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ackhaus (Wenn werd ich sterben넠)
看板Philharmonic
標題極短篇九
時間Sun Dec 18 23:58:14 2005
27.
文化界、知識界對音樂這門藝術的觀感,在歷史上有過很大的轉折。
在古希臘,音樂是和數學、天文學稱兄道弟的。
畢達哥拉斯就以數字的簡單比例來解釋音樂的泛音和宇宙的秩序。
音樂竟然呼應了宇宙的天理呢,真是太抬舉了。
不過在啟蒙時期,文人崇尚具象的藝術,而貶低那些缺乏實際指涉對象的純器樂。
這個「有無具體內容」的判准,在十九世紀卻整個翻轉過來了;
正因為沒有具體內容,音樂才反而能包容無限,更能展現崇高的精神性。
如此,音樂的地位超越了繪畫雕刻等具象藝術,而成為「藝術宗教」的模範。
這一套想法,跟正統宗教的衰落、浪漫主義的興起(註),以及音樂家自身的努力都有關。
反過來說。
世界上幾個重要的宗教,其核心的情調,
有一點和小眾藝術不謀而合,而對立於世人的俗見。
那就是,揚棄物質的利益,追求精神的勝利。
這種反物質、反社會的情結,
我稱為「倒反的價值秩序」(inverted value hierarchy)。
是的。你當累積天上的財寶。
古今中外,多少都流傳著一些悲劇神話的傳統,
崇拜死亡和「彼岸」(Beyond)。
這在宗教故事和歌劇故事裡都是大宗的主題。
可見,理想與現實、精神與肉體之間的緊張,
對文人來說是縈繞不去的夢魘。
如果不能扭轉殘酷的現實,那麼,採用一種倒反的價值,
來為自己的失敗或逃避提供正當性甚至神聖性,也堪能自慰了。
另一項實情是,宗教和藝術、學術的領域,
經常得靠國家公帑或私人施捨才能過活。
28.
前面講了很多古典音樂的宗教性。
其實各種音樂都有它的宗教性。
我們可以設想,偶像演唱會中的歌迷所感到的狂喜,
非常可能不下於聖人聽《復活》交響曲時的感動。
但是,世界上有兩種東西讓人敬而遠之。
一個是費腦筋的東西,一個是和「主流」不合甚至反抗它的東西。
精緻藝術當然是費腦筋的東西,而且在它的美學裡,
大眾文化經常被感覺為無聊、簡陋、庸俗的東西。(暫且拋開虛偽的政治正確吧! )
在上個世紀某左派理論中,後者更是:(吸一口氣~~)
掩蓋社會之不平等真相灌輸人民美麗假象使其放棄鬥爭意志…的大爛貨。
另外一種可能不那麼費腦筋但是也和主流不合的東西,那就是非學院的前衛音樂。
例如早期的爵士、搖滾、瑞舞、R&B、嘻哈…等。
這些東西在剛崛起時,都和社會上某種邊緣團體的反抗或發聲有關。
舉凡黑人、同志、吸毒者、反戰者等等被「主流」排擠或惡魔化的人群。
對他們來說,音樂是反抗威權、塑造自我的文化介面,
也是進行集體儀式(不管是同儕集會或抗爭活動)的不可或缺的召喚術。
古典音樂是活躍於統治階級和知識分子圈的藝術,
縱然很多作曲家都有反抗或不見容於某種威權的紀錄,
但是大抵上都不會脫離既得利益者的圈子。
他們比較像是,功課好有學問,但是社會適應不良的怪咖。
即便和當權者、和坊間大眾都有所疏離,
卻仍享有體制內的象徵光環和物質資源。
相較之下,上面所說的邊緣團體就真的很辛苦了。
作為被退學又被記過的壞孩子,從來沒有一點尊嚴。
他們的反叛是更缺乏後援,因而也是更激烈和悲壯的。
當然,不管是古典音樂還是爵士搖滾,
一旦被萬惡資本主義(不幸地是必要之惡)馴化、收編,
而成為一種大眾化的休閒時尚或年輕人的玩樂,
那麼,當初當事人所堅持的反叛性就馬上化成泡沫了。
29.
~寫作預告~
特定樂器被各代作曲家使用和發揮的歷史,在學界想必已有相當豐富的研究了。
我們作為玩票的愛樂者,見識實在單薄,
只能以有限的CD收藏來建立自己對這套歷史的感知。
敝人試圖以一簡要的專文,談談銅管樂器的使用方式的歷史變遷。
根據我的聆聽範圍分成下列幾個時期和群落──
一、華麗對位期
I. 威尼斯樂派:嘉布里耶、蒙台威爾第、舒茲…
II.晚期巴洛克:巴哈、普賽爾、韓德爾、韋瓦第…
二、低調潛伏期
I. 維也納樂派:海頓、莫札特、貝多芬、舒伯特...
II.過渡期:孟德爾頌、舒曼…
三、歡樂爆炸期
I. 開端:白遼士、李斯特…
II. 發揮:華格納黨徒、國民樂派…
III.反動:布拉姆斯
板友可先根據這套分類,聽聽看他們各自是怎麼使用銅管的,說說你的看法。
也許有人對此分類方式和形容詞有不同的意見,也可以提出來討論。
註:啟蒙思潮和浪漫思潮是有所對立的。前者崇尚理性,客觀,進步;
後者崇尚感性,主觀與懷古。兩者作為不同時空下的文化氣氛,
各自從不同的角度為音樂的發展提供了精神養分與美學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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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prc:我這學期社課時有放Schumann的萊茵第四樂章稍微提到過 12/19 00:27
※ 編輯: backhaus 來自: 59.116.179.160 (12/20 22:44)
推 backhaus:改版了,加了一個註。 12/20 2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