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字伯符。堅初興義兵,策將母徙居舒,與周瑜相友,收合士大夫,江、淮
間人咸向之。(1)堅薨,還葬曲阿。已乃渡江居江都。(2)
徐州牧陶謙深忌策。策舅吳景,時為丹楊太守,策乃載母徙曲阿,與呂範、
孫河俱就景,因緣召募得數百人。興平元年,從袁術。術甚奇之,以堅部曲還策
。(3)太傅馬日磾杖節安集關東,在壽春以禮辟策,表拜懷義校尉,術大將喬
蕤、張勳皆傾心敬焉。術常歎曰:「使術有子如孫郎,死復何恨!」策騎士有罪
,逃入術營,隱於內廄。策指使人就斬之,訖,詣術謝。術曰:「兵人好叛,當
共疾之,何為謝也?」由是軍中益畏憚之。術初許策為九江太守,已而更用丹楊
陳紀。後術欲攻徐州,從廬江太守陸康求米三萬斛。康不與,術大怒。策昔曾詣
康,康不見,使主簿接之。策嘗銜恨。術遣策攻康,謂曰:「前錯用陳紀,每恨
本意不遂。今若得康,廬江真卿有也。」策攻康,拔之,術復用其故吏劉勳為太
守,策益失望。先是,劉繇為揚州刺史,州舊治壽春。壽春,術已據之,繇乃渡
江治曲阿。時吳景尚在丹楊,策從兄賁又為丹楊都尉,繇至,皆迫逐之。景、賁
退舍歷陽。繇遣樊能、于麋東屯橫江津,張英屯當利口,以距術。術自用故吏琅
邪惠衢為揚州刺史,更以景為督軍中郎將,與賁共將兵擊英等,連年不克。策乃
說術,乞助景等平定江東。(4)術表策為折衝校尉,行殄寇將軍,兵財千餘,
騎數十匹,賓客願從者數百人。比至歷陽,眾五六千。策母先自曲阿徙於歷陽,
策又徙母阜陵,渡江轉鬥,所向皆破,莫敢當其鋒,而軍令整肅,百姓懷之。
(5)
策為人,美姿顏,好笑語,性闊達聽受,善於用人,是以士民見者,莫不盡
心,樂為致死。劉繇棄軍遁逃,諸郡守皆捐城郭奔走。(6)吳人嚴白虎等眾各
萬餘人,處處屯聚。吳景等欲先擊破虎等,乃至會稽。策曰:「虎等群盜,非有
大志,此成禽耳。」遂引兵渡浙江,據會稽,屠東冶,乃攻破虎等。(7)盡更
置長吏,策自領會稽太守,復以吳景為丹楊太守,以孫賁為豫章太守;分豫章為
廬陵郡,以賁弟輔為廬陵太守,丹楊朱治為吳郡太守。彭城張昭、廣陵張紘、秦
松、陳端等為謀主。(8)時袁術僭號,策以書責而絕之。(9)曹公表策為討
逆將軍,封為吳侯。(10)後術死,長史楊弘、大將張勳等將其眾欲就策,廬江
太守劉勳要擊,悉虜之,收其珍寶以歸。策聞之,偽與勳好盟。勳新得術眾,時
豫章上繚宗民萬餘家在江東,策勸勳攻取之。勳既行,策輕軍晨夜襲拔廬江,勳
眾盡降,勳獨與麾下數百人自歸曹公。(11)是時袁紹方彊,而策并江東,曹公
力未能逞,且欲撫之。(12)乃以弟女配策小弟匡,又為子章取賁女,皆禮辟策
弟權、翊,又命揚州刺史嚴象舉權茂才。
建安五年,曹公與袁紹相拒於官渡,策陰欲襲許,迎漢帝,(13)密治兵,
部署諸將。未發,會為故吳郡太守許貢客所殺。先是,策殺貢,貢小子與客亡匿
江邊。策單騎出,卒與客遇,客擊傷策。(14)創甚,請張昭等謂曰:「中國方
亂,夫以吳、越之眾,三江之固,足以觀成敗。公等善相吾弟!」呼權佩以印綬
,謂曰:「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陳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
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知卿。」至夜卒,時年二十六。(15)
權稱尊號,追諡策曰長沙桓王,封子紹為吳侯,後改封上虞侯。紹卒,子奉
嗣。孫晧時,訛言謂奉當立,誅死。
評曰:孫堅勇摯剛毅,孤微發迹,導溫戮卓,山陵杜塞,有忠壯之烈。策英氣傑
濟,猛銳冠世,覽奇取異,志陵中夏。然皆輕佻果躁,隕身致敗。且割據
江東,策之基兆也,而權尊崇未至,子止侯爵,於義儉矣。(16)
(1)《江表傳》曰:
「堅為朱儁所表,為佐軍,留家著壽春。策年十餘歲,已交結知名,聲
譽發聞。有周瑜者,與策同年,亦英達夙成,聞策聲聞,自舒來造焉
。便推結分好,義同斷金,勸策徙居舒,策從之。」
(2)《魏書》曰:
「策當嗣侯,讓與弟匡。」
(3)《吳歷》曰:
「初策在江都時,張紘有母喪。策數詣紘,咨以世務,曰:『方今漢祚
中微,天下擾攘,英雄儁傑各擁眾營私,未有能扶危濟亂者也。先君
與袁氏共破董卓,功業未遂,卒為黃祖所害。策雖暗稚,竊有微志,
欲從袁揚州求先君餘兵,就舅氏於丹楊,收合流散,東據吳會,報讎
雪恥,為朝廷外藩。君以為何如?』紘答曰:『既素空劣,方居衰絰
之中,無以奉贊盛略。』策曰:『君高名播越,遠近懷歸。今日事計
,決之於君,何得不紆慮啟告,副其高山之望?若微志得展,血讎得
報,此乃君之勳力,策心所望也。』因涕泣橫流,顏色不變。紘見策
忠壯內發,辭令慷慨,感其志言,乃答曰:『昔周道陵遲,齊、晉並
興;王室已寧,諸侯貢職。今君紹先侯之軌,有驍武之名,若投丹楊
,收兵吳會,則荊、揚可一,讎敵可報。據長江,奮威德,誅除群穢
,匡輔漢室,功業侔於桓、文,豈徒外藩而已哉?方今世亂多難,若
功成事立,當與同好俱南濟也。』策曰:『一與君同符合契,有永固
之分,今便行矣,以老母弱弟委付於君,策無復回顧之憂。』」
《江表傳》曰:
「策徑到壽春見袁術,涕泣而言曰:『亡父昔從長沙入討董卓,與明使
君會於南陽,同盟結好;不幸遇難,勳業不終。策感惟先人舊恩,欲
自憑結,願明使君垂察其誠。』術甚貴異之,然未肯還其父兵。術謂
策曰:『孤始用貴舅為丹楊太守,賢從伯陽為都尉,彼精兵之地,可
還依召募。』策遂詣丹楊依舅,得數百人,而為涇縣大帥祖郎所襲,
幾至危殆。於是復往見術,術以堅餘兵千餘人還策。」
(4)《江表傳》曰:
「策說術云:『家有舊恩在東,願助舅討橫江;橫江拔,因投本土召募
,可得三萬兵,以佐明使君匡濟漢室。』術知其恨,而以劉繇據曲阿
,王朗在會稽,謂策未必能定,故許之。」
(5)《江表傳》曰:
「策渡江攻繇牛渚營,盡得邸閣糧穀、戰具,是歲興平二年也。時彭城
相薛禮、下邳相笮融依繇為盟主,禮據秣陵城,融屯縣南。策先攻融
,融出兵交戰,斬首五百餘級,融即閉門不敢動。因渡江攻禮,禮突
走,而樊能、于麋等復合眾襲奪牛渚屯。策聞之,還攻破能等,獲男
女萬餘人。復下攻融,為流矢所中,傷股,不能乘馬,因自輿還牛渚
營。或叛告融曰:『孫郎被箭已死。』融大喜,即遣將于茲鄉策。策
遣步騎數百挑戰,設伏於後,賊出擊之,鋒刃未接而偽走,賊追入伏
中,乃大破之,斬首千餘級。策因往到融營下,令左右大呼曰:『孫
郎竟云何!』賊於是驚怖夜遁。融聞策尚在,更深溝高壘,繕治守備
。策以融所屯地勢險固,乃舍去,攻破繇別將於海陵,轉攻湖孰、江
乘,皆下之。」
(6)《江表傳》曰:
「策時年少,雖有位號,而士民皆呼為孫郎。百姓聞孫郎至,皆失魂魄
;長吏委城郭,竄伏山草。及至,軍士奉令,不敢虜略,雞犬菜茹,
一無所犯,民乃大悅,競以牛酒詣軍。劉繇既走,策入曲阿勞賜將士
,遣將陳寶詣阜陵迎母及弟。發恩布令,告諸縣:『其劉繇、笮融等
故鄉部曲來降首者,一無所問;樂從軍者,一身行,復除門戶;不樂
者,勿強也。』旬日之間,四面雲集,得見兵二萬餘人,馬千餘匹,
威震江東,形勢轉盛。」
(7)《吳錄》曰:
「時有烏程鄒他、錢銅及前合浦太守嘉興王晟等,各聚眾萬餘或數千。
引兵撲討,皆攻破之。策母吳氏曰:『晟與汝父有升堂見妻之分,今
其諸子兄弟皆已梟夷,獨餘一老翁,何足復憚乎?』乃舍之,餘咸族
誅。策自討虎,虎高壘堅守,使其弟輿請和。許之。輿請獨與策會面
約。既會,策引白刃斫席,輿體動,策笑曰:『聞卿能坐躍,勦捷不
常,聊戲卿耳!』輿曰:『我見刃乃然。』策知其無能也,乃以手戟
投之,立死。輿有勇力,虎眾以其死也,甚懼。進攻破之。虎奔餘杭
,投許昭於虜中。程普請擊昭,策曰:『許昭有義於舊君,有誠於故
友,此丈夫之志也。』乃舍之。
臣松之案:許昭有義於舊君,謂濟盛憲也,事見後注。有誠於故友,則受
嚴白虎也。
(8)《江表傳》曰:
「策遣奉正都尉劉由、五官掾高承奉章詣許,拜獻方物。」
(9)《吳錄》載策使張紘為書曰:
「蓋上天垂司過之星,聖王建敢諫之鼓,設非謬之備,急箴闕之言,何
哉?凡有所長,必有所短也。去冬傳有大計,無不悚懼;旋知供備貢
獻,萬夫解惑。頃聞建議,復欲追遵前圖,即事之期,便有定月。益
使憮然,想是流妄;設其必爾,民何望乎?曩日之舉義兵也,天下之
士所以響應者,董卓擅廢置,害太后、弘農王,略烝宮人,發掘園陵
,暴逆至此,故諸州郡雄豪聞聲慕義。神武外振,卓遂內殲。元惡既
斃,幼主東顧,俾保傅宣命,欲令諸軍振旅,然河北通謀黑山,曹操
放毒東徐,劉表稱亂南荊,公孫瓚炰烋北幽,劉繇決力江滸,劉備爭
盟淮隅,是以未獲承命櫜弓戢戈也。今備、繇既破,操等飢餒,謂當
與天下合謀,以誅醜類。捨而不圖,有自取之志,非海內所望,一也
。昔成湯伐桀,稱有夏多罪;武王伐紂,曰殷有罪罰重哉。此二王者
,雖有聖德,宜當君世;如使不遭其時,亦無繇興矣。幼主非有惡於
天下,徒以春秋尚少,脅於彊臣,若無過而奪之,懼未合於湯、武之
事,二也。卓雖狂狡,至廢主自與,亦猶未也,而天下聞其桀虐,攘
臂同心而疾之,以中土希戰之兵,當邊地勁悍之虜,所以斯須游魂也
。今四方之人,皆玩敵而便戰鬥矣,可得而勝者,以彼亂而我治,彼
逆而我順也。見當世之紛若,欲大舉以臨之,適足趣禍,三也。天下
神器,不可虛干,必須天贊與人力也。殷湯有白鳩之祥,周武有赤烏
之瑞,漢高有星聚之符,世祖有神光之徵,皆因民困悴於桀、紂之政
,毒苦於秦、莽之役,故能芟去無道,致成其志。今天下非患於幼主
,未見受命之應驗,而欲一旦卒然登即尊號,未之或有,四也。天子
之貴,四海之富,誰不欲焉?義不可,勢不得耳。陳勝、項籍、王莽
、公孫述之徒,皆南面稱孤,莫之能濟。帝王之位,不可橫冀,五也
。幼主岐嶷,若除其偪,去其鯁,必成中興之業。夫致主於周成之盛
,自受旦、奭之美,此誠所望於尊明也。縱使幼主有他改異,猶望推
宗室之譜屬,論近親之賢良,以紹劉統,以固漢宗。皆所以書功金石
,圖形丹青,流慶無窮,垂聲管絃。捨而不為,為其難者,想明明之
素,必所不忍,六也。五世為相,權之重,勢之盛,天下莫得而比焉
。忠貞者必曰宜夙夜思惟,所以扶國家之躓頓,念社稷之危殆,以奉
祖考之志,以報漢室之恩。其忽履道之節而強進取之欲者,將曰天下
之人非家吏則門生也,孰不從我?四方之敵非吾匹則吾役也,誰能違
我?盍乘累世之勢,起而取之哉?二者殊數,不可不詳察,七也。所
貴於聖哲者,以其審於機宜,慎於舉措。若難圖之事,難保之勢,以
激群敵之氣,以生眾人之心,公義故不可,私計又不利,明哲不處,
八也。世人多惑於圖緯而牽非類,比合文字以悅所事,苟以阿上惑眾
,終有後悔者,自往迄今,未嘗無之,不可不深擇而熟思,九也。九
者,尊明所見之餘耳,庶備起予,補所遺忘。忠言逆耳,幸留神聽!
」
《典略》云張昭之辭。臣松之以為張昭雖名重,然不如紘之文也,此書必
紘所作。
(10)《江表傳》曰:
「建安二年夏,漢朝遣議郎王誧奉戊辰詔書曰:『董卓逆亂,凶國害民
。先將軍堅念在平討,雅意未遂,厥美著聞。策遵善道,求福不回。
今以策為騎都尉,襲爵烏程侯,領會稽太守。』又詔敕曰:『故左將
軍袁術不顧朝恩,坐創凶逆,造合虛偽,欲因兵亂,詭詐百姓,始聞
其言以為不然。定得使持節平東將軍領徐州牧溫侯布上術所造惑眾妖
妄,知術鴟梟之性,遂其無道,修治王宮,署置公卿,郊天祀地,殘
民害物,為禍深酷。布前後上策乃心本朝,欲還討術,為國效節,乞
加顯異。夫縣賞俟功,惟勤是與,故便寵授,承襲前邑,重以大郡,
榮耀兼至,是策輸力竭命之秋也。其亟與布及行吳郡太守安東將軍陳
瑀戮力一心,同時赴討。』策自以統領兵馬,但以騎都尉領郡為輕,
欲得將軍號,乃使人諷誧,誧便承制假策明漢將軍。是時,陳瑀屯海
西,策奉詔治嚴,當與布、瑀參同形勢。行到錢塘,瑀陰圖襲策,遣
都尉萬演等密渡江,使持印傳三十餘紐與賊丹楊、宣城、涇、陵陽、
始安、黟、歙諸險縣大帥祖郎、焦已及吳郡烏程嚴白虎等,使為內應
,伺策軍發,欲攻取諸郡。策覺之,遣呂範、徐逸攻瑀於海西,大破
瑀,獲其吏士妻子四千人。」
《山陽公載記》曰:
「瑀單騎走冀州,自歸袁紹,紹以為故安都尉。」
《吳錄》載策上表謝曰:
「臣以固陋,孤持邊陲。陛下廣播高澤,不遺細節,以臣襲爵,兼典名
郡。仰榮顧寵,所不克堪。興平二年十二月二十日,於吳郡曲阿得袁
術所呈表,以臣行殄寇將軍;至被詔書,乃知詐擅。雖輒捐廢,猶用
悚悸。臣年十七,喪失所怙,懼有不任堂構之鄙,以忝析薪之戒,誠
無去病十八建功,世祖列將弱冠佐命。臣初領兵,年未弱冠,雖駑懦
不武,然思竭微命。惟術狂惑,為惡深重。臣憑威靈,奉辭罰罪,庶
必獻捷,以報所授。」
臣松之案:本傳云孫堅以初平三年卒,策以建安五年卒,策死時年二十六
,計堅之亡,策應十八,而此表云十七,則為不符。張璠《漢
紀》及《吳歷》並以堅初平二年死,此為是而本傳誤也。
《江表傳》曰:
「建安三年,策又遣使貢方物,倍於元年所獻。其年,制書轉拜討逆將
軍,改封吳侯。」
(11)《江表傳》曰:
「策被詔敕,與司空曹公、衛將軍董承、益州牧劉璋等并力討袁術、劉
表。軍嚴當進,會術死,術從弟胤、女婿黃猗等畏懼曹公,不敢守壽
春,乃共舁術棺柩,扶其妻子及部曲男女,就劉勳於皖城。勳糧食少
,無以相振,乃遣從弟偕告糴於豫章太守華歆。歆郡素少穀,遣吏將
偕就海昏上繚,使諸宗帥共出三萬斛米以與偕。偕往歷月,纔得數千
斛。偕乃報勳,具說形狀,使勳來襲取之。勳得偕書,使潛軍到海昏
邑下。宗帥知之,空壁逃匿,勳了無所得。時策西討黃祖,行及石城
,聞勳輕身詣海昏,便分遣從兄賁、輔率八千人於彭澤待勳,自與周
瑜率二萬人步襲皖城,即克之,得術百工及鼓吹部曲三萬餘人,并術
、勳妻子。表用汝南李術為廬江太守,給兵三千人以守皖,皆徙所得
人東詣吳。賁、輔又於彭澤破勳。勳走入楚江,從尋陽步上到置馬亭
,聞策等已克皖,乃投西塞。至沂,築壘自守,告急於劉表,求救於
黃祖。祖遣太子射船軍五千人助勳。策復就攻,大破勳。勳與偕北歸
曹公,射亦遁走。策收得勳兵二千餘人,船千艘,遂前進夏口攻黃祖
。時劉表遣從子虎、南陽韓晞將長矛五千,來為黃祖前鋒。策與戰,
大破之。」
《吳錄》載策表曰:
「臣討黃祖,以十二月八日到祖所屯沙羨縣。劉表遣將助祖,並來趣臣
。臣以十一日平旦部所領江夏太守行建威中郎將周瑜、領桂陽太守行
征虜中郎將呂範、領零陵太守行蕩寇中郎將程普、行奉業校尉孫權、
行先登校尉韓當、行武鋒校尉黃蓋等同時俱進。身跨馬櫟陳,手擊急
鼓,以齊戰勢。吏士奮激,踊躍百倍,心精意果,各競用命。越渡重
塹,迅疾若飛。火放上風,兵激煙下,弓弩並發,流矢雨集,日加辰
時,祖乃潰爛。鋒刃所截,猋火所焚,前無生寇,惟祖迸走。獲其妻
息男女七人,斬虎、韓晞已下二萬餘級,其赴水溺者一萬餘口,船六
千餘艘,財物山積。雖表未禽,祖宿狡猾,為表腹心,出作爪牙,表
之鴟張,以祖氣息,而祖家屬部曲,掃地無餘,表孤特之虜,成鬼行
尸。誠皆聖朝神武遠振,臣討有罪,得效微勤。」
(12)《吳歷》曰:
「曹公聞策平定江南,意甚難之,常呼『猘兒難與爭鋒也』。」
(13)《吳錄》曰:
「時有高岱者,隱於餘姚,策命出使會稽丞陸昭逆之,策虛己候焉。聞
其善《左傳》,乃自玩讀,欲與論講。或謂之曰:『高岱以將軍但英
武而已,無文學之才,若與論《傳》而或云不知者,則某言符矣。』
又謂岱曰:『孫將軍為人,惡勝己者,若每問,當言不知,乃合意耳
。如皆辨義,此必危殆。』岱以為然,及與論《傳》,或答不知。策
果怒,以為輕己,乃囚之。知交及時人皆露坐為請。策登樓,望見數
里中填滿。策惡其收眾心,遂殺之。岱字孔文,吳郡人也。受性聰達
,輕財貴義。其友士拔奇,取於未顯,所友八人,皆世之英偉也。太
守盛憲以為上計,舉孝廉。許貢來領郡,岱將憲避難於許昭家,求救
於陶謙。謙未即救,岱憔悴泣血,水漿不入口。謙感其忠壯,有申包
胥之義,許為出軍,以書與貢。岱得謙書以還,而貢已囚其母。吳人
大小皆為危竦,以貢宿忿,往必見害。岱言在君則為君,且母在牢獄
,期於當往,若得入見,事自當解。遂通書自白,貢即與相見。才辭
敏捷,好自陳謝,貢登時出其母。岱將見貢,語友人張允、沈睧令豫
具船,以貢必悔,當追逐之。出便將母乘船易道而逃。貢須臾遣人追
之,令追者若及於船,江上便殺之,已過則止。使與岱錯道,遂免。
被誅時,年三十餘。」
《江表傳》曰:
「時有道士琅邪于吉,先寓居東方,往來吳會,立精舍,燒香讀道書,
制作符水以治病,吳會人多事之。策嘗於郡城門樓上,集會諸將賓客
,吉乃盛服杖小函,漆畫之,名為仙人鏵,趨度門下。諸將賓客三分
之二下樓迎拜之,掌賓者禁呵不能止。策即令收之。諸事之者,悉使
婦女入見策母,請救之。母謂策曰:『于先生亦助軍作福,醫護將士
,不可殺之。』策曰:『此子妖妄,能幻惑眾心,遠使諸將不復相顧
君臣之禮,盡委策下樓拜之,不可不除也。』諸將復連名通白事陳乞
之,策曰:『昔南陽張津為交州刺史,舍前聖典訓,廢漢家法律,嘗
著絳帕頭,鼓琴燒香,讀邪俗道書,云以助化,卒為南夷所殺。此甚
無益,諸君但未悟耳。今此子已在鬼籙,勿復費紙筆也。』即催斬之
,縣首於巿。諸事之者,尚不謂其死而云尸解焉,復祭祀求福。」
《志林》曰:
「初順帝時,琅邪宮崇詣闕上師于吉所得神書於曲陽泉水上,白素朱界
,號《太平青領道》,凡百餘卷。順帝至建安中,五六十歲,于吉是
時近已百年,年在耄悼,禮不加刑。又天子巡狩,問百年者,就而見
之,敬齒以親愛,聖王之至教也。吉罪不及死,而暴加酷刑,是乃謬
誅,非所以為美也。喜推考桓王之薨,建安五年四月四日。是時曹、
袁相攻,未有勝負。案夏侯元讓與石威則書,袁紹破後也。書云:『
授孫賁以長沙,業張津以零、桂。』此為桓王於前亡,張津於後死,
不得相讓,譬言津之死意矣。」
臣松之案:太康八年,廣州大中正王範上《交廣二州春秋》;建安六年,
張津猶為交州牧。《江表傳》之虛如《志林》所云。
《搜神記》曰:
「策欲渡江襲許,與吉俱行。時大旱,所在熇厲。策催諸將士使速引船
,或身自早出督切,見將吏多在吉許,策因此激怒,言:『我為不如
于吉邪,而先趨務之?』便使收吉。至,呵問之曰:『天旱不雨,道
塗艱澀,不時得過,故自早出,而卿不同憂戚,安坐船中作鬼物態,
敗吾部伍,今當相除。』令人縛置地上暴之,使請雨,若能感天日中
雨者,當原赦,不爾行誅。俄而雲氣上蒸,膚寸而合,比至日中,大
雨總至,溪澗盈溢。將士喜悅,以為吉必見原,並往慶慰。策遂殺之
。將士哀惜,共藏其尸。天夜,忽更興雲覆之;明旦往視,不知所在
。」
案《江表傳》、《搜神記》于吉事不同,未詳孰是。
(14)《江表傳》曰:
「廣陵太守陳登治射陽,登即瑀之從兄子也。策前西征,登陰復遣閒使
,以印綬與嚴白虎餘黨,圖為後害,以報瑀見破之辱。策歸,復討登
。軍到丹徒,須待運糧。策性好獵,將步騎數出。策驅馳逐鹿,所乘
馬精駿,從騎絕不能及。初,吳郡太守許貢上表於漢帝曰:『孫策驍
雄,與項籍相似,宜加貴寵,召還京邑。若被詔不得不還,若放於外
必作世患。』策候吏得貢表,以示策。策請貢相見,以責讓貢。貢辭
無表,策即令武士絞殺之。貢奴客潛民間,欲為貢報讎。獵日,卒有
三人即貢客也。策問:『爾等何人?』答云:『是韓當兵,在此射鹿
耳。』策曰:『當兵吾皆識之,未嘗見汝等。』因射一人,應弦而倒
。餘二人怖急,便舉弓射策,中頰。後騎尋至,皆刺殺之。」
《九州春秋》曰:
「策聞曹公北征柳城,悉起江南之眾,自號大司馬,將北襲許,恃其勇
,行不設備,故及於難。」
孫盛《異同評》曰:
「凡此數書,各有所失。孫策雖威行江外,略有六郡,然黃祖乘其上流
,陳登閒其心腹,且深險彊宗,未盡歸復,曹、袁虎爭,勢傾山海,
策豈暇遠師汝、潁,而遷帝於吳、越哉?斯蓋庸人之所鑒見,況策達
於事勢者乎?又案袁紹以建安五年至黎陽,而策以四月遇害,而《志
》云策聞曹公與紹相拒於官渡,謬矣。伐登之言,為有證也。又《江
表傳》說策悉識韓當軍士,疑此為詐,便射殺一人。夫三軍將士或有
新附,策為大將,何能悉識?以所不識,便射殺之,非其論也,又策
見殺在五年,柳城之役在十二年,《九州春秋》乖錯尤甚矣。」
臣松之案:《傅子》亦云曹公征柳城,將襲許。記述若斯,何其疎哉!然
孫盛所譏,未為悉是。黃祖始被策破,魂氣未反,且劉表君臣
本無兼并之志,雖在上流,何辦規擬吳會?策之此舉,理應先
圖陳登,但舉兵所在,不止登而已。于時彊宗驍帥,祖郎、嚴
虎之徒,禽滅已盡,所餘山越,蓋何足慮?然則策之所規,未
可謂之不暇也。若使策志獲從,大權在手,淮、泗之閒,所在
皆可都,何必畢志江外,其當遷帝於揚、越哉?案〈魏武紀〉
,武帝以建安四年已出屯官渡,乃策未死之前,久與袁紹交兵
,則《國志》所云不為謬也。許貢客。無聞之小人,而能感識
恩遇,臨義忘生,卒然奮發,有侔古烈矣。《詩》云:「君子
有徽猷,小人與屬。」貢客其有焉。
(15)《吳歷》曰:
「策既被創,醫言可治,當好自將護,百日勿動。策引鏡自照,謂左右
曰:『面如此,尚可復建功立事乎?』椎几大奮,創皆分裂,其夜卒
。」
《搜神記》曰:
「策既殺于吉,每獨坐,彷彿見吉在左右,意深惡之,頗有失常。後治
創方差,而引鏡自照,見吉在鏡中,顧而弗見,如是再三,因撲鏡大
叫,創皆崩裂,須臾而死。」
(16)孫盛曰:
「孫氏兄弟皆明略絕群。創基立事,策之由也,自臨終之日,顧命委權
。夫意氣之閒,猶有刎頸,況天倫之篤愛,豪達之英鑒,豈吝名號於
既往,違本情之至實哉?抑將遠思虛盈之數,而慎其名器者乎?夫正
本定名,為國之大防;杜絕疑貳,消釁之良謨。是故魯隱矜義,終致
羽父之禍;宋宣懷仁,卒有殤公之哀。皆心存小善,而不達經綸之圖
;求譽當年,而不思貽厥之謀。可謂輕千乘之國,蹈道則未也。孫氏
因擾攘之際,得奮其縱橫之志,業非積德之基,邦無磐石之固,勢一
則祿祚可終,情乖則禍亂塵起,安可不防微於未兆,慮難於將來?壯
哉!策為首事之君,有吳開國之主;將相在列,皆其舊也,而嗣子弱
劣,析薪弗荷,奉之則魯桓、田巿之難作,崇之則與夷、子馮之禍興
。是以正名定本,使貴賤殊邈,然後國無陵肆之責,後嗣罔猜忌之嫌
,群情絕異端之論,不逞杜覬覦之心;於情雖違,於事雖儉,至於括
囊遠圖,永保維城,可謂為之于其未有,治之于其未亂者也。陳氏之
評,其未達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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