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由SARS看台灣眾生百態
由SARS看台灣眾生百態 賴其萬
這幾個星期在捷運裡注意到的是乘客明顯減少，戴口罩的明顯
增加，而每個人的臉色也都比往常凝重。每天從報章雜誌、同事交
談總脫不去SARS的陰霾，今天將這幾個星期的觀察，就各種不同層
面，包括對醫護人員、病人、社會大眾、媒體、政府政策等等來做
一番探討。
醫護人員：當和平醫院封院時，由於媒體一而再、再而三地播
放護理人員情緒激動地想衝破封鎖線的鏡頭，很自然地使我對護理
人員只顧自己而置病人的安危於不顧而失望。然而，當我再我仔細
思考，政府封院的決定是多麼倉促粗糙，而後對那些被強制居留在
醫院裡的醫護人員的照顧並未有妥善處理；將心比心，如果我當天
也在和平醫院照顧病人，而剎那間被迫與家人隔離；再加上自覺沒
有安全上的保障，其憤怒之情可想而知，這時我反倒開始同情這些
護理人員。然而，和平醫院有些醫護人員的表現也讓人感到遺憾，
身為醫生明知SARS正如火如荼的蔓延，隔離的目的即是阻止SARS的
散佈，卻有位醫師居然逃離醫院，繼續在家看病，置病人安危於不
顧，這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什麼？有位護士小姐居然搭車南下訪問親
友，這不是無知就是自私，能不令人扼腕長嘆嗎？還好，前台北市
衛生局局長葉金川教授拔刀相助深入虎穴的行為令人倍感醫界的溫
馨。
病人：首先我注意到很多過去門庭若市的醫學中心門診在這段
時間變得門可羅雀，這就證明了許多病人事實上不需要看病，或者
至少有不少的病人根本不需要到醫學中心，就近在地方診所就能得
到適當的處理。還有，台灣的病人常有一個病看好幾個醫生的習慣，
而這次SARS的散佈，很可能是病人看完和平醫院，又去看就近的仁
濟醫院，或者看完仁濟醫院，又去看別的醫院。在全國抗SARS聲中，
這種doctor shopping 的惡習尤其令人擔心。再加上台灣的病人常
常不願說實話，特別是現在人人擔心SARS會遭受隔離，而對於「就
醫史」、「接觸史」、「旅行史」更是多方隱瞞，誤導醫護人員。
社會大眾：首先讓我感到震撼的是，台灣人民實在自由到不知
天高地厚。在抗 SARS 的最初幾天，有一位從中國大陸回到台灣的
旅客竟然在中正機場公然拒絕量體溫，挑戰公權力，還態度蠻橫地
宣稱他絕不付罰鍰，過幾天他又去中國，第二次抵達國門時，才終
於被強制按在地下量體溫。這種野蠻囂張蔑視公權力的表現充分表
示台灣人民濫用人權的極致。
一個建中學生居然明知需要居家隔離，竟然還搭公共交通運輸
到補習班上課，這也充分暴露出學生的自私心理，為了考上更好的
大學，而罔顧全民的健康。這幾天我更看到社會冷酷的一面，一位
被隔離的護士小姐在報章哭訴女兒在學校遭受到歧視，只因為她母
親在和平醫院照顧病人，而大家都怕被這小孩感染。一位為社會辛
勤照顧病人的護士小姐竟得到這樣的待遇，台灣人的自私無情，實
在令人心寒。當大家為陳靜秋護理長過世而舉國誌哀時，有誰提到
在同一時間，和平醫院另外有一位看護工、三位外勞，也因為照顧
病人而過世，這不免令人覺得台灣人使用雙重標準，視對方的社會
地位而有如此懸殊的厚此薄彼。
在這期間，我看到有些地方首長居然率眾阻斷交通，反對運送
SARS病人的救護車進入該地的醫院，而延誤了病人的照顧，這也讓
人深感台灣的社會秩序與與公德心的蕩然無存。媒體更是興風作浪
無法無天，在很多地方都以情緒化的報導來製造人心惶惶社會不安，
並且擅自報導病毒的可能來源，誤導民眾而造成不幸罹患SARS的病
人飽受心理壓力。甚者，記者無情地將家屬因為病人過世而激動嚎
啕大哭的表情也都收錄在鏡頭裡，絲毫不見任何尊重病人與家屬的
隱私權，這種毫無體恤同情、沒有水準的媒體充分暴露出台灣普遍
缺乏媒體素養的亂相。
政府政策：政府在最初的幾星期只以「三零」而竊竊自喜，卻
未能在這黃金時段裡，好好獲取香港、越南、新加坡的經驗，一旦
和平醫院的幾個SARS病人紙包不住真火以後，才匆促封院，而相關
的配套措施毫無章序，推諉責任罔顧民眾安全。對於台商回國也始
終拿不出明確的辦法，導致台商回國後家人的恐慌與困擾，居家隔
離的漏洞導致多少家人失和與鄰居相罵。最近仁濟醫院與和平醫院
的危機，也暴露出台灣雖有高度的經濟發展，但遊民的問題卻造成
公共衛生防疫極大的缺口。台灣在制度化的醫院評鑑算是國際的先
驅，但這次 SARS 的考驗將能夠看出台灣醫療院所分為醫學中心、
區域醫院、地區醫院、基層診所等不同付費標準的不同等級，到底
在醫療水準有多大的差距，如果疫情一旦發生時，除了醫學中心都
能承擔重任以外，區域醫院以下參差不齊的程度將令人憂心。過去
的評鑑制度向來注重硬體，各個醫療院所在評鑑時就有如軍備競賽，
但真正需要關心的「醫療品質」，卻未能列入精確評估的要項。最
後我也不得不談對中國政策這敏感的話題。中國大陸政府從去年年
底陸續傳出大量病患的激增，而他們政府卻只刻意隱瞞疫情，但台
灣政府因為深受統派的民意代表以及媒體的牽制，以及人數龐大的
台商往來兩岸，而造成防疫的困難。前年美國九一一事件發生時，
我剛好人在美國，親眼看到媒體如何報導國家的浩劫，看到剛卸任
的柯林頓總統、與布希競選失敗的高爾、都對著媒體大眾說「布希
總統是我的指揮官，他是我的英雄」，而不像我們的朝野，國難當
前還明爭暗鬥你爭我奪，更可笑的是，有些民意代表作秀居然不忘
統派的立場，忘了這場人間浩劫是來自於隱瞞疫情的大陸，居然宣
稱我們應該採用「北京的成功模式」（不知北京「成功」在哪裡）。
再看口罩引起的購買風潮以及一些民意代表把胸罩擺在麥克風前，
聲稱胸罩可以改裝成更有效的口罩，這種低級的民意代表又是哪一
種國民選出來的？最後，看到新加坡以果斷的政策，配合高科技而
很快地將疫情控制下來，也令人由衷感佩。從一封新加坡人寫來的
信裡，我看到了一句非常發人深省的話「即使我們政府強制的居家
隔離，用攝影機來偵測人民是否確實遵守規定，是一種侵犯人權的
舉動，但我們新加坡人民沒有任何怨言，因為我們知道這些措施是
政府不得已而為的必要措施。」看了這封信，再打開電視看到我們
大眾的紛紛嚷嚷，使我不得不對台灣的眾生百態，搖頭嘆息。
我常想，世間沒有一件事情全部只有帶來壞處的，所以SARS帶
來的是一種危機，但也很可能是一種轉機。
第一、 透過最近這些不幸，世界衛生組織應該可以清楚意識
到中國並不是一個誠實可靠的好伙伴，而台灣因未能參加WHO， 而
使國人在飽受SARS的恐懼下無法得到自由國家應享有的醫療諮詢與
支援。希望透過SARS而促成國際間正視台灣這個獨立的政治實體，
讓台灣早日成為WHO的獨立會員。
第二、 民眾可以更清楚地看清台灣媒體泛政治化，以統派思
維壟斷民意的問題。媒體淪為私人的政治工具，公權力的不彰，都
可藉此機會使國人重新好好思考。
第三、 透過紛紛擾擾的醫療人員與病人的表現，相信這會帶
給醫學教育一個有很大的反省空間。我們這幾十年來的醫學教育怎
麼會教出這種只知私利，罔顧他人，明知故犯，令人齒冷的醫界敗
類。台灣的護理教育更需藉此全面檢討，目前台灣由各種不同的教
育管道，包括不同年制的專科護校、技術學院、大學或研究所，每
年產生遠遠超過全國需要的護理人力。希望透過這不幸的事件以後，
也許想學醫護的學生會考慮得更清楚自己是否適任這條需要無私、
奉獻的人道精神的坎坷路，而瞭解醫護專業絕不只是有些人心目中
的高薪之路。
第四、 由於一些學校陸續的停課也該使我們意識到網路教學、
空中教學應是每個學校今後努力的方向。果真今天大多數學校已有
這種自修途徑的教學能力，那麼學校的突然停課就不會造出這麼多
的困擾，而造成學生學習的停頓。
今天早上我在和信治癌中心醫院聽了田秋菫女士為棲蘭山檜木
國家公園催生所做的感人演講，最後她放了一張照片，在北加州優
聖美地國家公園有一個美國小孩看到路旁一隻小鹿在吃草，而情不
自禁地拿起照相機拍照。她語重心長地說「換成是台灣的小孩子看
到這路旁吃草的小鹿，大概就會忙著追趕碰撞，嚇得小動物逃命，
這就是我們缺少的『生命教育』！」我心中恍然大悟台灣的教育輸
美國輸在哪裡！但願我的家園能夠撐過這重大的醫療、經濟、社會、
政治的考驗後，這隻浴火重生的鳳凰會學習到「生命教育」。我衷
心的希望，就如＜雙城記＞的作者查理狄更斯所說的「這是最黑暗
的時期，也是最光明的時期」，希望我們可以透過這人間的浩劫而
使迷失的台灣民眾喚回他們曾經在九二一大地震所流露出來的的同
情心與溫馨關懷，共同為我心愛的家園找回善良的人心與祥和的社
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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