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字子義,東萊黃人也。少好學,仕郡奏曹史。會郡與州有隙,曲直未
分,以先聞者為善。時州章已去,郡守恐後之,求可使者。慈年二十一,以選行
,晨夜取道,到洛陽,詣公車門,見州吏始欲求通。慈問曰:「君欲通章邪?」
吏曰:「然。」問:「章安在?」曰:「車上。」慈曰:「章題署得無誤邪?取
來視之。」吏殊不知其東萊人也,因為取章。慈已先懷刀,便截敗之。吏踴躍大
呼,言「人壞我章」!慈將至車閒,與語曰:「向使君不以章相與,吾亦無因得
敗之,是為吉凶禍福等耳,吾不獨受此罪。豈若默然俱出去,可以存易亡,無事
俱就刑辟。」吏言:「君為郡敗吾章,已得如意,欲復亡為?」慈答曰:「初受
郡遣,但來視章通與未耳。吾用意太過,乃相敗章。今還,亦恐以此見譴怒,故
俱欲去爾。」吏然慈言,即日俱去。慈既與出城,因遁還通郡章。州家聞之,更
遣吏通章,有司以格章之故不復見理,州受其短。由是知名,而為州家所疾,恐
受其禍,乃避之遼東。
北海相孔融聞而奇之,數遣人訊問其母,并致餉遺。時融以黃巾寇暴,出屯
都昌,為賊管亥所圍。慈從遼東還,母謂慈曰:「汝與孔北海未嘗相見,至汝行
後,贍恤殷勤,過於故舊,今為賊所圍,汝宜赴之。」慈留三日,單步徑至都昌
。時圍尚未密,夜伺閒隙,得入見融,因求兵出斫賊。融不聽,欲待外救。未有
至者,而圍日偪。融欲告急平原相劉備,城中人無由得出,慈自請求行。融曰:
「今賊圍甚密,眾人皆言不可,卿意雖壯,無乃實難乎?」慈對曰:「昔府君傾
意於老母,老母感遇,遣慈赴府君之急,固以慈有可取,而來必有益也。今眾人
言不可,慈亦言不可,豈府君愛顧之義,老母遣慈之意邪?事已急矣,願府君無
疑。」融乃然之。於是嚴行蓐食,須明,便帶鞬攝弓上馬,將兩騎自隨,各作一
的持之,開門直出。外圍下左右人並驚駭,兵馬互出。慈引馬至城下塹內,植所
持的各一,出射之,射之畢,徑入門。明晨復如此,圍下人或起或臥,慈復植的
,射之畢,復入門。明晨復出如此,無復起者,於是下鞭馬直突圍中馳去。比賊
覺知,慈行已過,又射殺數人,皆應弦而倒,故無敢追者。遂到平原,說備曰:
「慈,東萊之鄙人也,與孔北海親非骨肉,比非鄉黨,特以名志相好,有分災共
患之義。今管亥暴亂,北海被圍,孤窮無援,危在旦夕。以君有仁義之名,能救
人之急,故北海區區,延頸恃仰,使慈冒白刃,突重圍,從萬死之中自託於君,
惟君所以存之。」備斂容答曰:「孔北海知世閒有劉備邪!」即遣精兵三千人隨
慈。賊聞兵至,解圍散走。融既得濟,益奇貴慈,曰:「卿吾之少友也。」事畢
,還啟其母,母曰:「我喜汝有以報孔北海也。」
揚州刺史劉繇與慈同郡,慈自遼東還,未與相見,暫渡江到曲阿見繇,未去
,會孫策至。或勸繇可以慈為大將軍,繇曰:「我若用子義,許子將不當笑我邪
?」但使慈偵視輕重。時獨與一騎卒遇策。策從騎十三,皆韓當、宋謙、黃蓋輩
也。慈便前鬥,正與策對。策刺慈馬,而攬得慈項上手戟,慈亦得策兜鍪。會兩
家兵騎並各來赴,於是解散。
慈當與繇俱奔豫章,而遁於蕪湖,亡入山中,稱丹楊太守。是時,策已平定
宣城以東,惟涇以西六縣未服。慈因進住涇縣,立屯府,大為山越所附。策躬自
攻討,遂見囚執。策即解縛,捉其手曰:「寧識神亭時邪?若卿爾時得我云何?
」慈曰:「未可量也。」策大笑曰:「今日之事,當與卿共之。」(1)即署門
下督,還吳授兵,拜折衝中郎將。後劉繇亡於豫章,士眾萬餘人未有所附,策命
慈往撫安焉。(2)左右皆曰:「慈必北去不還。」策曰:「子義捨我,當復與
誰?」餞送昌門,把腕別曰:「何時能還?」答曰:「不過六十日。」果如期而
反。(3)
劉表從子磐,驍勇,數為寇於艾、西安諸縣。策於是分海昏、建昌左右六縣
,以慈為建昌都尉,治海昏,并督諸將拒磐。磐絕迹不復為寇。
慈長七尺七寸,美鬚髯,猨臂善射,弦不虛發。嘗從策討麻保賊,賊於屯裏
緣樓上行詈,以手持樓棼,慈引弓射之,矢貫手著棼,圍外萬人莫不稱善。其妙
如此。曹公聞其名,遺慈書,以篋封之,發省無所道,而但貯當歸。孫權統事,
以慈能制磐,遂委南方之事。年四十一,建安十一年卒。(4)子享,官至越騎
校尉。(5)
評曰:劉繇藻厲名行,好尚臧否,至於擾攘之時,據萬里之土,非其長也。太史
慈信義篤烈,有古人之分。士燮作守南越,優游終世,至子不慎,自貽凶
咎,蓋庸才玩富貴而恃阻險,使之然也。
(1)《吳歷》云:
「慈於神亭戰敗,為策所執。策素聞其名,即解縛請見,咨問進取之術
。慈答曰:『破軍之將,不足與論事。』策曰:『昔韓信定計於廣武
,今策決疑於仁者,君何辭焉?』慈曰:『州軍新破,士卒離心,若
儻分散,難復合聚;欲出宣恩安集,恐不合尊意。』策長跪答曰:『
誠本心所望也。明日中,望君來還。』諸將皆疑,策曰:『太史子義
,青州名士,以信義為先,終不欺策。』明日,大請諸將,豫設酒食
,立竿視影。日中而慈至,策大悅,常與參論諸軍事。」
臣松之案:《吳歷》云慈於神亭戰敗,為策所得,與本傳大異,疑為謬誤
。
《江表傳》曰:
「策問慈曰:『聞卿昔為太守劫州章,赴文舉,請詣玄德,皆有烈義,
天下智士也,但所託未得其人。射鉤斬袪,古人不嫌。孤是卿知己,
勿憂不如意也。』出教曰:『龍欲騰翥,先階尺木者也。』」
(2)《江表傳》曰:
「策謂慈曰:『劉牧往責吾為袁氏攻廬江,其意頗猥,理恕不足。何者
?先君手下兵數千餘人,盡在公路許。孤志在立事,不得不屈意於公
路,求索故兵,再往纔得千餘人耳。仍令孤攻廬江,爾時事勢,不得
不為行。但其後不遵臣節,自棄作邪僭事,諫之不從。丈夫義交,苟
有大故,不得不離,孤交求公路及絕之本末如此。今劉繇喪亡,恨不
及其生時與共論辯。今兒子在豫章,不知華子魚待遇何如,其故部曲
復依隨之否?卿則州人,昔又從事,寧能往視其兒子,並宣孤意於其
部曲?部曲樂來者便與俱來,不樂來者且安慰之。并觀察子魚所以牧
禦方規何似,視廬陵、鄱陽人民親附之否?卿手下兵,宜將多少,自
由意。』慈對曰:『慈有不赦之罪,將軍量同桓、文,待遇過望。古
人報生以死,期於盡節,沒而後已。今並息兵,兵不宜多,將數十人
,自足以往還也。』」
(3)《江表傳》曰:
「策初遣慈,議者紛紜,謂慈未可信,或云與華子魚州里,恐留彼為籌
策,或疑慈西託黃祖,假路還北,多言遣之非計。策曰:『諸君語皆
非也,孤斷之詳矣。太史子義雖氣勇有膽烈,然非縱橫之人。其心有
士謨,志經道義,貴重然諾,一以意許知己,死亡不相負,諸君勿復
憂也。』慈從豫章還,議者乃始服。慈見策曰:『華子魚良德也,然
非籌略才,無他方規,自守而已。又丹楊僮芝自擅廬陵,詐言被詔書
為太守。鄱陽民帥別立宗部,阻兵守界,不受子魚所遣長吏,言「我
以別立郡,須漢遣真太守來,當迎之耳」。子魚不但不能諧廬陵、鄱
陽,近自海昏有上繚壁,有五六千家相結聚作宗伍,惟輸租布於郡耳
,發召一人遂不可得,子魚亦睹視之而已。』策拊掌大笑,乃有兼并
之志矣。頃之,遂定豫章。」
(4)《吳書》曰:
「慈臨亡,歎息曰:『丈夫生世,當帶七尺之劍,以升天子之階。今所
志未從,奈何而死乎!』權甚悼惜之。」
(5)《吳書》曰:
「享字元復,歷尚書、吳郡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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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Makucy 來自: 61.62.206.222 (06/19 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