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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ea.bbs@ptt2.cc (kea.bbs@ptt2.cc)
標題: [創作] 滅蜀記 下卷 之一
時間: Sat Apr 30 12:49:55 2005
作者: kea (蒼天已死) 看板: kea
標題: [創作] 滅蜀記 下卷 之一
時間: Mon Apr 25 16:41:35 2005
一、
相如邑位處成都西北，據說乃昔日蜀中文豪司馬相如故居，因此得名
。該邑不過兩條街道十字交叉，數十戶人家分散而居，算不上是什麼熱鬧
市鎮；但因相如邑正靠著岷江渡口，平日渡江之人多會來此地歇腳候船，
因此相如邑雖小，卻仍是人來攜往，頗為熱鬧。
相如邑西側有一間酒樓，相傳已有百年歷史，門口招展上白底金字繡
著?鳳求凰?三個大字，氣派雄偉，打得正是司馬相如情挑卓文君的招牌；
這酒樓臨近江畔，一樓泥地石桌，是給尋常挑夫苦力喝酒吃飯的地方，二
樓卻是雕樑畫棟，清幽整潔，乃是商旅富貴、騷人墨客飲酒賞江之所在，
牆上四處是過客留下的詩句賦語，或讚江水雄偉，或悲己身不遇，人世冷
暖興衰，盡見於此。
千載之下，岷江之水仍是滔滔流去，並不為人世而有逗留。
那日午後，酒客散了大半，店小二忙著收拾殘餚，抹淨桌椅，整個酒
樓煞時間冷清不少。惟有牆角一張方桌仍坐了三個人，桌上杯盤狼籍，三
人面上都帶了幾分酒意。
三人中年歲較輕的那人身材矮小，精壯結實，他舉杯高聲道：?來，再
為宋大哥乾一杯！?
?乾！?
?乾！?
三人舉杯相碰，然後一同將酒飲盡。
?呼…好酒！?那矮小精壯者放下酒杯，呼了口氣，道：?我說宋大哥，
你隨姜大將軍在西北…前前後後也十年了吧？?
?唉…十二年…在涼州那個鬼地方，死人見得比活人多…當初咱們相如
邑一行十六人派駐西北，今天只有我一個活著回來，爹娘兄姊都不在了，
剩我隻身寡人…唉…再見成都，人事已非啊！?那?宋大哥?嘆了口氣，放下
酒杯，此人約莫三十來歲，滿面鬍渣，頗有滄桑之感。
?宋大哥，怎麼人事已非？我和連二哥不是還在嗎？?那矮小精壯者替
三人逐一斟上酒，輕聲笑道。
?說實在的，陳三，那時我在劍閣，聽說成都淪陷，第一個擔心的就是
你和連老二的安危…你們要知道，我姓宋的在這世上最親的就剩你們，要
是二位再走，那我可真是孑然一身，孤獨終老了！?
?宋兄言重了，我和陳三在成都，守著北門，只見到魏軍進城，從頭到
尾連兵刃也沒取出過…兵當成這樣，也是枉然了。?說話的人臉形狹長，並
未蓄鬚，顯然便是宋大所稱的?連老二?。
?二哥，話不能這麼說，當初鄧艾陳兵門外，我心中便想，我『金槍手
』陳三在成都這麼多年，一直安然無事，今日總算有機會大展身手，非要
好好顯一下威風不可…嘿，誰知我那金槍頭才剛擦亮，朝庭就說要開城獻
降，這可是那個『皇上』的主意啊，怪誰來著？?那矮小精壯者便是陳三，
他一邊說一邊將手上酒水飲盡，然後又幫自己斟了一杯。
連二聞言不覺得低下頭去，默默不語。
宋大皺眉問道：?這我倒要問問二位了，你們兩個身為皇城典軍校尉，
當時究竟是怎樣的光景？我在劍閣，聽說鄧艾之軍不過幾千人罷了，怎麼
朝庭就開城獻降了？沒道理啊！?
陳三道：?嘿，宋大哥，這你可就問道於盲了，咱倆雖是皇城典軍校尉
，但事發當時咱二人被調去北門守城了，宮裡的事哪輪得到咱們知道…我
倒是有聽說魏軍派出說客…聽說還與黃皓那個閹人有勾結…說客夜半進宮
，第二日降書就下來了…嘿，也不知人家有本事，還是咱們太膿包…?
連二嘆了口氣，道：?唉，我倒是有聽聞…聽說鄧艾在綿竹大破武侯之
軍，朝中就慌了手腳，有人提議遷都，有人提議投靠東吳…唉…後來皇上
還是選了獻降，聽說是要『識時務』，早些降才能封王封侯，享受榮華富
貴…嗟！?
宋大用力一拍桌面，怒道：?我操他娘的，我們在前線流血流汗，這批
腐儒就在宮裡享福，三天兩頭下個軍令要我們『勤勉作戰』，我呸！到頭
來不戰而降，就是這批混蛋，媽的，當我們是什麼？?
陳三又喝了杯酒，勸道：?宋大哥勿惱，在上位者自古以來便是一般，什麼
愛民如子、澤被萬民，到頭來還不都為著自己的權勢富貴…唉，這昏庸朝
庭敗了我還不覺得如何，就是可惜了北地王一條命，聽說他力勸抗敵，皇
上不聽，北地王就和王妃赴宗廟，祭告先帝，然後雙雙自刎…唉，可憐劉
家最後一個人才，哪像他那個阿斗父親…?
宋大應道：?說得是，以前在軍中聽說阿斗如何昏庸，倒也還不覺得；
今日這般不戰而降，可真試出了他的本性…膽小懦弱，貪圖榮華，毋怪有
諸葛丞相這樣的人物，還是扶不起！?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各自喝酒吃菜，沒有說話。
宋大又道：?嘿，我與你們說…降書到那日，劍閣大軍軍營差些沒翻過
來…劍閣一線明明就守得好好的，魏狗一步也踏不過，豈能這樣投降？當
時人人激憤，有幾個性子烈的就自殺了，還有人說索性就造反，管他什麼
皇帝，咱們自己和魏狗一決勝負…後來還是大將軍穩住局勢，宣佈遵從詔
令，全軍向鍾會稱降…聽說大將軍還迂尊降貴，和鍾會結交，所以我等降
兵才能吃肉喝酒，過得比魏兵還好…?
連二問道：?宋大哥，你可見過鍾會？?
?遠遠見過一次。?
?形貌如何？?
?還不就洛陽人的樣子，唇紅齒白，眉清目秀，要不是他配劍持符，看
起來便像是三香樓的優伶！?
陳三突然插嘴道：?哈哈，這連二哥喜歡。?
連二怒道：?媽的，你胡說什麼！?
宋大舉手攔住連二，又道：?…那你們倒是說說鄧艾，可見過他？?
連二坐直了身子，道：?見過一次，還見得挺真切的。他那日開大宴宴
請咱們這些守城衛兵，也算是安撫軍心…鄧艾生得倒是一副西涼人的樣子
，兩道眉毛倒豎，看得就令人害怕，稱不上是英俊。?
宋大問道：?聽說他陰謀造反，所以才被鍾會拿下？?
連二撇了撇嘴，道：?這我倒不清楚…不過鄧艾這人囂張得很，那天在
大宴上，他當著大家道：『諸位今天多虧是遇著我，若遇上吳漢之輩，早
已殄滅矣！』嘿，吳漢二百多年前的人了，還拿來說嘴？他還道：『姜伯
約算是一世之雄，不過與我相值，也只是提壺小兒罷了！』?
宋大又是一拍桌面，道：?媽的，這廝竟敢汙蔑大將軍！?
連二緩緩地道：?正是因為鄧艾如此囂張，聽說他興兵造反，倒也不驚
奇了。?
?哼，就盼他被千刀萬剮，凌遲而死，算是他口不諱言的代價！?
此時又聽得陳三插嘴道：?嘿，宋大哥，你這話就說得不公道了，鄧艾
再怎麼囂張，好歹他有膽造反，哪像有人說降就降，成天與鍾會膩在一起
，出同車，入同席，也不知國家大義何在…?
宋大怒道：?媽的，陳三，你在說誰？?
陳三又喝了杯酒，高聲道：?可不是嗎？咱們在成都本來孤立無援，好
不容易盼到大軍回來了，本還盼見個紫狼煙，再拼一陣，誰知道大將軍竟
和鍾會沆瀣一氣，連你們也都收拾得服服貼貼的…唉，亡國啦，漢室亡啦
！?
宋大聞言大怒，喝道：?媽的，陳三，敢出言污辱大將軍，我…我和你
拼了…?說著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向陳三撲過去。
?怕你來著…?陳三一把扭住宋大的手臂，兩人糾纏在一起，在桌旁扭
打成一團，桌上酒水菜餚紛紛翻倒，幾名小二知道這幾位是軍爺，都站得
遠遠的不敢上前阻止。
?住手…住手…媽的，你們兩個都喝多了…?宋二上前將二人分開，勸
道：?快給我住手…陳三，你就少說幾句成不成，大將軍一生為國盡忠，又
豈是你可以說三道四的？?
?…呼…呼…?宋大坐在一旁喘氣，他的右眼眼角多了一塊瘀青。
陳三亦是氣喘吁吁，他抹去嘴角的血漬，人似乎清醒了些，道：?…呼
…也罷，算我不是…宋大哥，我陳三也是為國盡忠，說話直了些，你且莫
怪。?
宋大擤了擤鼻子，道：?…呼，媽的，若不是念在兄弟多年，我定和你
拼命…呼…?
連二仍然在打圓場，道：?是啦是啦，都是兄弟，就別這樣吧，來，再
喝一杯…小二，再來兩壺酒！?
連二扶正酒杯，為三人重新斟上酒，勸二人共飲。三人喝酒吃菜，沉
默不語。
?對啦，陳三…?宋大突然道。
?我可是陪罪啦，宋大哥你就饒過我吧！?
?不是，那事就算了…我只是要問你…你剛剛提到那『紫狼煙』…那是
什麼玩意兒？?
?宋大哥，你不知『紫狼煙』？從軍幾十年，竟不知道『紫狼煙』，這
可嚇著我了。?陳三一拍前額，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我可真沒聽過…?
連二怕又起衝突，趕忙道：?陳三，宋老從軍以來便駐在涼州，成都軍
事自然是不明白了，你便給他說說。?
陳三笑了笑，道：?這『紫狼煙』可不只是成都軍事而已，是國家生死
存亡之器啊！當年丞相有命，『紫狼煙起，六軍齊集』，一旦見著紫狼煙
，各軍不論有何要務，一律齊集烽火臺，聽施煙者號令，殺敵救國，違者
斬無赦。這紫狼煙可是至高軍令，什麼龍首節、黃金符通通比不上，丞相
有令，非國家存亡之秋，斷不可使用紫狼煙。成都一向安定，幾十年來從
未有過戰亂，也沒施放過紫狼煙，難怪宋大哥不知了。?
宋大奇道：?這狼煙一向是青灰色，又怎麼會有紫色呢？?
?這才稀罕啊！據說乃是南蠻進貢的珍貴燃料，煙呈玄紫，風吹不散，
千里之外皆得見，天下無出其二！?
?是這麼一回事…那這些狼煙燃料收於何處？由何人保管？北門烽火臺
？?
?這我可不知曉，請連二哥講講。?
連二摸了摸下巴，道：?我也只是聽聞，有人說是收在丞相府內，有人
說是藏於潛龍池畔，有人說就在皇宮正殿龍柱之中…眾說紛芸，莫衷一是
，據說只有皇上和幾位大臣知道真相，我們這等小人物，只能隨意猜測了
。?
宋大微微頷首，道：?原來還有這等玩意兒，丞相可真是神通廣大。?
連二嘆道：?唉！丞相再怎麼有本事，也只是個凡人，能料其生不能料
其死！他又怎料得到，這紫狼煙竟是一次也沒用過，漢室就這麼亡了，唉
…世事難料啊！?
?全怪這阿斗不爭氣，要丞相真能復生，氣也要被氣死了。?
陳三笑道：?嘿，既然要被氣死，那何苦復生？?
?丞相玩笑也開得？陳三你也真大膽！?
陳三又喝了一大口酒，夾起一塊牛肉，道：?管他娘的，既然連丞相都
不能料了，又怎輪得到我們傷腦筋？總而言之，大漢亡了，我身上汗毛也
沒少一根啊！我不過就是賤命一條，有酒喝，有飯吃，那不就得了，二位
哥哥說是吧？?說著將牛肉塞入口中。
宋大笑道：?說得好，人生便是得過且過，今朝有酒今朝醉，來來來，再乾
一杯！?
?乾！?
?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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