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心得] 三英戰呂布

[khara (失業中年男子)]

首先該說的一點，
從水滸傳看來，從宋元雜劇看來，
「呂溫侯」的武藝，在當時說話人心目中，
已經是個共識。
（老話一句，是否漢末史實勿論。我關心的是宋元人心中的圖像。）

其次，三國演義要給後來精采的原創劇情貂蟬鋪線，
也需要英雄無敵但卻衝動單純的呂奉先。
（和小說人物張飛不同的是，呂布更加自我，更無法控制人欲。）

第三，三國演義本身就有意思創作出含有某些對立元素的人物。
武藝高強（轅門射戟那一幕雖說史實有徵，小說也精采）、
帥氣（和那些「形容古怪」醜得有特色的「仙氣」不同，呂是帥氣）、
有單純的魅力（不說史實，演義裡陳宮欣賞呂布就這點）、
有英雄保護美人的氣魄（被貂蟬利用就在這點）；

卻又不能控制自己、
感情只對美人而沒有義氣感（演義裡張飛最討厭這種人）、
（其實演義裡呂布在決定反董時是猶豫了的，他對董之恩仍有所感）
欠乏長遠的規劃（相對於有遠見的曹操）、
欠乏人君氣度（相對於有偏霸命的孫權）。

我以為演義裡寫呂布這個悲劇性的角色，是寫得很有意思的。
實在說，演義寫人寫個性是寫出些特色的。

演義不是一部單純的「捧好人」「正義英雄超人無敵」的熱血無腦小說。
很不幸，現在總有些人喜歡這麼看，這麼質疑。
甚至很多人是看也不看，根本不知道欣賞其深度的。
（不是指責發問的板友。
　現在網上太多這種調調了，受影響也很自然。不是誰的錯。）
不否認，演義對他所特別深致同情的一方，特寫加了不少。
（不過說真的以數值遊戲來說，我覺得平衡度還好耶……）
但我覺得演義在一些不管正反方人物的情感深度上，
在突顯人物個性差異上，
乃至在整體結構的構成上，
都下了相當功夫的。

偶然挖到一篇我很欣賞的文章：
http://0rz.tw/PriNp
也許有板友早看過了，
但我仍希望能再推廣一下更深度的解讀。

其實演義從諸葛亮初出茅廬的意氣風發，
轉向後來雖風采猶在卻已逐漸心餘力絀，
甚至漸出失誤（攻渭橋），
我認為正是加深「逆天」悲劇感的反差筆法。
而有些傳統觀點說演義到了諸葛亮死後就不好看了，
我也不這麼認為。
從諸葛亮死前雖明知天意難回卻還能沉穩處理，
到後來姜鄧鬥智已經不再佔上風，
那種焦急，那種最後的對抗，
和諸葛亮又是一番不同的風格。
然後到姜維的「假投降巧計成虛話」，蜀漢的悲劇畫下句點。
但是「再受禪依樣畫葫蘆」，
前面的成功者（曹），一樣受到歷史（天意）的諷刺，同樣是悲劇。
最後跳躍到孫皓投降（這中間跳過許多史事，是有意的藝術剪裁了），
則算是給這段亂世種種興亡之感的結，才真的是個結構上的句點。

這裡面除了顯眼的大結構的悲劇－－劉備、諸葛亮、姜維－－以外，
還有很多細節可以看。
包括呂布也寫得精采。
還有如同上面董保中的文章所提到的，
演義裡的曹操其實寫得很好，很精采。
並不是啥抹黑一句話可以打發的。
鄴中歌說真的倒是和演義的描寫有很好的配合就是。
我是覺得演義的文學性可以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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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論吾國史料，大抵私纂述易流於誣妄，而官修之書，其病又在
多所諱飾，考史事之本末者，茍能於官書及私著等量齊觀，詳辨
而慎取之，則庶幾得其真相，而無誣諱之失矣。
　　　　　　　　　　　　－－陳寅恪〈順宗實錄與續玄怪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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