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輪班到醫院照料住院的阿媽。
找到了病房，
那是間有三張病床的病房，
阿媽是在中間那張，
最裡面的一張則拉滿了布簾，
再過去是窗戶，
所以看過去就像皮影戲似的，
一片模糊。
從布簾跟牆壁的縫隙，
可以發現一些平常見不著的東西，
像是積著不明液體的管子，
推車上看來頗精密的儀器之類的，
看上去就跟急診室沒兩樣。
一位護士正在跟家屬談話，
一個是弟弟，一個是老媽，
病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
卻始終保持著死亡一般的沈默。
腦瘤。
如果停止供藥，
病人兩三個小時就完蛋了。
沒有希望的生命是該痛苦地延續下去，
還是心存愧疚地就此解脫？
哭聲。
護士平靜地從布簾後的世界走了出來，
也許是見多了吧！
我覺得她的頭上漂浮了一個甜甜圈，
我的腦袋裡充滿一堆奇怪的想法，
正不停地翻轉著，
在這個莊嚴的時刻，
我只是個凡人。
即使好奇心足以殺死貓，
在這種情形下，
任何的探問都是極不恰當的，
幫不上任何忙，
又何必逼人把痛苦的經歷再回憶一遍？
於是儘管腦袋一片混亂，
還是拿起預備打發時間的書，
翻了幾頁，
很快便發現我看不下這本文法書裡的不定過去式，
便轉而克難地在一個小櫃子上寫字，
定下心，
荒謬地思索該如何在紙上呈現這一幕，
該用什麼樣的敘事觀點，
該怎樣剪裁，如何結束等等的。
二流哲學家叔本華認為，
要從人生的痛苦中解脫，
有兩個途徑，
一個是藝術，
它引人進入忘卻一切的狀態；
另一個則是對意志的否定，
禁慾，最後到達涅槃的境界。
當我再抬起頭的時候，
午後的陽光正從布簾後透射進來，
照亮了整間病房。
寂靜中，
明亮的窗簾後，
有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平和的美。
於是，
在文字遊戲裡，我找到了隱遁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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