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ggxxsheep: 尤其推最後一段。 03/30 00:04
來說說我對於《會稽典錄》中朱育所說的「亭侯」指的是誰的看法。
《會稽典錄》記載：
「牧之在濡須，深以進取可圖，而不敢陳其策，與侍中、東觀令朱
育宴，慨然歎息；育謂牧恨於策爵未副，因謂牧曰：『朝廷諸君
以際會坐取高官，亭侯功無與比，不肯在人下，見顧者猶以於邑
，況於侯也！』牧笑而答曰：『卿之所言，未獲我心也。……』」
把前後文連貫起來看，朱育認為「牧恨於策爵未副」，
意思是朱育覺得鍾離牧之所以歎氣，
是因為鍾離牧心中埋怨：
自己所得到的官爵，與自己所立下的功勞相比，
顯得太低太輕了！（揚武將軍、濡須督、秦亭侯 or 都鄉侯）
因為朱育持這樣的看法，所以朱育就從官位高低的角度切入去安慰鍾離牧。
朱育說道：
朝廷那些人哪，利用特定時勢條件，得以輕易地當上高官。
尊侯您的功勞之高無人可比，無怪乎您會不願意屈居於人下了！
那些個得到君上特別眷顧的人，
都還會覺得自己官位比別人低而心生怨懟了，
更何況是像您這樣真正立下大功的人呢？
難怪您會怨歎了。
當然上面這些已經是意譯了，
把朱育精簡話語中所含有的意思給講出來。
朱育的話中，在第一次稱呼鍾離牧時，
有把鍾離牧的爵位（亭侯或鄉侯）清楚道出，
後面朱育則簡單只稱呼鍾離牧為「侯」；
這種略稱的處理方式，在古代文獻行文中很常見，
在描寫對話時，先把爵位寫得較清楚，其後則簡稱為「侯」，
這大概是《會稽典錄》的作者虞預也採用如此做法。
如果把這裡的「亭侯」，解釋作鍾離牧以外的其他人，
那麼朱育這段對話後面的「侯」，
以及後面另一段朱育再回應鍾離牧的對話中的「侯」字，
就會沒有著落，不知所云了。
（《會稽典錄》後面朱育又對鍾離牧說：
「國家已自知侯，以侯之才，無為不成。愚謂自可陳所懷。」）
〈鍾離牧傳〉裴松之注所引述的《會稽典錄》，
前後可以連起來看。
（可參看板上所貼〈鍾離牧傳〉的第一篇，
把裴注集中在最後的版本）
由這些裴注所引《會稽典錄》的文字，
可以推斷：裴注（４）（５）這兩段《會稽典錄》當中，
必定還有一整段《會稽典錄》記述鍾離牧的文章，
是裴松之沒有引用的；
大概是因為其內容與〈鍾離牧傳〉大同小異，
所以裴松之就沒有把那部分的《會稽典錄》納入注文中。
而這段沒有被裴松之引用的《會稽典錄》文字，
極可能有提到鍾離牧因功被封為某某亭侯，
所以《會稽典錄》接下來寫鍾離牧與朱育的對話時，
虞預筆下的朱育，一開始便先稱呼鍾離牧為「亭侯」，
如此一來，讀者一看就知道朱育口中的「亭侯」說的是誰了。
至於「亭侯」可能指的是朱桓的假設，
我覺得應該不是，理由在於鍾離牧、朱育所生活的時代，
當時朱桓作古已久，如果朱桓被朱育所提及，
而且是用朱桓的官爵來稱呼的話，
一般的行文方式，
會使用朱桓所當過最高或最重要的官爵來作為稱謂。
而且，除非該人物非常知名，
或者是從前文可以很容易判斷所說何人，
否則通常不會省略姓氏，以免讀者無法辨認到底在說誰，
畢竟自古以來居於同樣官爵名稱的人物實在太多了。
《三國志》記載所及的朱桓最高官爵，
是前將軍、領青州牧、嘉興侯（嘉興縣侯）。
假設朱育要說到朱桓，
那麼他可能會用『朱前將軍』、『朱青州』、『朱嘉興』這樣的說法來稱呼朱桓，
若用更兩晉南朝一點的風格來行文，
還可以把『朱前將軍』縮稱為『朱前軍』；
或是不用官爵，而是使用朱桓的字來稱呼朱桓為『朱休穆』，
或者是更直接連名帶姓以『朱桓』稱之。
另外，會不會是朱育與鍾離牧相識之時，鍾離牧當時爵拜亭侯，
因此朱育習稱鍾離牧為亭侯呢？（即使鍾離牧已經被封為都鄉侯）
這樣的假設情況，往往需要諸如當事人書信紀錄，
或是當事人親手所寫的文章之類的文獻來作為佐證。
若是出現在《會稽典錄》這類是由後來的第三人所撰寫的文獻，
除非文獻裡面有說明箇中緣由，
如果找不到這樣的記載，我覺得比較難如此解釋。
以此處《會稽典錄》的例子來說，
因為目前看不到《會稽典錄》有交代此前朱育與鍾離牧之間的淵源，
所以就不太能這樣去解釋《會稽典錄》的行文。
話說回來，文獻沒有記載的，未必就通通都不可能，
我自己也常常在問在想一些文獻以外的可能問題；
有些情況有些事會覺得確有可能，但根據現有文獻無法有效證明，
那麼這些情況這些事這些可能，就仍然只能停留在可能性、假設的階段了。
文獻文字與內容本身正確與否的討論，
與文獻所未及、但實際上是否有可能之各種情境的討論，
這兩種不同的討論範疇的區別與分際所在，
我們都需要時時將它們放在心中。
乘此討論，也以此自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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