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寫得很認真，
因此讀者應該提出一些想法做為回報。:)
※ 引述《llewxam (謠言止於智者)》之銘言：
: 最近在社誌上寫了一篇樂理心得，應要求貼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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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幾天於社辦發現了一張 Rudolf Serkin Plays Beethoven 的CD，
: (http://0rz.tw/f43ja)
: 對於悲愴鋼琴奏鳴曲的第一樂章，演奏者似乎有特殊的安排---將序奏的部份做反覆。
: 原先樂譜上的指示如下(中括號裡面寫的是那一段的速度標語)
: [ Grave ]∥:[ Allegro ]:∥[ Tempo I ][ Allegro ][ Allegro ][ Grave ][ Alleg
: ﹋﹋﹋﹋ ﹋﹋﹋﹋﹋ ﹋﹋﹋﹋﹋ ﹋﹋﹋﹋﹋ ﹋﹋﹋﹋ ﹋﹋﹋﹋ ﹋﹋
: 序奏 呈示部 發展部的序奏 發展部 再現部 coda的序奏 coda
: 這種佈局方式也曾經在Haydn的交響曲中使用過。
: (注：是在第103號交響曲第一樂章，不過序奏只重複一次，而且未被賦予故事性)
: 但是這樣在曲式方面，出現了一個問題。一般古典時期的奏鳴曲不會把序奏放到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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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後再處理(先不論浪漫樂派後發展的各種變化)，但是此曲為加強段落間的對比，特
: 地把一開始的序奏提出到後面再發展，大概可以比較如下：
: 第一次：1~4 小節提出全曲最悲愴的旋律，強力的提問，卻膽怯的回應。經過下行之後
: 5~8 小節稍稍鼓起了勇氣，但提問聲仍在語畢給予質疑。最後兩個小節做一個
: 銜接，導入下面的主題。
: 第二次：原則上前三小節類似，但提問聲越來越弱，在第四小節甚至和回應一樣單薄
: 直至單音間的對唱。
: 第三次：提問聲不知為什麼被移除掉了？只剩自己喃喃自語，不禁越說越大聲，想找
: 出提問者，最後一貫膽怯的縮回，故事也似乎結束了。
: 這裡的序奏，是帶有他內容性，地位甚至比主題還要高，值得研究。要說是單純串場
: 隔開主題和主題之間，也說不過去。但就曲式的觀點看來，後引用兩次序奏，是不合
: 格律的(呈示部結束，應該接發展部)，這也是這首曲子矛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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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上段敘述似乎是預設樂曲創作是有一種固定格式，
例如古典時期的奏鳴曲式；而本曲的結構有其不合格式的地方。
但據我所知，「奏鳴曲式」不像和聲學，其實從未有明文規定，
現代一般認為的奏鳴曲式，是現代人以貝多芬中後期作品為範本來理解的，
在當初並沒有人提出這個字眼，或是頒布這個通則。
縱然我們歸納海頓莫札特的作品，可以找出一些模糊的共通性，
但它不是法律，只是約定俗成的習慣，沒有說一定得如何如何。
在我的觀念裡，曲式是用來理解創作的一種參考框架，而不是美學規範。
樂曲的創作，是「運用」而不是「服從」曲式。
不能用先入為主的死的框架，來衡量活生生的創作。
所以，就沒有什麼「不合格律」或「矛盾」、「問題」，
也不需要考慮如何用演奏的技術來「解決」它。
古典主義很注重形式美，但也不能忽視「狂飆運動」的追求創新的精神。
尤其貝多芬的美學價值有很大部分就是建立在他的反叛性，
我們何需倒退回去用一個即使在當初也模棱兩可的習俗來檢查它，
還要幫他想著怎麼掩蓋掉?
: 有些演奏家(Wilhelm Backhaus, Wilhelm Kempff)，直接忽略反覆，於是呈示部和發
: 展部間就顯得沒有很精確的分隔性，可以說是跳脫了這個兩難，但是總非作者的原意。
這裡我不懂，為什麼沒有反覆就沒有分隔性?
一般聽眾若有看書而且曲子聽熟了，應該多少知道奏鳴曲式的流程。
現在聽的地方大概在全曲的哪裡，心裡是有底的。
再者，據我所知，古典時期的反覆記號究竟要不要照演，是眾說紛紜，
而事實上也是有很多版本都把他忽略掉。
我覺得這個現象對「作者原意」來說並不是很重要。
您所提的這兩位，也不是每首都不反覆，
有時候也會看情況反覆一下，也許是要顧及整首曲子的均衡。
例如op.53和op.111的第一樂章。總之他們應該都有自己的想法。
: Serkin這想法，我覺得相當的"可愛"(沒看到他在CD封底笑得多燦爛XD)。就我聽到，
: 他的佈局應該是這樣：
我手邊沒有原典版的譜，只有在網上找到一份掃描譜，
它在緩板序奏與快板主部中間沒有畫反覆記號，也就是兩者沒有隔開。
如此，若要反覆呈式部的話，照譜應該連序奏也一起反覆進去，
這應該就是塞爾金的彈法，也就是您下面所畫的結構了。
所以這可能不只是演奏家的詮釋而是樂譜版本的問題?
: (1st表示第一主題，2nd表示第二主題...依此類推)
: ∥:[ Grave(1st), Allegro(2nd, 3rd)]:∥[Tempo I, 2nd] [2nd, 3rd] [Grave Alleg
: ﹌﹌﹌﹌﹌﹌﹌﹌﹌﹌﹌﹌﹌﹌﹌﹌ ﹌﹌﹌﹌﹌﹌﹌ ﹌﹌﹌﹌﹌ ﹌﹌﹌﹌﹌
: 呈示部 發展部 再現部 coda(1st + 2
: 這安排下來，只有再現部出現例外(沒反覆第一主題)，在發展部和coda的部分都相當
: 的完整，這樣安排的優點舉例如下：
: 1.在發展部方面，原來的安排只有短短的發展第一主題(12小節)，後續發展感覺有些隨
: 便(甚至有不和諧音的出現)，戲劇性其實比序奏還要弱。後者調整後，不但有比較完
: 整的發展到兩個主題，後面的不和諧部分也被前面的完整性掩蓋過。
: 2.再現部的地方比較不合格式了，第一主題沒有反覆到，這是一個缺點。
: 3.Coda可以看成整個主題完整的回顧(1st, 2nd)，比起只回覆第一主題，稍完整一些。
: 感覺在這裡Serkin選擇了一個較理性的方案。
關於您這幾點分析，因為寫的非常認真仔細，
所以我身為讀者也有義務很認真仔細去思考它。
a.
我暫時嘗試以現代人認定的奏鳴曲式來和您
(以及塞爾金，假設他的想法和您一致)對話，
因為這是您的立論的參考框架。
您(與塞爾金)似乎把緩板序奏當成呈式部的第一主題，
而把快板的兩個主題當成第二和第三主題?
這明顯超出了現代人對古典時期奏鳴曲式的一般想像。
因為，如果我們相信，第一主題是原調，個性較積極，
而第二主題要轉調，個性較柔和，那麼，把序奏拉進來就解釋不通。
更甚者，緩板序奏與快板主部的氣氛和構造實在反差太大了。
所謂「呈式部」，其內部固然有所對比，
但還是要有最低限度的一致性和連續性，才能維持它作為一個「部」的統整感。
何況這個序奏這麼長，又這麼重，又這麼有「故事性」，
不可能讓它像海頓擂鼓交響曲那樣輕鬆飄過。
這樣看來，塞爾金的演奏(或是他的譜)反而才製造了一個問題:
一個包含了三個主題的超大呈示部，而且第一主題和後面反差過大。
他要在奏鳴曲式裡面塞下這麼大的資訊量和異質性，
對我來說是驚訝大過合理的。
(印象中海頓似乎另有首奏鳴曲有類似現象，手邊沒譜無法確認。
但是海頓的整個織體都比較輕，反差也沒那麼大。)
b.
再來，您說這樣發展部就有比較完整發展到兩個主題。
可是曲譜沒有更動一個音符，它仍然還是忽略第三主題(原第二主題)了啊。
其次，回到我一開始講的曲式先入為主問題。
發展部到底要怎麼寫，真的沒有通則。
莫札特和貝多芬很多作品的發展部都是草草帶過，
同理，再現部對呈示部的材料有所省略，也是常有的事。
(有時候反覆太多，會很囉唆。)
貝多芬的確在很多作品中真的把發展部和終結部寫得很精采，
這是他對音樂史的貢獻，但不能誤以為奏鳴曲「本當如此」。
c.
我沒有實際聽過，單看您的介紹，以及我上面舉的問題，
我覺得這樣彈還可能會有呈式部過大而後半部無法均衡過來，頭重腳輕的現象。
也許就因為以上諸多問題，塞爾金得用您下文講的「輕柔觸鍵」來軟化它?
也就是把他彈得像海頓那樣清爽平易，來稀釋它的過重感與反差性?
d.
若是換個方式想去想結構，不要把緩板序奏當成呈示部的一部分；
它就是一個「與呈示部一起反覆進去的序奏」，而不是任何「第N主題」，
然後在發展部與終結部簡化為「動機」，在某種「故事性」之下「變形」再現，
就比較合理，也比較能容納或稀釋上面a.點的矛盾性。
這是稍稍跳脫奏鳴曲式的框架，引入動機變形的概念來解釋，
嘗試讓理論和觀點更多元更有彈性，去詮釋曲子的面貌。
結論就是，如同我曾和柏良提過的，曲式這種東西，宜「得意忘言」，
每首創作都有它的獨特性和內在邏輯性，不能硬塞著去套樂理。
詮釋觀點宜多些彈性和自由度，寧可讓理論遷就作品而不是反過來。
事實上，您提出的「故事性」概念，就是一個跳脫既有曲式概念的新想法，
這個概念本身已經和「曲式」有所衝突，可是您又讓後者去主導您的論述，
就產生很多新問題。如果一開始不執著於後者，問題就小得多。
e.
承以上幾點，
您用「優點」、「缺點」、「掩蓋」、「理性」
之類帶有高下判斷的修辭來評論，就不很適當。
我是認為，不同的演奏方式是帶出了不同的「關於曲子結構的想像」。
這些不同的想像，各有特色，聽眾也可以各有偏好，但很難說誰優誰劣，
尤其「理性」是一個很嚴重的字眼，宜以「合理」代替比較緩和些。
: 從調性、陰陽性方面來看，這樣反而比較不好
: Grave: C小調 陰性 1. Grave + 1st 沒有轉調
: 1st : C小調 陽性 2. Grave, 1st 陰陽性倒置
: 2nd : Eb小調 陰性
這個陰陽性，我爬過楓橋精華區還是沒找到，
請您說明一下可以嗎?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概念。
: Serkin的想法應該是：從標題"Pathétique"中，覺得序奏的地位不僅是序奏而已，更有
: 主題的意味，把它提昇到呈示部裡面，做出更緊密的結合。
: 除樂理之外，我對他的觸鍵也感到特別的不同。似乎為了要達到"輕柔、靈巧"而沒辦法
: 表現出貝多芬粗獷一面，這種技法在莫札特還適用，但用在貝多芬的作品中，反而覺得
: 不對味。(在月光第三樂章中尤甚...)
: 今天(11/30)品臻又拿了Horowitz的版本，在月光三樂章中，表現得比Serkin還要...怪
: ，強弱似乎倒置，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
※ 編輯: backhaus 來自: 199.111.231.177 (12/02 1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