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prc:期待古典小怪咖徐小衛趕快寫下集 我晚點回 嘿嘿嘿~ 140.112.4.240 06/25
叭嗑嚎嘶的虎爛系列,又來了。
古典音樂除了我在前面po過的精緻性、嚴肅性、宗教性之外,
它其實也是,社會上一群不太正常的人在搞的把戲。
瀏覽各大作曲家的傳記,可發現他們性格的一些共通點,
充斥了諸如,古怪、陰鬱、不合群、反社會的形象。
鋼琴家巴克豪斯一生奉獻給音樂;
不收學生,專心練琴,沒有什麼五光十色的社會生活。
他投入心力最多的作曲家,貝多芬,
不但是音樂史上被無限崇拜的大宗師,同時也是大怪人的代表。
根據Orga寫的傳記(智庫,1995),貝多芬不到十歲便四處拜師習樂,
當時有人曾形容他(p.20):
害羞、沉默寡言的男孩,在他所處的生活環境下,這是必然的結果,
觀察和沉思多於談話,縱情於音樂和詩詞所喚醒的感情,
以及幻想所創造出的景象。
也有人說,貝多芬的童年朋友從沒有人認為貝多芬是他們的「玩伴」。
到了晚年,由於耳疾和經濟上的原因,這種性格也演變到一種境界。
一位在1816年訪問維也納的英國人這樣形容他(p.175):
他雖然年紀不老,但由於嚴重耳疾,以和社會脫節,並且極不合群…
除了和朋友在一起時,仁慈及和藹都跟他沾不上邊。完全喪失聽力
剝奪了社會所能給他的一切樂趣,或許還使他的脾氣更加暴躁。
在同一年,某位醫生也曾說(175-6):
他充滿怨恨及悲慘。他憎恨一切,不滿一切,尤其詛咒奧地利和維也納。
他說話又急又快。他時常用拳頭去搥鋼琴,發出轟然巨響…
他說話毫無保留;因為他告訴我一些他私人的事情以及很多他家庭的事。
這正是憂鬱症的徵候。他抱怨現在這個年代,理由千奇百怪。
藝術不再擁有高高在上的地位,藝術不再享有崇高的尊敬,特別是就報酬而言。
貝多芬埋怨手頭拮据。有人相信貝多芬有理由吐這種苦水嗎?
蕭邦是古典音樂裡比較受大眾歡迎的吧?
可是,他是個怎樣的人呢?
張繼高曾寫過一篇短文〈蕭邦愛喬治桑嗎?〉(音樂與音響15期,1974),
現在收於文集《樂府春秋》(九歌,1995,pp.106-23),
當中有一段,藉由蕭邦和喬治桑兩人的比較,點出了前者的特殊性格。
他寫道(116):
蕭邦是自抑與內斂的,他從不大聲說話,苛責別人,
但那並不表示他內心平和,有好脾氣;
相反的,喬治桑然高談闊論,但表裡如一,
論內心的寧靜,付出的容忍,她甚至比蕭邦更大。
他們之間,自然也有過爭吵,但蕭邦總是以沉默來應對。
殊不知,以冷淡來對付喧騰的對方,往往比大聲理論更令對方難堪。
(117)蕭邦絕對是一個自我中心主義者,凡事力求獨善其身,
反對兼善天下,他的藝術生活是出世的,生命和思想中也許有著國家民族,
但必須要和生活分開,他形諸於外的是追求養尊處優,狷介自持…
反之,喬治桑天天想革命…
喬治桑甚至在她的小說裡以一個角色來影射蕭邦(116-7):
他的身心都很柔弱,但是由於他肌肉不發達的緣故,反而有一種動人的美,
一種超越年齡,甚至性別的外貌,像一位纖長而憂鬱的女人,
永遠沉湎在他的白日夢中,他缺乏現實感…
此外,他有強烈的佔有慾、專制、暴躁、嫉妒…
因為他柔弱,於是他會用一種虛偽漂亮的睿智,來折磨他所愛的人,
他傲慢,矯飾,故示高貴,厭惡一切……
今年在國家音樂廳和台大愛樂社最熱門的馬勒,也是以神經質出了名的。
Seckerson寫的傳記(智庫,1995)就引了一段馬勒年少時的書信(p.5):
噢,大地,我鍾愛的大地,
妳何時才會對煢獨無依的那人伸出雙手,讓他重回妳的懷抱?
看哪!人們摒棄他,他逃離冷酷無情的人群,只奔向妳!
噢,接納他吧,亙古不變而包容萬物的母親,
給無所儔侶而惶惑難安的他一個棲身之所吧。
呂克特之歌中的〈我被世間遺棄〉,可說就是這種情懷的更極致的發揮。
更有趣的是,馬勒五歲時,人家問他長大後要做什麼,他回答:殉道者。(p.3)
也許是因為家庭生活不和諧的關係吧?
這個「殉道者」的意涵,就容敝人來望文生義,穿鑿附會一番。
首先,這個「殉」,就是赴死的意思,不論是被殺還是自殺。
一個人會立志或不排斥去死,可見死亡對他來說不是一件恐怖的事;
相對的,生命-或精確的說,「肉身生命」-也就不是件值得留戀的事了。
這與主流的社會風氣極不協調,可說是很強的價值翻轉。
至於「道」呢,指的應該是某種「真理」或「信仰」。
為什麼要為了「道」而去「殉」呢?
其一,殉道者把道看成比肉身生命更重要的事情。
其二,這個道,在殉道者的現實處境裡,也就是他的世俗生命中,
無法被實現,甚至還被迫害。
也就是說,「殉」的出發點不是「反生命」而是「反現實」。
當社會缺乏足夠條件來支持或實現個人的理想,甚至還要加害於他,
而個人也沒有能力抵抗或改善社會時;
那麼,個人或是會被社會直接殺死,或是得自己離開社會。
放棄自己的肉身生命,是拋棄或控訴社會的最強烈的形式。
因為個人的生命是在社會的脈絡下獲得它的存在和意義,
社會有絕對的權力去定奪個人的生命-
這表現在殺人的合法權力和不准許自殺的衛/偽道規範。
於是,殉道便意味著,個人在精神上超越了社會對它的控制。
自封「殉道」,首先是以「道」來定義、聖化、合理化自己;
其次更表達了社會在這個「道」上的失敗或墮落,
也就是對社會的污名化、輕賤化。
看完這些小故事,我們發現了什麼呢?
(當然上面有些例子只是音樂家幼時的,尚未社會化的表現;
但即使如此,一個幼童或少年會有這些表現,一來已經是相當稀少的例子,
二來也多少展現了一個人天生的個性或心理特質。)
古典音樂的創作,遵循的是音符的內在邏輯與個人的獨特創意,
它本身就是一種「去功能化」的,搞「自主性」的東西,
這個主軸,到了現代音樂就更為肆無忌憚了。
另方面,音樂家作為一個在社會上生活的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情緒的人,
他甚至在人格上、精神上也具有一種不合群、反社會或疏離的特質;
他總是滿腦子不曉得在想什麼,不像週遭那些,庸庸碌碌徒然爬行於天地間的芸芸眾生;
他也沒有辦法和後者玩在一起,不管是出於不屑還是不得要領;
如此一來當然也無法免於後者的異樣眼光。
因為教會、貴族、部分中產階級,乃至最重要的-「國家」-的支持,
古典怪咖才取得了存在的物質基礎與正當性,而且是非常崇高的正當性;
為什麼國家會去冊封一群怪音樂家和怪音樂,
並且透過教育、學院和政策資助,來維繫它們的存在、宣稱它們的聖性呢?
(具有國家級認可的秘密組織,除了藝術,還包括學術、宗教、軍隊等領域。)
因為統治集團裡的確是有一群穩定的消費者,
他們需要一些夢想、理想、反叛、獨特的東西,來填補現實生活的無聊和醜陋。
有錢階級用它來殺時間、裝臭美;
知識分子用它來滿足自己同為怪人黨的心靈需求;
國家用它來教化人民,並維持「社會有理想、有聖性」的假象。
經過這麼一攪和,音樂家的反社會性似乎就被沖淡、遺忘了。
當我們興致高昂的拼命買CD、玩音響、寫音樂會評論的時候,
是否還記得,或,是否能理解音樂家所受的苦或所造的孽?
上面的例子,固然一部分是單純的社交失敗或個人心理問題;
但也部分反映了,社會與個人,現實與夢想之間的無解的張力與不相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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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再附帶一提:
既然作曲家是這樣的人,那麼,愛樂者大概也不會是太正常的人。
看看幾個討論板,是不是覺得有些人5978呢?
※ 編輯: backhaus 來自: 140.112.230.97 (06/25 09: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