」   「喂!喂!喂~~」   「嘟───嘟───嘟───────」      *     *     *   「喂!不好意思,我遲到了!」阿波嬉皮笑臉地說。「咦,阿強,女生們呢?」   「未到。」阿強一面看手錶,一面東張西望。「胖子,還差幾個人?」   「班上只有十人左右要去,現在有我,你,阿俊,阿波……咦,阿君呢?」   「他陪阿宜去買蛋榚。」   「蛋榚?」   「嗯,」靠在欄杆上看漫畫的阿俊說。「今天是阿玲生日。」   「哦。」   「喂!阿餘來了!」   「笨蛋!阿餘早就來了,他去買早餐。只是你遲到才不曉得!」   「嗨!阿波!」阿餘拿著一袋麵包跑過來說。「剛才我遇到阿香她們,她們 說吃完早餐就來了。」   「唉~!」阿強搖頭。   「喂,阿君和阿宜回來了!」   「而且還手牽手呢。嗯,令人羨慕!」   「咦!其他女生呢?」阿君問。   「她們去吃早餐,」阿強搔搔他的小平頭。   「喂喂,那邊背著小背包,往這邊跑的男生是不是阿老?」   「哈!我到了。太遲了嗎?」我氣喘吁吁地跑到眾人面前報到。   「不,女生們還未到。」   「呀,阿麗她們來了!」阿宜指著遠處的幾個女生說。   「咦,阿玲呢?」   「他要打工,今晚才來會合我們。」   「好極!我去買票,準備上船!」阿強一面掏出錢包,一面說。   我高中的畢業旅行,始於船上,終於船上。   一切,都是多麼美好。      *     *     *   我們一行十二人,浩浩蕩蕩地踏上往大嶼山的小輪,往高中生活的最後一程 出發。在向陽的甲板上,圍成兩個圓圈,男左女右,壁壘分明。   正如一般的年青人,男生們在亂七八糟地打樸克牌,而女生則在七嘴八舌地 聊天,旁若無人。我和他們打了幾局,連續都輸了,只好無可奈何地換手,靠著 欄杆看海。看著從船舷磨出白色的泡沫,從船尾悠悠而去,我的心也跟著悠悠而 去。在當我看得出神時,卻有人打斷我欣賞風景的興緻:「喂,阿老,幫我買汽 水好嗎?」   我回頭不爽地道:「阿波,你很忙嗎?」   「別這個樣子嘛!反正沒事做,幫我買嘛!」他伸手交錢給我,且嘻皮笑臉 地說:「二十元,要找錢啊。」   「唉,算了!」我只好聳肩笑笑。拿了錢正要走時,眾人才紛紛向我追加。 我把錢收齊後,才走進船艙裏的販賣部買飲料。阿宜和阿霞反正閒著,也跑過來 幫忙。   「腿蛋麵是阿胖的,他還有可樂。」我把東西分配好,先把部分讓阿霞拿回 去。「還有這兩瓶七喜是阿波和阿餘的。好,辛苦妳了!」   阿霞向我笑一笑,便抱著東西回去。我等零錢找回後,才和阿宜一起回去。 途中,阿宜問我:「有沒有覺得胖子最近怪怪的?」   「有嗎?」我笑道。「他一向都是怪怪的才對吧。」   她呶了一下嘴:「懶得跟你說話!」   我聳聳肩,輕輕地說:「開玩笑嘛。」穿過玻璃門,又回到甲板上。從暗處 走到戶外,更覺陽光刺眼,所以在把東西分給他們後,我便躲到陰涼處喝冰可樂。 此時,阿香也跑到我旁邊來坐。   「妳真會享受,一面聽音樂,一面喝可樂,還躲到這裏乘涼!」我跟她說。 她便拔下左耳的耳機,向我說:「我是學你的。」   我格格地笑了數聲,便站到欄杆前吹海風。過了一會,才回頭問她在聽甚麼 音樂。她笑說:「我聽王菲的歌。」   從她的話裏,總聽得出一些外地口音。聽阿宜說,她和阿霞一樣,小學時才 從內地到港,所以總有點家鄉音改不了。但我和阿霞說話,卻一點都聽不出來。 大概每個人對語言的控制能力都有點分別吧。   大嶼山漸漸接近我們,在這個還沒城市化的地方,應是渡假的好去處。   走過踏板,便是梅窩碼頭。一行十二人,依然浩浩蕩蕩地走出這碼頭。      *     *     *   經過半小時車程,抵達貝澳。然後連番問路,最後透過一位郵差,才找到我 們預訂了的房子。雖然是訂大房子,但只有三個房間,而每個房間也只有兩張床。 對我們的人數來說,雖不太夠;但一想到資金問題,又覺得兩個人睡一張床,還 是可以接受。於是很快便安頓好了,我將會和阿餘同床共枕。   與此同時,在屋外有一群女生走過。阿俊和胖子二人,竟跑到外面看,並回 來說:「那一大群美女就住在鄰屋而已,而且一個男生也沒有喔!」看他們色瞇 瞇的樣子,不但令女生們討厭,更令男生們感到羞恥。不久,一大群男生隨後而 來,原來跟之前的女生是同伴。當時他們兩人失望的樣子,卻又實在可笑。   安頓好行李後,眾人便急不及待要到附近的海灘。我雖不會游泳,也跟著大 伙去湊熱鬧。男生們一看到海,便興奮地脫去上衣及鞋襪,也不管自己是穿著牛 仔褲,便跳到水裏去。他們互相潑水,自得其樂。我沒有參予他們,阿君便把衣 服及錢包塞到我的手上,叫我好好保管。我便拿著東西,沿著沙灘走。不遠處, 看到女生們有些在堆沙,有些在踢水。   我坐在沙灘上橫臥著的一塊大石上,往海洋的盡頭遠遠望過去。夕陽在我的 背後,被山巒所擋著。一片橙黃的天空上,有幾隻海鳥飛過。我看著這片景色發 呆,連有人跑到我旁邊也沒發現。   「你在做甚麼?為甚麼不去玩水?」阿宜把鞋子放在大石前,並笑著向我 說。「是不是阿君他們欺負你,要你替他們看守東西?」   「哈哈,他們那敢欺負我!我不欺負他們就算他們走運了。」   「那你幹嘛坐在這兒?」   「其實,我不會游泳。反正閒著,才替他們看守東西。」   「唉呀,不會游泳也可以玩玩水吧。不要把自己悶壞掉。」   「嗯,」我點頭說,「不會悶。我很享受海風吹到身上的感覺,很舒服。」   她笑一笑,說那就沒關係了,然後丟下一句「拜拜」便跑回去。遠處的阿君 走過來,跟我討回衣服穿上,順便問我們剛才在聊甚麼。我大概地告訴他,他便 說:「跟他們一起玩吧,不要太自閉。」我格格地笑了一陣,並跟他點頭。他便 匆匆跑到女生們裏,然後和阿宜沿著海岸漫步。   「真令人妒嫉!」我心想。又看到阿香和阿麗挽著鞋子,互相追逐;阿霞把 沙弄來弄去,不知在幹甚麼,而阿嫻則抱著兩膝,坐在旁邊靜觀。此時,阿餘從 海浪裏跳出來,手中拿著些甚麼,把女生嚇得縮在一起;繼而隨手撿一些沙石丟 他。阿俊剛從海裏上來,看到此情景,便回身返到水裏。阿餘踉踉蹌蹌地笑著跑 開,女生才笑著停手。   海灘上的其他遊客漸漸離去,我們也跟著回去。阿餘和阿胖一面有說有笑, 我也跑去湊熱鬧。原來剛才阿餘撿了一枚海星,給女生們看,她們便大驚小怪地 把他連人帶星趕走。其實海星很可愛,真不知女生們怕甚麼。而阿胖也撿了一隻 紙杯把海星養著帶回去。   回到屋裏,他們爭先洗澡。阿胖阿餘同時搶先,其他人只好在外面等。我不 用洗澡,便幫忙準備燒烤工具,等一會便可以烤肉了。突然聽到浴室裏傳來一聲 慘叫,我們便拍門問裏面發生了甚麼事。   他們出來事,拿著一隻白白胖胖的海星──已經煮熟了──阿餘笑著說:「想 給它洗澡,沒想到一點點熱的水便把它煮熟了。」 於是全體異口同聲的說:「白痴!」      *     *     *   入夜,我們就在屋外烤肉。   在火爐上叉叉相對,香腸燒焦,或是肉丸掉落,都是常見之事。反正,就是 吃不飽。   我吃了兩根香腸,兩片豬排,便鳴金收兵,回屋裏涼冷氣。我一面看電視, 一面喝汽水,覺得頗無聊。於是把阿強帶來的象棋拿來玩玩,自己跟自己下盲棋。   此時阿霞也走進來了,看到我的無聊相,便跟我下下象棋。她真的不太會下 棋,連續下幾局,都給我贏了。阿香坐在阿霞旁邊看,阿霞想跟她換手,她笑著 搖頭說:「我看你們下。」   正當我下得得意時,阿強也回來了。他站到阿霞後面看,等這局下完後便說: 「阿老,我跟你下。」   在班上,我的象棋贏不了阿君,而阿強又比阿君強上數倍。輸是輸定的,但 反正無聊,便跟他下吧。於是我們再擺開棋子,我用紅棋,以兵三進五先下;而 他則馬二進三。如此一直下,我吃了他一車一馬,但被他吃了我一車雙炮。不久, 我被他一隻一隻的吃,當車砲都被吃光後,我要投降,他卻不准。最後我被他吃 得一子不剩,而且用卒子吃了我的帥。   他大大的得意,我則十分掃興。之後他教阿霞下棋,我也懶得看。   約十時多,我們除阿霞阿強外,都到車站接阿玲。   但過了半個小時,仍沒看到她的蹤影。怕他有意外,我和阿君及阿宜留在車 站等,其他人則步行出去找找看。   我坐在欄杆上等,阿君和阿宜則在不遠處聊天。後來阿君說回去找阿強,便 獨自跑回去。附近有幾隻野牛走來走去,翻垃圾的樣子,無異野狗。我便跟阿宜 說:「你一個人留到這邊,不怕嗎?」   她笑說:「你不是人嗎?我怕甚麼?」   「不是這意思,」我搖頭說,「我是問,妳怎不和其他女生一起走?或是跟 阿君回去?」   「總要有人去接阿玲吧,反正阿君很快會回來。況且,留下你一個人,你不 怕嗎?」   我看看附近都黑漆漆,毫不遲疑地答:「怕!」   當我正想再回話,遠遠開來一輛公車。車上的人,正是阿玲及剛才出去的其 他人。原來當他們走到前一站時,遇到這一班最後的車,而阿玲正在這班車上。   這晚,我們為阿玲唱生日歌,切蛋榚,為我們友誼永固而飲。至深夜一時左 右,我回房間躺一躺,竟不知不覺進入夢鄉,錯過了餘下的節目。      *     *     *   一大早起來,覺得清晨特別冷。我呆了一呆,覺得有點奇怪,又不知道是甚 麼事。看見其他人還未起床,便先去洗臉。   再回房間時,阿餘也起床了。他一面打呵欠,一面向我說早晨。突然想到, 我起來時床上只有我一人,換句話說,阿餘跑到別的床去睡了。原來昨夜全體女 生都睡在最左邊的房間,那阿餘則和其他人睡到最右邊的房間。我的房間,昨夜只 有我和阿君二人,一人一床,比他們好太多了。   無論如何,其他人也陸續醒來──不管是主動的或是被動的。再花了一段不 短的時間,等大家都梳洗過後,我們便乘公車回到梅窩,到麥當奴吃早餐。   在麥當奴裏,阿香、阿霞就坐在我對面。吃完東西,我們便談起近況。阿香 問我:「阿老,你會考考得怎樣?」   我搖一搖頭說:「胸有成竹的美術失手了;反是中文科意外地考得不錯。」   「總比我好吧,我考得都不好。」   阿霞也插嘴說:「早知就和你一起溫習,那成績一定比現在好。」   「太誇張啦,」我笑說,「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反正是碰運氣而已。」   「那你現在怎樣打算?」阿香問。   「跟阿阮一樣。」   「去台灣?」   我點頭,微笑地看著她,看到她的笑臉。她咬著吸管,看看阿霞,又看看我。 我就問她:「那妳呢?」   她眼睛向上瞧一瞧,笑說:「要再重讀一年,看看能不能考上去。」   我吸一口可樂,再說:「有沒有打算到外國唸?」   她搖搖頭說:「家裏不許。」   她再低頭咬著那吸管,深深的吸一口可樂。我望向阿霞,笑說:「你們兩個 整天都黏在一起,真像兩姊妹。」   阿霞便笑說:「我們從小學時就認識了,算起來,大概總有六七年了。」   「哦,」我望向阿香說,「那就難怪了。真令人羨慕!」   「你也不錯嘛,有這麼多朋友。」說完,阿香便望向我旁邊的阿君。我往右 邊看,阿君和阿波他們聊得正興起。當看到阿強時,與他照個正面;他就匆匆轉 了視線。   我笑向阿霞說:「剛才妳說甚麼?我忘了。」   「我有說話嗎?」她笑道,並指著阿香說,「你剛才都跟小香說話而已。」   「是嗎?」我搔搔後腦勺,向阿香吐一吐舌頭說:「剛才我們在聊甚麼?」   她笑一笑,說:「對啊,剛才在說甚麼?」我望著她笨笨的樣子,不禁格格 地笑起來。      *     *     *   走下公車,往山上看,就看到天壇大佛。我們沒有進寶蓮寺,即直接往大佛 那邊去。   爬上一段漫長的樓梯,才到大佛所在。在這巨大的銅像前,還有許多的小銅 像。在其中一個手捧蓮花的佛像附近,都散落許多大大小小的硬幣,阿強說:「聽 說把硬幣拋到佛像手執的蓮花裏,便可以實現心中的願望。我們也試試吧。」說 著,便拿了一枚硬幣,往上一拋,卻落空了,在蓮花旁幾公分落下。   其他人也信手拿出一些硬幣,覷準蓮花拋出,但都落空了;我也不例外,拋 出的兩枚硬幣都飛到天外,下落不明。正當我們放棄後,背後卻傳來「哇塞」一 聲──阿胖成功了。   我匆匆參觀完後,便倚在外邊的石欄杆。不久阿君也出來了,看到我,就過 來對我說:「幹嘛很無聊的樣子?不到處去看看嗎?」   我笑一笑。他便坐到旁邊的石椅上,說:「過來,告訴你一件事。」   我看著他,他在旁邊的空位上拍一拍。我微笑地坐到那邊。他說:「記得昨 晚下棋嗎?」   「你是指,我昨夜慘敗?」   他點頭。他問:「你知道阿強為甚麼要把你的棋吃光嗎?」   「他好勝心強?貪好玩?」   「不,」阿君搖頭。他笑說:「問題在之前和你下棋的人。」   「是誰?是阿霞?」   他點頭,說:「他喜歡阿霞。」   我終於明白了。此時,其他人都紛紛出來,並說要找個地方拍照。在大佛後, 看到遠處有一座墳墓,阿俊說這必是風水好的方位,並主動要拍這一張。   我就站在阿君旁邊,他摟著阿宜,十分得意。我呶一呶嘴,便站到後面去。 看看左邊,阿香被趕到這邊來,她笑說:「真過分!」我看她都低著頭,根本都 沒拍到。拍完兩張,她便正一正鴨舌帽,跑回阿霞那邊。我看著旁邊的阿麗及阿 玲,只見阿麗聳肩笑一笑;阿玲則根本沒看到我。      *     *     *   回到梅窩,大伙說要騎單車。阿強則謂要買菜,煮今天晚餐,便叫了阿君及 阿胖幫忙。   在租了單車之後,眾人紛紛而去。我正想走時,後面的阿香發現單車有點問 題。但那店主說單車都租出去了,剛才是最後一台。我想,還是我讓單車她騎, 但在旁不認識的大叔卻說:「男孩子應該載女孩子嘛!」   如此,我只好厚著臉皮載阿香。她笑說:「你可以嗎?你以前有沒有載過人?」   「有,」我咧嘴笑著說,「但好幾年前了。」   她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但還是坐上來了。我說:「準備,一,二」剛開始 還不到三公尺,即遇到上坡。我的技術沒那麼好,車就側了。阿香笑說:「還是 我載你吧。」   我想再試試看,但想一想,大概是不行,便讓她好了。她成功載著我,並慢 慢加快追上前。我跟她說:「好慢喔!」   「如果不是後面有人,可以更快更靈活。」   「妳是在說我嗎?」   「沒錯。」   我們就這樣邊走邊說笑,不久,看到前方阿波停下。他看到我們這樣子,便 叫我坐在他的後面。果然沒有了我,阿香開得更快。我們沿著路走,看到阿強他 們在前面。阿胖看到我這個樣子,便捉我一起去買菜。      *     *     *   阿強把煮好的菜交給我,叫我端到桌上。我們就趁還熱呼呼的時候,狼吞虎 嚥地把菜消滅了。阿強過來時,便祇剩下空空的碗碟,及許多骨頭。看他嘆了一 聲,看著我們搖頭,然後走出屋外。   我們都沒理他,在屋裏閒著呆著,男生們都在玩樸克牌,女生則在看電視劇。 阿君見這樣子也不太好,便叫了我一起到外邊去。我們走到大街,看到阿強回去, 便跟他道欺;再聊幾句,原來他去了買即食麵。   我想買飲料,便走到附近的商店。在商店裏,看到有人在打麻將,阿君就問:   「阿老,你會不會打麻將?」   「廢話,」我說。當時我一面喝雪碧,一面等找零錢。「上次在阿波家贏錢 的是誰?我還記得你們賴皮不賠我錢。」   「好啦好啦,不要舊事重提了。」他轉身過去,跟老闆娘問價錢。掏錢包時, 才發現錢不太夠,便回頭說:「阿老,有沒有八十元?」   「借你一百吧。」   「好!」他拿過錢,便從老闆娘手中拿了一副麻將,而我則背著那方麻將板 跟他回去。   回到屋裏,眾人嘩然。於是各人都放下手上的事,跑來圍攻四方城;而付租 金的我,竟被趕到一旁。我便懶洋洋地在踱步,甚為無聊。不久有人提起要到海 灘散步,眾人才意猶未盡地暫停牌局。   在準備出發之際,阿波把我拉到他們的房間──原來全部男生都集中在此。 此時,阿強坦白地小聲說出,他喜歡阿霞。基本上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待會要和 阿霞獨處,叫我們不要打擾。   但阿胖卻笑說:「那麼,待會我們就陪著阿強,替他壯壯膽子吧!」   「你想死!」阿強瞪著他罵道,「死胖子,不要壞我幸福。」   我靠在門上,靜靜地看著他們討論。最後,他們達成協議,讓各男生把其他 女生支開,好讓阿強得逞。   「不用說,我當然是和阿宜一起。」阿君首先說,「到時你們也不要打擾我 喔!」   「那我們隨便抽樸克牌決定吧,反正沒差。」阿俊提議。於是阿俊抽到阿玲, 阿波抽到阿嫻,阿餘抽到阿麗。剩下阿香,看到阿胖很渴望抽到的樣子,我便說: 「我不抽了,讓你吧。」   阿胖卻說:「不行,要公平一點,一定要抽。」   其他人也叫我抽,我便隨便抽到一張黑桃J。阿胖頓時大失所望的樣子,然 後專心地挑了一張,翻開是紅心Q。我立即笑逐顏開,嘆氣地說了幾句「真不幸」、 「真倒楣」等說話。但他的表情,我都看進眼中了。       *     *     *   海灘上,只有我最無聊,跑來跑去。   他們都帶著一把臘燭,亮起幾處火光。在最右邊的是阿強和阿霞,他們並肩 坐著聊天,前面只點了幾根臘燭。隔了一段不短的距離,是阿俊和阿玲。阿玲在 沙上挖了一個小洞,把好幾根臘燭點在裏面;阿俊和她一面談笑,又蹲在她對面, 用背擋著風,好讓火不易熄滅。在他們不遠處,阿波、阿餘等一共六人都聚集在 大石前。阿波和阿餘都興高采烈地玩水玩火,在海邊和點了一堆臘燭的沙灘上跑 來跑去。而坐在大石前的三個女生,或在點臘燭,或在閉目養神,而坐在阿香旁 邊的胖子,雖一直在找話題,卻只有阿嫻偶爾作出回應。   我沿著沙灘走,最後看到阿君和阿宜在最左邊,很溫馨地在點臘燭。阿宜看 到我,便把我叫過去,問我其他人的活動。我坐在他們前面,給他們一個很詳細 的描述。   「阿俊和阿玲他們好像很合得來,」在明亮的月光下,阿宜遠遠往他們那邊 看。「其實他們也蠻配的。」   「會嗎?」我問。阿君便笑著說:「阿俊又高又帥,阿玲又白又可愛,果然 好一對俊男美女。」   「其他的倒不說了,但阿強和阿霞,似乎勉強一點。」   我看著阿宜,笑著問:「會嗎?」   阿宜便悄聲說:「他們性格差太多了。阿強跟她說話,她總是靜靜地聽,你 知道為甚麼嗎?」   我搖頭,阿君則留心在聽。她說:「是因為她回不了話,或無話可說。」   我回頭望向遙遠的二人,雖只看到兩個影子,但幻想他們現在的情況,卻又 歷歷在目。我聳聳肩,面對阿君。我問:「你們覺得阿胖怎樣?」   「甚麼怎樣?」阿宜反問。我笑說:「他和誰最配?」   「他?」阿宜笑了,「為甚麼這樣問?她又喜歡誰了?」   「他在打阿香主意。」阿君看著那群影子說,「他那副嘴臉,任誰都看得出 來。」   「沒希望。」阿宜說,「阿香喜歡的人不會是他。」   「那是誰?」   她向我詭異地笑著,搖頭說:「我不知道。」   「哼,我也懶得理妳。」我笑著站起來,說一聲「拜拜」,回頭便走。阿宜 在我背後笑說:「你想知,就直接問她吧!」   我回頭笑道:「我才沒那麼閒!」   走到大石那邊,看到阿麗向我招手。我走到大石後,看到他們在前面挖了一 個洞,上面用沙造了一座橋。在洞裏點滿了臘燭,彷彿是在火湖上的一座橋。 阿餘和阿波仍在勞力擴建。我坐到阿胖前面,聽她們在聊天。   此時阿胖倒沈默了,靜靜地聽她們說話。她們說的,大概是說說關於阿君和 阿宜,或是阿強和阿霞。聽她們,總是挑剔阿君太孩子氣,或是批評阿強不夠體 貼等。   我如此發了一陣的呆。聽飽了海浪聲,阿麗想散散步,又問我要不要一起。 反正閒著,便跟她去了。我們走回去阿君那邊,跟他們聊了幾句,又往回走。途 中我們聊了一些瑣碎事,例如之後有甚麼打算等。   我們經過大石,看到阿香和阿嫻正走去阿玲那邊,阿胖也跟隨在後。只剩下 阿餘和阿波二人繼續在玩。   我們一面沿著沙灘走,一面在聊天。當我問及阿麗對來的打算時,她嘆了口 氣說:「我準備找工作了。」   「不唸書了?」我問她。她便停下來,望著黑漆漆的海洋,良久才說:「我 大概不是唸書的料。」   我站在她面前,向她說:「不會啦!可以讀書,儘量多讀幾年嘛。」   「你看那邊,」她指著海說。我往那邊看,黑暗中有幾點光芒,大概是船的 燈光,或是房屋的燈光。她說:「在黑暗中,甚麼都看不見。我們聽得見浪聲, 知道前面是海,但怎知道海的後面是甚麼呢?」   「妳的意思是……」   「我不太會表達,我明白嗎?」   我回頭看著她,她低頭看著湧上岸的波浪。我想了想,說:「妳是指,來未 一片模糊,不知何去何從?」   她向我笑著說:「大概吧。我也弄不清楚我想說甚麼。」   我拍拍她的肩膀,叫她不要想太多了。她呆站在這裏看著我,我拉拉她的手, 指著右邊笑說:「去那邊走走吧。」   不遠處,阿香正走過來,後面仍跟著胖子。阿香說:「我們過去那邊坐。」 並挽著阿麗的手,快步走上前去。阿胖落後,我看他垂頭喪氣,便問:「阿胖, 你怎麼啦?」   他搖頭不答。我向他笑一笑,因為我已心中有數。我小跑上前,看到阿強撿 了一張破蓆鋪在沙地上。他向海坐在右邊,左邊是阿霞、阿嫻。後來的阿香和阿 麗背海坐在阿嫻旁邊,我則坐到阿強後面,湊湊熱鬧。阿胖在阿強面前站了一會, 又在旁邊徘徊了一會,便意興闌珊地走向遠處的大石,和阿波他們聊天。   她們都在聊天,我則躺在蓆上,聽海浪和看星星。後來阿麗嫌太擠了,問我 們要不要去走走,於是阿嫻和她往阿玲那邊逛逛。我佔的空間又大了。   阿香就坐在我旁邊,右腳在沙裏爬洞。我看她這個樣子,便問她:「阿香, 你很無聊嗎?」   她抿嘴搖頭。我抬頭看看阿強,則還在跟阿霞說要上甚麼學校、唸甚麼課程 之類的。我聽他話裏的含意,也許是表明他的上進心;但對阿霞說,總覺得不太 好。   阿香忽然低頭向我說:「你決定要走了?」   「嗯。」我說。她咬一咬下唇,別過臉看一看海,再回頭說:「甚麼時候起 程?」   「訂了九月十九日的機票了。」   「那就不能再見面了。」   「甚麼?」我向她笑著說,「不會啦,總有機會的。」   「那麼,」她說,「你會出席以後的聚會嗎?」   我想一想,笑說:「我會儘量到的。」   「哈哈,你還記得去年的那一次嗎?」   「那一次?」   「是約我和阿麗去太空館的一次。」   「有嗎?」我笑說,「我忘記了。」   她「哼」了一聲,說:「算了!」   我便坐起來,嬉皮笑臉地跟她說:「對不起。」   我看著海,心血來潮,問她:「還記起去年去看書展時嗎?我們曾坐小輪從 灣仔回到尖沙咀。」   「嗯,阿嫻、阿麗,還有好幾個人吧。當時我們站著左搖右擺呢!」   「那聖誕節的晚上呢?」   「我們一大群人在尖沙咀走來走去,沿著海傍看點飾,」她笑著說,「想起 來真好玩呢!」   「嗯!」我望著她,笑一笑,說:「轉眼又要結束了,真快。」   她沒有再回話。我們聽著背後二人的悄悄話,不久,阿波他們先走,我便和 阿香去看看其他各人。他們也正要走了,於是便跟他們一起回去了。      *     *     *   回去時,陪阿香及阿麗去買了一包花生,邊走邊吃。 回到屋外,附近都在烤肉。我們三人在屋外待了一回,看阿香表現吃拋花生 米後,才懶洋洋地進屋。 想到明天一早就走了,大家都有點捨不得。最好的做法,還是繼續打麻將。 我閒著沒事,便回到房間裏看書聽音樂。阿君也進來,向我說「很累」、「累 了一整天」之類的說話。看到我在看書,便問是甚麼書。看到是《易經注釋》, 他便說:「你有神經病的,居然帶這種書到這裏看。」 「不行嗎?」我笑著說。 「不要看啦!」 「好啦好啦,不看啦。」 「借我看!」他信手拿過去看。我呶一呶嘴,便索性靜心聽音樂。竟如此, 不知不覺入睡了。      *     *     * 醒來時,又是早晨了。 阿餘仍然在隔壁睡,看來,我的睡眠品質大概是最好的了。 站在玻璃門前,看到晨光曦微,大概六時左右。於是推門出去,感受一下早 晨的溫暖。靠在屋前的欄杆,往下看,就是一棵大樹;往外看,被樹木擋住的就 是海洋。想起來,今天就要走了,總有點捨不得。 回到屋裏,阿波也起床了。他問我在幹甚麼,我笑著搖手說:「沒事。」 我大概太早起了,正想回房再睡,阿君卻起床了。他說不要睡了,要走。我 也只好去梳洗。 花了約一小時才收拾好可以離開。退房時,因缺了一張被子而造成麻煩;後 來發現原來是我床上的被子被枕頭蓋住了,是誤會一場。 在阿君和阿宜去退房時,我們就在附近吃早餐。我們坐在樹蔭之下,吃喝後 便在聊天。此時,坐在我對面的阿麗突然說:「阿老,再過幾個星期就要走嗎?」 我點頭笑說:「嗯,那又怎麼樣?」 「好可惜喔!」她低頭說。 「可惜?會嗎?」我笑說。旁邊的阿香、阿嫻看著她,她卻笑著搖手說:「沒 有啦,只是覺得談得來的人又少一個了。」 「沒關係啦,大概新年又回來了。說不定我不告訴妳,我學成回來妳也不曉 得呢!」 「那麼,」她看著我笑說,「給我個記念品好嗎?」 「紀念品?」我笑說,「會不會太麻煩了?」 「不想給就算!」她呶嘴說。 「好啦好啦,想要甚麼?」 「你最會畫畫了,就畫一張送我吧!」 「畫甚麼?」 「隨你喜歡。」 「好!」說罷,我便拿了一張子,即場畫起來。我往上望,看到一片樹蔭; 我便仔細地畫了一棵樹,在樹下畫了一張桌子,桌子邊又有一群人。從她們的笑 聲裏,知道她們看懂我畫甚麼。 我在右上角寫了一句「管絃觸水鶯花市」,阿麗即笑說:「『不知音不到此』! 是馬致遠的〈水仙子〉,我還記得。」 我向她笑一笑,最後在左下角簽名,及一行小字:「贈親愛的江音麗同學」。 我雙手遞給她,她也恭敬地收了,並小心地放進背包裏。此時她身旁的阿香 咬著吸管,看著她收好圖畫;看到我看著她,她便向我笑說:「我也要。」 「可惜時間不夠,」我看著手錶說,「有機會我再送妳!」 她失望地別過臉。我便東張西望,發現身旁的阿強,一直在跟阿霞聊天,跟 本沒留意我們;而阿俊則和阿玲在馬路旁的石壟上談話。再看阿波、阿餘,依然 在互相追逐,沒有停下的一刻;至於阿胖,則和晚來的阿君及阿宜一桌,安靜地 吃腿蛋麵。 看看時間差不多,我們便到車站等候;乘公車回到碼頭,還沒到十一時。到 十二時左右才開船,我們便在附近的咖啡座喝了些飲料。不久,除了我和阿君, 其他人都到處逛;而阿宜又在遠處向阿君招手,他就小跑去了。我留在這裏看風 景,看到阿香和阿玲正走回來。她們剛才到附近買水果,正邊吃邊走回來。看到 我,阿香便上前給我一枚。 我笑著接了。她們在旁邊逗留了一會,便先往碼頭去了。我吃完這水果,信 手丟果核進垃圾筒。看看左右,大概是時候了,便背上背包走向碼頭。      *     *     * 兩天前,我們乘這條船來;今天,又是乘這條船回去。 我們都坐在船艙裏吹冷氣、喝飲料。男生們又是圍著打樸克牌,女生們又是 圍著聊天。我無所事事,走到甲板上看風景。欄杆正如兩天前一樣燙手,我就靠 在上面,看著從船舷磨出的泡沫,沿著船尾悠悠而去。此時我想好好地想一些事, 想一些令人懷念的舊事。轉眼間,中學生涯便結束了,過了明天便是九月。 到了九月,阿香又要上學了,繼續當高中生。阿玲已經找到工作,大概不再 唸書了。而阿俊打算去學當廚師,大概會往這方向發展吧。阿波和阿餘去學汽車 工程,恐怕又是整天在玩。阿強考上大學,是準大學生了;阿霞沒考上,不曉得 有沒有跟阿香一起重讀,但應該會重考。 想到這裏,發現各人的出路都不太一樣。無論如何,都是自已的選擇,是屬 於自已的路。 想得入神,沒發現旁邊來了一人。當我往右看時,有點驚訝地說:「阿麗? 甚麼時候過來的?」 「在這裏很久了,」她背倚著欄杆笑說,「你都沒有發現。想甚麼想得這麼 出神?」 「沒事,發呆而已。」 「騙人!」她笑說。她又塞一張紙進我的口袋,說:「好啦,不打擾你了。」 我看那小小的紙片,上面寫著一個地址。我看著她,她笑說:「記得常寫信 喔!」說完,便信步回到船艙裏。 我把紙片收到口袋裏。我看看四周,除了中國人外,還有不少的外國遊客。 我再回頭,看看那蔚藍的天空,便覺得十分開展。我信步走到另一邊的椅子坐下, 看看旁邊,竟是載著太陽眼鏡的阿香,悠閒地聽著音樂。 我拍一拍她,她才看到我。她拿下右耳的耳機問:「甚麼事?」 我笑著搖手,她便再戴上耳機。我坐了一會,覺得差不多了,便起來要回艙 裏去。阿香看到,便回頭對我笑說:「記得說過的話要算數。」 我笑著跟她點頭,然後悄悄地回到艙裏。      *     *     * 沒有一個朋友為我送機。 因為,我沒告訴他們。 沒有必要。 只要有心,就好了。 在飛機上,我悄悄的想: 我的家人, 我的朋友, 再見了! 香 江 不要忘記我! 我很快就回來了! 等我! 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twbbs.org) ◆ From: pc62162.ccpcroom.ntnu.edu.tw > -------------------------------------------------------------------------- < 作者: teenage (南海老人) 看板: OSSTUDENT86 標題: Re: 告別香江 時間: Tue Dec 21 16:35:24 1999 這篇是我在暑期寫成的作品. 算是短篇小說吧. 我會繼續把文章post出的, 應該不會介意吧?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