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述《Makucy (承先啟後)》之銘言:
: 荀攸與鍾繇的交情很好,除了〈荀攸傳〉以外,另有下面這段資料與之相關。
: 《三國志‧魏書‧朱建平傳》:
: 「初,潁川荀攸、鍾繇相與親善。攸先亡,子幼。繇經紀其
: 門戶,欲嫁其妾。與人書曰:『吾與公達曾共使朱建平相
: ,建平曰:「荀君雖少,然當以後事付鍾君。」吾時啁之
: 曰:「惟當嫁卿阿騖耳。」何意此子竟早隕沒,戲言遂驗
: 乎!今欲嫁阿騖,使得善處。追思建平之妙,雖唐舉、許
: 負何以復加也!』」
: 不知道光榮三國志系列遊戲在設定荀攸、鍾繇的各自親密武將時,
: 有沒有參考《三國志》的記載把他倆設為麻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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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 age317:鍾繇跟荀攸早在關中的時候就認識了,荀攸會歸附曹操說不定 06/21 22:18
: → age317:就是鍾繇的關係(當然荀攸的叔父荀彧應該也有作用),兩人當 06/21 22:22
: → age317:然是好麻吉啦^^(兩人都是潁川人,在舉目無親的關中自然會組 06/21 22:27
: → age317:成地域集團) 06/21 22:30
不好意思,在這裡我想跟a大抬個槓。^^||
其實也是承接著a大提到的事情作進一步討論。
《三國志‧魏書‧荀攸傳》:
「何進秉政,徵海內名士攸等二十餘人。攸到,拜黃門侍郎。董
卓之亂,關東兵起,卓徙都長安。攸與議郎鄭泰、何顒、侍中
种輯、越騎校尉伍瓊等謀曰:『董卓無道,甚於桀紂,天下皆
怨之,雖資彊兵,實一匹夫耳。今直刺殺之以謝百姓,然後據
殽、函,輔王命,以號令天下,此桓文之舉也。』事垂就而覺
,收顒、攸繫獄,顒憂懼自殺,攸言語飲食自若,會卓死得免
。棄官歸,復辟公府,舉高第,遷任城相,不行。攸以蜀漢險
固,人民殷盛,乃求為蜀郡太守,道絕不得至,駐荊州。太祖
迎天子都許,遺攸書曰:『方今天下大亂,智士勞心之時也,
而顧觀變蜀漢,不已久乎!』於是徵攸為汝南太守,入為尚書
。太祖素聞攸名,與語大悅,謂荀彧、鍾繇曰:『公達,非常
人也,吾得與之計事,天下當何憂哉!』以為軍師。」
《三國志‧魏書‧鍾繇傳》:
「鍾繇字元常,潁川長社人也。……舉孝廉,除尚書郎、陽陵令
,以疾去。辟三府,為廷尉正、黃門侍郎。是時,漢帝在西京
,李傕、郭汜等亂長安中,與關東斷絕。太祖領兗州牧,始遣
使上書。傕、汜等以為『關東欲自立天子,今曹操雖有使命,
非其至實』,議留太祖使,拒絕其意。繇說傕、汜等曰:『方
今英雄並起,各矯命專制,唯曹兗州乃心王室,而逆其忠款,
非所以副將來之望也。』傕、汜等用繇言,厚加答報,由是太
祖使命遂得通。太祖既數聽荀彧之稱繇,又聞其說傕、汜,益
虛心。後傕脅天子,繇與尚書郎韓斌同策謀。天子得出長安,
繇有力焉。拜御史中丞,遷侍中尚書僕射,并錄前功封東武亭
侯。」
裴注引謝承《後漢書》云:
「南陽陰脩為潁川太守,以旌賢擢俊為務,舉五官掾張仲方正,
察功曹鍾繇、主簿荀彧、主記掾張禮、賊曹掾杜祐、孝廉荀攸
、計吏郭圖為吏,以光國朝。」
范曄《後漢書‧獻帝紀》:
「(初平元年六月~九月間;190) 大鴻臚韓融、少府陰脩、執
金吾胡母班、將作大匠吳脩、越騎校尉王瓌安集關東,後將軍
袁術、河內太守王匡各執而殺之,唯韓融獲免。」
首先,陰脩死於公元 190 年,當時他官居少府,
可知前引謝承《後漢書》所說「陰脩為潁川太守」的時間必定在 190 年之前。
(也許陰脩是在潁川太守任上被朝廷徵至中央任少府的,但沒有文獻可佐證,
這只是一個猜測)
陰脩任潁川太守時,辟用鍾繇、荀彧、荀攸、郭圖等人為吏,
可以推測鍾繇、荀攸最早有可能在潁川郡任地方吏員時,即已共事,進而相識。
鍾繇、荀攸的長輩鍾皓、荀淑等人,是潁川郡的當代名士,
〈鍾繇傳〉裴注引《先賢行狀》說:
「時(潁川)郡中先輩為海內所歸者,蒼梧太守定陵陳稚叔、故
黎陽令潁陰荀淑及皓。少府李膺常宗此三人,曰:『荀君清識
難尚,陳、鍾至德可師。』」
(另可參看《世說新語‧德行第一》5)
以當時士人的交往風氣而言,潁川鍾、荀兩家的相互來往,似乎是頗有可能的。
荀攸、鍾繇在年輕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結識相契,找不到資料可供論證,
但這種可能性,可以把它放在心裡。
而荀攸、鍾繇他倆『被同一位太守辟用為潁川郡吏』的這個經歷,
則是比較值得注意的。
荀攸被何進徵拜的時間點,可以參考范曄《後漢書‧何進傳》:
「皇子辯乃即位,何太后臨朝,(何)進與太傅袁隗輔政,錄尚
書事。進素知中官天下所疾,兼忿蹇碩圖己,及秉朝政,陰規
誅之。袁紹亦素有謀,因進親客張津勸之曰:『黃門常侍權重
日久,又與長樂太后專通姦利,將軍宜更清選賢良,整齊天下
,為國家除患。』進然其言。……因復博徵智謀之士逄紀、何
顒、荀攸等,與同腹心。」
(「逄紀」即「逢紀」;《三國志》均作「逢紀」;
范曄《後漢書》則「逄紀」出現一次,其它地方均作「逢紀」;
《資治通鑑》則「逄紀」、「逢紀」混雜出現,但指的應是同一人。
「逄」,音ㄆㄤˊ)
荀攸應何進徵召入朝任黃門侍郎,時間在中平六年(189)的四月至八月之間,
該年八月何進被殺,董卓帶兵進洛陽,九月廢少帝劉辯、改立獻帝劉協;
次年(初平元年)正月山東州郡起兵討董卓,二月董卓挾獻帝西遷至長安,
荀攸也跟著朝廷到了長安,此後一直到初平三年(192)四月董卓被殺為止,
荀攸一直都待在長安,他的官銜也一直是黃門侍郎;史冊上沒有他官職變動的記載。
再來看看鍾繇。從前面引述〈鍾繇傳〉的內容,可知在董卓挾獻帝至長安時,
鍾繇也在隨行百官之列,而且,這個時候鍾繇的官銜也是黃門侍郎。
東漢的黃門侍郎,是沒有員額數量規定的,
荀攸、鍾繇同樣以黃門侍郎的身分西行長安,
正如a大所言,他倆共患難的經歷,對於他倆的交情,可能有很大的影響。
然而,是不是因為荀攸、鍾繇兩人都是潁川郡出身,
所以他們在「在舉目無親的關中」就必定「自然會組成地域集團」呢?
關於這一點敝人有不同意見。
根據前面引用的〈荀攸傳〉、〈鍾繇傳〉的記載,
董卓死後,荀攸就棄官打算離開長安了,
然而他又「復辟公府,舉高第」,仍然在京師任官(應為三公府吏),
看來荀攸大概是想走但沒走成,兵凶戰危,長安城的亂戰,讓荀攸無從離開長安;
初平三年(192)四月董卓被殺,五月至六月李傕、郭汜進攻長安,
長安城在六月就被攻陷了,司徒王允被殺;
七月,以馬日磾任太傅,九月,以淳于嘉為司徒、楊彪(楊修之父)為司空,
李傕、郭汜掌控朝政的部署大致完成,三公皆立,沒能離開長安的荀攸,
可能約略是在這個時候再被辟為三公屬吏的。
在這段期間,鍾繇似乎還是一直當他的黃門侍郎,
看來也沒有什麼積極運作、想離開長安的行動;
反觀荀攸,在「復辟公府」之後,先是「遷任城相,不行」,
接著又「以蜀漢險固,人民殷盛,乃求為蜀郡太守,道絕不得至,駐荊州」;
依據文獻有限的記載內容,
自然不足以認定荀攸之「遷任城相」也是荀攸所「求為」的,
但他「求為蜀郡太守」的動機,卻是頗為明顯,無非是求個安身之地,以避亂凶,
而且他也真的離開長安了(「駐荊州」);
鍾繇則一直跟在獻帝的身邊,在鍾繇隨著獻帝出長安而至許、為曹操效力的同時,
荀攸也沒有主動奔赴曹操的身邊,
而是待曹操以朝廷詔命另外徵拜荀攸為汝南太守之後,
荀攸才從荊州東行入許的。
在進退出處這方面,荀攸、鍾繇兩人的做法看來是不太一樣的。
再把視角往早一點的時間推,荀攸、鍾繇兩人各以黃門侍郎隨董卓身處長安之時,
荀攸與議郎鄭泰、何顒、侍中种輯、越騎校尉伍瓊等人密謀誅除董卓,
但卻未見荀攸的同僚鍾繇與謀,而且與荀攸同謀的鄭泰、何顒、种輯、伍瓊等人,
也都不是潁川郡人。
(鄭泰是河南人,何顒是南陽人,种輯可能是河南人,伍瓊是汝南人)
綜合文獻上可見的這兩個事例,
是否真的可以把荀攸、鍾繇用「潁川集團」來加以歸類呢?
以出身地域作為標準,運用「集團」概念來為人群進行分類,
有些時候可藉此進行有力的分析與觀察,
然而在分類的時候,似乎需要有更全面的評估,
畢竟並非只要是同郡出身的人,
就想當然耳地會成為有共同利益、目標、理想、願景乃至於行動的「一群人」;
是否是親密至交,與地域出身是否相同,是不是具有必然的聯繫關係,
也值得細加商榷。
(當然,人不親土親,這一點是人之常情,但人際之間的親密與否,
乃至於是否可歸類作同一個「集團」,
除了地域出身這種條件之外,應該還有其它更複雜難辨的因素存在,
可以比較:同樣是潁川郡出身,怎麼就沒有鍾繇與荀彧尤其親善的記載呢?
他們早年也不是沒有共事過,而在鍾繇久鎮關中之時,
荀彧、荀攸同樣都常隨曹操奔走而不常與鍾繇謀面,
為什麼鍾繇就是與荀攸特別親近呢?
潁川名士,還有陳群,陳群與荀攸也沒有親近與否的相關記載。
荀諶是荀彧的弟弟,但他根本就是直接投靠袁紹了,
他倆不但是同郡出身,而且還是同胞手足至親呢。
韓馥也是潁川人,為何在前面引述的謝承《後漢書》當中,
與鍾繇、荀彧、荀攸等人共同列名的潁川郭圖,
他不選擇為韓馥效力,卻投靠了汝南人袁紹呢?)
潁川集團如此,一些學者喜用的淮泗集團、汝潁集團、譙沛集團等人群集團分類概念,
其內涵與準確度究竟如何,也是值得多加深思的。
再者,某些面向的現象可以用地域集團的人群分類概念有效分析,
但這種分類概念在觀察其它現象的時候,就不見得能夠發揮功能了,
這是我們在運用地域集團的人群分類概念時需要細加斟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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