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叭嗑嚎嘶的虎爛系列,又來了。 古典音樂除了我在前面po過的精緻性、嚴肅性、宗教性之外, 它其實也是,社會上一群不太正常的人在搞的把戲。 瀏覽各大作曲家的傳記,可發現他們性格的一些共通點, 充斥了諸如,古怪、陰鬱、不合群、反社會的形象。 鋼琴家巴克豪斯一生奉獻給音樂; 不收學生,專心練琴,沒有什麼五光十色的社會生活。 他投入心力最多的作曲家,貝多芬, 不但是音樂史上被無限崇拜的大宗師,同時也是大怪人的代表。 根據Orga寫的傳記(智庫,1995),貝多芬不到十歲便四處拜師習樂, 當時有人曾形容他(p.20): 害羞、沉默寡言的男孩,在他所處的生活環境下,這是必然的結果, 觀察和沉思多於談話,縱情於音樂和詩詞所喚醒的感情, 以及幻想所創造出的景象。 也有人說,貝多芬的童年朋友從沒有人認為貝多芬是他們的「玩伴」。 到了晚年,由於耳疾和經濟上的原因,這種性格也演變到一種境界。 一位在1816年訪問維也納的英國人這樣形容他(p.175): 他雖然年紀不老,但由於嚴重耳疾,以和社會脫節,並且極不合群… 除了和朋友在一起時,仁慈及和藹都跟他沾不上邊。完全喪失聽力 剝奪了社會所能給他的一切樂趣,或許還使他的脾氣更加暴躁。 在同一年,某位醫生也曾說(175-6): 他充滿怨恨及悲慘。他憎恨一切,不滿一切,尤其詛咒奧地利和維也納。 他說話又急又快。他時常用拳頭去搥鋼琴,發出轟然巨響… 他說話毫無保留;因為他告訴我一些他私人的事情以及很多他家庭的事。 這正是憂鬱症的徵候。他抱怨現在這個年代,理由千奇百怪。 藝術不再擁有高高在上的地位,藝術不再享有崇高的尊敬,特別是就報酬而言。 貝多芬埋怨手頭拮据。有人相信貝多芬有理由吐這種苦水嗎? 蕭邦是古典音樂裡比較受大眾歡迎的吧? 可是,他是個怎樣的人呢? 張繼高曾寫過一篇短文〈蕭邦愛喬治桑嗎?〉(音樂與音響15期,1974), 現在收於文集《樂府春秋》(九歌,1995,pp.106-23), 當中有一段,藉由蕭邦和喬治桑兩人的比較,點出了前者的特殊性格。 他寫道(116): 蕭邦是自抑與內斂的,他從不大聲說話,苛責別人, 但那並不表示他內心平和,有好脾氣; 相反的,喬治桑然高談闊論,但表裡如一, 論內心的寧靜,付出的容忍,她甚至比蕭邦更大。 他們之間,自然也有過爭吵,但蕭邦總是以沉默來應對。 殊不知,以冷淡來對付喧騰的對方,往往比大聲理論更令對方難堪。 (117)蕭邦絕對是一個自我中心主義者,凡事力求獨善其身, 反對兼善天下,他的藝術生活是出世的,生命和思想中也許有著國家民族, 但必須要和生活分開,他形諸於外的是追求養尊處優,狷介自持… 反之,喬治桑天天想革命… 喬治桑甚至在她的小說裡以一個角色來影射蕭邦(116-7): 他的身心都很柔弱,但是由於他肌肉不發達的緣故,反而有一種動人的美, 一種超越年齡,甚至性別的外貌,像一位纖長而憂鬱的女人, 永遠沉湎在他的白日夢中,他缺乏現實感… 此外,他有強烈的佔有慾、專制、暴躁、嫉妒… 因為他柔弱,於是他會用一種虛偽漂亮的睿智,來折磨他所愛的人, 他傲慢,矯飾,故示高貴,厭惡一切…… 今年在國家音樂廳和台大愛樂社最熱門的馬勒,也是以神經質出了名的。 Seckerson寫的傳記(智庫,1995)就引了一段馬勒年少時的書信(p.5): 噢,大地,我鍾愛的大地, 妳何時才會對煢獨無依的那人伸出雙手,讓他重回妳的懷抱? 看哪!人們摒棄他,他逃離冷酷無情的人群,只奔向妳! 噢,接納他吧,亙古不變而包容萬物的母親, 給無所儔侶而惶惑難安的他一個棲身之所吧。 呂克特之歌中的〈我被世間遺棄〉,可說就是這種情懷的更極致的發揮。 更有趣的是,馬勒五歲時,人家問他長大後要做什麼,他回答:殉道者。(p.3) 也許是因為家庭生活不和諧的關係吧? 這個「殉道者」的意涵,就容敝人來望文生義,穿鑿附會一番。 首先,這個「殉」,就是赴死的意思,不論是被殺還是自殺。 一個人會立志或不排斥去死,可見死亡對他來說不是一件恐怖的事; 相對的,生命-或精確的說,「肉身生命」-也就不是件值得留戀的事了。 這與主流的社會風氣極不協調,可說是很強的價值翻轉。 至於「道」呢,指的應該是某種「真理」或「信仰」。 為什麼要為了「道」而去「殉」呢? 其一,殉道者把道看成比肉身生命更重要的事情。 其二,這個道,在殉道者的現實處境裡,也就是他的世俗生命中, 無法被實現,甚至還被迫害。 也就是說,「殉」的出發點不是「反生命」而是「反現實」。 當社會缺乏足夠條件來支持或實現個人的理想,甚至還要加害於他, 而個人也沒有能力抵抗或改善社會時; 那麼,個人或是會被社會直接殺死,或是得自己離開社會。 放棄自己的肉身生命,是拋棄或控訴社會的最強烈的形式。 因為個人的生命是在社會的脈絡下獲得它的存在和意義, 社會有絕對的權力去定奪個人的生命- 這表現在殺人的合法權力和不准許自殺的衛/偽道規範。 於是,殉道便意味著,個人在精神上超越了社會對它的控制。 自封「殉道」,首先是以「道」來定義、聖化、合理化自己; 其次更表達了社會在這個「道」上的失敗或墮落, 也就是對社會的污名化、輕賤化。 看完這些小故事,我們發現了什麼呢? (當然上面有些例子只是音樂家幼時的,尚未社會化的表現; 但即使如此,一個幼童或少年會有這些表現,一來已經是相當稀少的例子, 二來也多少展現了一個人天生的個性或心理特質。) 古典音樂的創作,遵循的是音符的內在邏輯與個人的獨特創意, 它本身就是一種「去功能化」的,搞「自主性」的東西, 這個主軸,到了現代音樂就更為肆無忌憚了。 另方面,音樂家作為一個在社會上生活的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情緒的人, 他甚至在人格上、精神上也具有一種不合群、反社會或疏離的特質; 他總是滿腦子不曉得在想什麼,不像週遭那些,庸庸碌碌徒然爬行於天地間的芸芸眾生; 他也沒有辦法和後者玩在一起,不管是出於不屑還是不得要領; 如此一來當然也無法免於後者的異樣眼光。 因為教會、貴族、部分中產階級,乃至最重要的-「國家」-的支持, 古典怪咖才取得了存在的物質基礎與正當性,而且是非常崇高的正當性; 為什麼國家會去冊封一群怪音樂家和怪音樂, 並且透過教育、學院和政策資助,來維繫它們的存在、宣稱它們的聖性呢? (具有國家級認可的秘密組織,除了藝術,還包括學術、宗教、軍隊等領域。) 因為統治集團裡的確是有一群穩定的消費者, 他們需要一些夢想、理想、反叛、獨特的東西,來填補現實生活的無聊和醜陋。 有錢階級用它來殺時間、裝臭美; 知識分子用它來滿足自己同為怪人黨的心靈需求; 國家用它來教化人民,並維持「社會有理想、有聖性」的假象。 經過這麼一攪和,音樂家的反社會性似乎就被沖淡、遺忘了。 當我們興致高昂的拼命買CD、玩音響、寫音樂會評論的時候, 是否還記得,或,是否能理解音樂家所受的苦或所造的孽? 上面的例子,固然一部分是單純的社交失敗或個人心理問題; 但也部分反映了,社會與個人,現實與夢想之間的無解的張力與不相容性。 ........ 最後再附帶一提: 既然作曲家是這樣的人,那麼,愛樂者大概也不會是太正常的人。 看看幾個討論板,是不是覺得有些人5978呢? ※ 編輯: backhaus 來自: 140.112.230.97 (06/25 09:52)
prc:期待古典小怪咖徐小衛趕快寫下集 我晚點回 嘿嘿嘿~ 140.112.4.240 0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