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之前Waldemar談音樂與語言、意義之間的關係,
我配合原文的序列,以四篇連載來綜合整理我的想法。
(0)
首先,我希望能以更開闊的方式去理解「語言」這個東西。
本文以「語言」泛指一切人為的符號或訊號體系,
它藉由特定組態的物理刺激(例如文字、顏色或聲音),
來承載特定的表徵(representation)、感覺、意念、理念等心理或智識內容。
其次,我將人類藉由文字和說話所構成的語言,
也就是一般狹義上的語言,改稱為「言語」,以示區別。它是廣義語言的其中一種。
(但是以下Waldemar的引文,仍稱它為「語言」,請讀者自行區分。)
在此理解下,音樂也是一種語言,以聲波、音符為單位所組成的語言。
它有自身的文法(音階、調性、和聲、韻律),並關聯於特定的心理內容和「意義」。
在此,所謂的「意義」一詞也不再專指言語化的意義,
每種語言都有它獨特自主的意義內涵。
從這個設定出發,我逐步回應、補充Waldemar的命題組。
: 在這邊說清楚一下我想講的第二點。
: 1.某些音樂的內容確可以傳達(express)某些情緒或描繪(depict)某些東西。例如某些
: 句可以傳達悲傷的情緒;而另外一些樂句則可以描繪某些現實景象。
對的。但我補充幾點。
(1a)
音樂如何傳達情緒? 其實內裡大有玄機。
這個命題很像是說,我先有一個情緒,然後我用音樂去表達它。
但是情緒是怎樣孕生或轉譯出音樂的? 這是一個心理學的黑盒子,
我想現階段的科學還無法回答它。甚至,這也許是一個科學無法回答的問題。
其次,作曲也有另一種可能性,就是作曲家本來沒有甚麼情緒,
只是自行去想像、玩弄音符和和聲,然後出來的東西可以偶然地誘發某種情緒。
這是音樂創造情緒的例子。也就是說,音樂和情緒是可以互為因果的。
(1b)
我們一般講「情緒」兩個字,好像它是個很簡單的東西,
其實情緒是非常多樣複雜、微妙玄奧的,遠超過喜怒哀樂這樣有限而粗泛的範疇。
而音樂具有強大的,表現或誘發不同情緒的能力。它是情緒的魔法盒。
(1c)
我上面說的「表徵」,或翻成「再現」,
就是在心裡面想像一個具體的東西,例如樹或石頭,它有點類似於你的「描繪」。
(1d)
除了情緒和表徵之外,還有很多概念可以指稱音樂所傳達的心理內容。
諸如意境、意象、意念、理念等等。我無法一一定義它們,
但我的宗旨是希望我們對音樂的理解可以更豐富、更多方面些。
(1e)
綜合上述談的東西,我再做個整合。
延續我開頭「將音樂視為一種語言」的設定,
我主張,音樂是一種「想像」(imagination)和「敘事」(narrative)。
就如上面(1a)所說的,音樂是以音符為素材所展開的想像,
它嘗試各種不同的,聲音的色調與強弱,音符的縱橫排列模態;
然後讓它們誘發或表達出各種不同的情緒、意境、意念等等。
其次,音樂是一種敘事甚至戲劇(drama),它就像說話一樣,
訴說著自己的故事,有起承轉合、結構章法、動態走向。
(1f)
上面說的種種,可以概括地視為音樂的「意義」構造與內涵。
但這裡講的意義,不再是言語化的意義,而是更抽象的想像、感受與體驗。
它是專屬於音樂的「意義」,不必也不能被化約、翻譯成言語意義。
也就是說,音樂所承載的意義,包括它所誘發的情感和意境等,
就是一套獨特、自主的「音樂化的意義」,
它和言語所承載的意義,是不同的體系。
上面講語言和想像的部分,可參考Collingwood的<The principles of art>一書。
但是我這裡的提法和脈絡和他並不全等,還是有我自己的想法。
: 2.但是,縱使某種特殊的訊息傳遞方式具有上述傳達情緒與描繪事物的功能,這似乎不
: 足以讓該傳遞方式(像一個語句一樣)具備有某種認知上的意義或命題內容。
: 例如,我可以擺臭臉來傳達不滿,但這不代表我在擺臭臉時就是在傳達有意義的一?
: 話;同樣的,一幅畫可以描繪一個景象,但畫本身很難說具有某種語句內容(畫本
: 是在描繪事物,這和「事實陳述」還是有差別)。吼叫和畫都是一種訊息傳遞方式,但
: 我們無法從這些擺臭臉和畫中推出一個語句並且說該訊息本身具有(句子的)意義內容。
: 又例如摩斯密碼和手語也是一種特殊的訊息傳遞方式,但相反地,我們可以從密碼和?
: 勢本身解讀出一定的命題內容,我們可以從這些訊息中推出一個語句。
(2a)
你比較了畫和手語。畫不能傳達語句內容,但是手語可以。為什麼?
因為是人類自己如此設定的。人類發明繪畫,不是為了去對應「言語」。
相反的,人類發明密碼和手語,是刻意地讓它用非言語的方式去表現言語。
密碼和手語,只不過是言語的奴婢走狗罷了,它沒有自身獨特自主的意義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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