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叭嗑嚎嘶的唬爛系列,又來了。 21. 坊間偶爾有人提出,某某演奏是否「忠於原譜」或「忠於作曲家原意」的問題。 這裡提出一些邏輯上的澄清。 (1) 一份演奏是否忠於原譜,必須切實對照原譜才能得知, 與該演出的聽覺效果沒有直接關聯。 「聽起來」中規中矩、悅耳動聽的演奏,未必是忠於原譜的。 有時候,你覺得有點奇怪的地方,那恰恰是遵循原譜的結果。 反之,某些很好聽的段落,恰恰是改譜的結果。 (2) 「原譜」不等於「原意」。 首先,作曲家在譜上的指示,有時是非必須的、建議性的。 有時候作曲家甚至會同意演奏家所做的更動。 其次,一首曲子要如何被演出,除了譜上可見的指示外,還包括許多無形的元素, 例如音色、分句、起伏、速度、彈性速度、時代風格…等不可窮盡的變數。 演奏家如何處理這些元素,與他的師承、學派和個人見解有關, 不可能復原作曲家的「原意」。 (3) 「原譜」和演奏家的個人風格,未必是衝突的。 很多時候,我們所聽不慣的詮釋,其癥結都不在於是否遵照原譜, 而是演奏「風格」或「理念」,也就是上述的「無形元素」的差異。 這一切問題的根源, 在於古典音樂的核心意識型態-將樂譜或音樂家樹立為一種「物神」(fetish)。 這也是古典音樂不同於其他類型音樂(如民謠、爵士)的特點。 我所謂的「物神」,牽涉兩個層次的動作, 一為「實體化」, 也就是將作曲家的產品-特定的聲音組態-視為物質般的, 穩固恆定而不可更動的實存。 二為「神聖化」, 大師樂曲成為受膜拜的經典,神聖不可侵犯。 當然,在作品成為經典或作曲家成為神之前,演奏家還是可以恣意竄改的。 這種意識型態是在18至19世紀時, 隨著音樂界的大師崇拜、天才崇拜等風潮, 以及音樂商品化和版權等制度而逐漸確立。 在此觀念下,演奏古典音樂必須嚴格地遵照原譜。 不過,還是有一點點的彈性存在。 首先,音符是絕對不可以改的,例如譜上寫Do,就不可以彈成Mi, 除非有學理上的根據,或是樂譜版本或校訂上爭議。 但是表情記號,例如強弱、速度、圓滑線等等, 有時演奏者根據自己的見解而稍稍改一下, 只要不太離譜,與一般人對該曲的印象差太多, 都是可以忍受的-或是,沒人會注意。 這也就是上文中所提到的「改譜」的現象。 22. 最近思考一些關於古樂的問題,很巧的發現到台大音研所李明倫2003的碩士論文 《古樂指揮家與「原真性」- 由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的古樂器演奏錄音看古樂指揮家 的音樂理念與實踐》。該文可由 http://etds.ncl.edu.tw 搜尋並下載。 下面就參考他的研究,配合我自己的想法來聊一聊。 約在1960年代,樂界開始興起「古樂風」, 主張以古代的樂器或演出方式來演奏古代音樂-通常是古典時期與更早之前的作品。 消費者有時候會看到一些說辭,標榜著考據、研究、復原作品原貌…等作風。 這種想法牽涉到「原真性」(authenticity)的概念, 也就是作品在作曲家當時創作與演出的真實原貌(詳見下文)。 有些學者質疑了古樂家追求原真性的嘗試,指出, 在巴洛克時期,樂界其實沒有「原真性」的概念- 用我的話來說就是,樂曲「實體化」的現象尚未完成。 對於一首曲子,作曲家不會硬性規定配器或編制,也容許演奏家進行即興的裝飾, 也就是說,他不會嚴格要求該樂曲聽起來一定要是什麼樣子。 如此,古樂家拼命考古復原的企圖,是本末倒置的。 不過李明倫的論文,在充分研究各知名古樂家的訪談錄與演出資料後, 發現,其實大部分的古樂家,並不會把「原真性」當作教條,為了復古而復古, 而是確實考量古樂器和古編制的演出效果,認為確有其可取或有趣之處 (諸如特殊的音色、清晰的聲響,或是較現代樂器更能呈現作曲家的原創性…等考量), 才加以採納-當然也會根據自己的想法做一些調整。 李在第四章更將討論的焦點從「原真性」轉移到「專業性」, 指出,古樂家進行考據和研究,無非是為了,盡可能詳盡地了解樂曲, 累積關於樂曲的各種知識,作為實際演出時的豐富的參照資源; 而當融會貫通之後,甚至可以忘掉這些知識而獲得一種「自由」。 也就是說,古樂家是為了「專業性」而「彈性地採用原真性」。 這個說辭是一個很好的,關於古樂家的企圖的一種陳述。 但是竊以為,若要找出古樂演出相對於現代演出的特殊之處, 也就是前者之所以異於後者的核心特質,專業性就不是一個好的參照點。 因為,現代演出當然也有他的專業性, 那是幾百年累積和進步之下所形成的學院文化, 論其嚴格性與精緻性,當然是非常「專業」的- 例如,現代音樂家對音色的掌握、對技術的要求,肯定遠優於莫札特的時代。 只是,現代人所接觸的樂器、演奏方式和風格,已然是歷史演變的「結果」或「末端」, 離作品剛誕生時已相差十萬八千里。 意即,現代演出所呈現的,已經不是作曲家的原意, 而是演變了一兩百年的學院傳統和學派風格。 古樂家所追求的,就是要與離開這個末端,透過歷史知識與資料的考掘, 重新去認識作曲家與作品。這個取徑相較於現代演出,其獨特之處還是在, 對於「原真性」的關切與追尋,儘管不是教條式的尊崇。 也就是,一個專業性,兩種路徑。 筆者第二個要補充的是「原真性」的內涵。 李明倫引用音樂學者Peter Kivy的文獻,指出了「原真性」的四個類別: 意圖原真性、聲音原真性、演奏法原真性和個人原真性(詳情請見李文第三章)。 我想補充一個新的向度,姑稱為「聆賞原真性」, 把焦點從「演奏」轉移到「接收」(reception)。 這便牽涉到學界對古樂風潮的另一個質疑- 古樂演出充其量只能復原該樂曲在當時演出時的樣式, 而不能復原當時的聽眾的心靈。 意思是,現代的聽眾對音樂的想像與認識,根本就不同於古聽眾, 所以無法復原「古聽眾聽到古樂時的主觀感受」。 舉例來說,習慣了莫札特音樂的18世紀古人,聽到《英雄》交響曲初演時的感覺, 肯定不同於今天的聽眾聽到賈第納版《英雄》的感覺。 因為,今天的人受到流行音樂、現代樂團,以及浪漫時期音樂的洗禮, 難以重新認識《英雄》在當時的革命性與開創性了。 要補齊「聆賞原真性」,就需要從聽眾下工夫了。 既然沒法洗腦然後坐時光機器回去,就只有一個辦法, 就是,聽眾自己建立一套關於古樂的歷史認識- 透過傳記、音樂史和古代的樂評文字,重新去想像作曲家與作品。 也就是,藉由文字的誘導,去揣摩某種特定的,感知音樂的方式。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詳見敝人的碩士論文吧。 (待續)
prc:這學期在上詮釋學 以上幾乎全是詮釋學的概念嘛~ :p 12/04 21:25
ckscorsese:關於理解詮釋學有沒有推薦一些書呢? 12/04 22:10
ckscorsese:希望考上研究所後研究一下 12/04 22:11
backhaus:桂冠有洪漢鼎和帕瑪兩本,書名都叫<詮釋學>。 12/04 22:36
backhaus:我把連結打出來是希望各位真的看一下那本論文。 12/04 22:54
prc:Palmer那本原來有中譯 我們是用原文 不難 且有雙葉版 12/04 22:54
backhaus:觀摩他如何以學術的方式來分析音樂和音樂家。 12/04 22:55
saracheng:可否讓我轉寄給李明倫 12/05 22:02
backhaus:哇,要給原作者看的話,可能要修改地比較嚴謹才行呢~~ 12/05 23:30
backhaus:他現在是在水牛城念博士嗎? 還是念音樂學嗎? 12/05 23:30
saracheng:對啊 12/08 00:47
※ 編輯: backhaus 來自: 59.116.162.23 (12/08 10:12)
backhaus:改好了,學姊可以轉了~~ 12/10 1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